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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川兄被他的目光看的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勉强移开眼神,咳咳两声,强笑着道:“都言贤弟思维敏锐,果然能人所不能,佩服佩服。还请继续,继续,瀚此番受益匪浅,后必有报。”
他本是顺口这么一说,不过是客气客气罢了,但那尚质却是眼睛一亮,身子不由微微前探,笑道:“哦,却不知兄将如何谢我?小弟可是听闻,兄长近来颇是纳了几房美妾,极有姿容呢。”
曰川兄一愣,面上一抹青气一闪而逝。这特么是就是*裸的敲诈了!都说此人极好渔色,尤其是对妇人,尤为所好。传闻中,他曾因为帮同乡之人一个小忙,便曾索要过同乡的一个美妾。此事原本只当做笑谈,却不料今日这一看,那传闻怕绝不是假的。
原本不过几个妾侍而已,便送与了他也没什么。可一来那几个小妾他也不过是刚刚纳进门来,还没赏玩够呢。这般送出去,着实有些肉疼;
这二来,确实关乎脸面了。毕竟自己主动送,和被人索要完全是两个意思。这张尚质分明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中嘛!
可要是不给,这话赶话的到了这一步,那便是明明得罪了此人了。以这人那睚眦必报的狠辣心性,怕是日后自己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生吸一口气,强自压下那股心火,眼底极隐晦的闪过一抹怨毒,面上却点头笑道:“好,总不叫贤弟失望就是。”
尚质大喜,眉花眼笑的端起酒杯和两人饮了一杯,这才又继续道:“小弟之前已然说了,帝王非是凡人,其所思所想绝不可以常理度之。那苏默若真个跑去大内,怕是皇帝首先就要想的不是其忠,而是反过来要疑其忠。否则,若不是心有暗鬼,何必如此惶遽?要知道,陛下待其,可非是一般深厚。甚至可以说,便如子如侄也不为过。
帝王非凡人,然帝王也终归是人。彼以亲情待之,却换不回亲情回报,嘿嘿,试问这般落差,岂有不怨焉?怨则多疑,疑必生怒。是以原本常理之举,换个角度去想,又何尝不是一种心有暗鬼?至少,也是心中绝不似表面那般坦荡。这种印象一旦种下,嘿,那圣宠便也不复再存。便今日易过,那么他日呢?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便是此理了。只不过那苏默倒是个人物,竟是也能看清这一节,不但没往宫里去,反而反其道而行之,偏都以为万万去不得之处,他却还就是去了。
如此一来,或许一时有些惊险,然在与帝王心中却又不然。这岂不正是一种无言的信任?都说帝王无情,但谁又可知,偏无情之人最重情。苏默此举之妙,便在于一个情字上。
陛下既知了其心,虽表面不露,其心必大悦。只不过面对满朝大臣,若当面硬抗绝非明智之举。那么,留中不发,不置可否才是最适宜的处理之法。这没有态度,何尝不就是一种态度?”
他侃侃而言,一忽儿大赞,一忽儿喟叹,直听的曰川兄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其中竟是有这么多弯弯绕儿。人心之变化莫测、云诡波谲之处,直让人叹为观止。
而如眼前这位贪花好色的吏部主事,也正见其人思虑之深,以及对人心之把握,已然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幸亏自己刚才并没因一时之怒得罪他,否则若真个立下了这么个敌人……
曰川兄想及此,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顿时后背沁出一脊梁的冷汗,暗暗后怕不已。再看向其人的目光中,便不由的多了几分不自在之意,由是连说话也谨慎了起来。
而另一位介夫兄则是目中异彩涌动,眼眸深处隐隐多出了几分忌惮,面上若有所思之色一闪而过。
三人一时间俱皆无言,亭中忽的便有些冷场。尚质似隐有所觉,微微转念间,却又自得起来。
所谓不遭人妒是庸才,他出身世家,自幼见多了互相倾轧之事,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软弱之人在这个世上只会被人欺,若不能使人敬,那便一定要使人怕!唯有实力,才是一切!
正如眼前这般,若他只是个区区的小主事,何以能与眼前这二位平起平坐?更不要说如这般共饮一桌,友朋相交了。他们忌惮自己,害怕自己,正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这般想着,由是更加自得起来。
亭中三人无语,一时寂寂。不远处拱门外,却在此时走进来一人,远远看到这边,眼神微微一凝,随即一抹隐晦的不屑掠过,脚下却疾走两步趋前,便于亭外十余步远便即站定,整束了一下衣冠,躬身作揖道:“孩儿见过父亲,父亲安好。”
这人却是个少年郎,生的面如冠玉,极是俊俏。只是眉眼之间,难以掩饰的露出几分傲气,不但不使人生厌,却更显出几分峥嵘之态,端的一个娇娇美少年,英姿勃发。
这一声终是打破了那份尴尬,坐于主位上的介夫兄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好好,我儿且来,快来见过曰川先生与西麗先生。曰川先生乃当朝礼部员外郎,品德高尚,最擅诗文;西麗先生却主事吏部,屡有直声,更是文词敏捷,皆高士也。我儿当以师示之,必有进益。”说着,伸手相招,示意那少年上前,一一为他引介。
少年便应声称是,待到进了亭中,这才冲曰川兄和尚质躬身作揖,淡然道:“晚生杨慎,见过傅郎君、张主事。”
杨慎,这少年竟是杨慎。或许对这个名字,有些人不太了解,但是若提起一首后世脍炙人口的词来,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的。这首词,便是那历史大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歌,也即《三国演义》一书开篇明义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了。
杨慎,便是这首词的真正原作者。
而由此也可知,此时位于主位坐着的那位介夫兄不是别个,正是大明中期的历史名臣,杨廷和。
而傅郎君,便是那位曰川兄了,他名傅瀚,官拜礼部员外郎,而以郎君称之,却是一种正式的官方敬称了。
此时听的杨慎拜见,当下只是哈哈一笑,点头虚扶道:“贤侄勿须多礼,早闻川中神童之名,今日一见,果然英姿早发,非寻常之姿啊。介夫兄,得子如此,真令人羡煞啊,哈哈哈。”
他大笑着一阵褒赞,杨廷和却只是微笑摆手,口称谬赞。杨慎亦是微微躬身,以表谦逊。
至于另一位,也就是那位尚质,却是姓张,单名一个彩字。西麗却是他的号,这里杨廷和给儿子引介,便是以号相称,这在古时,亦是一种相敬的表示。
只是此刻张彩面上含笑点头,眼底却是划过一抹不悦。不为其他,只因方才杨慎明明听了乃父的引介,却仍是以主事相称,无形中,在三人中便让他似乎是矮了其他二人一头。
他素来骄傲,又性子有些狭隘,如何能受的?心中有气,脸上便也就淡淡的。点点头勉强算是招呼过了,便也就不再多言。
这番做作,落入旁边几人眼中,傅瀚心中有事,并未多在意。而杨家父子却是看的分明,杨廷和老道稳重,面上丝毫不露声色。待到两边见过礼后,若无其事的随口考校了儿子几句课业,便让他侍立一旁伺酒。
而杨慎则是少年心性,正是张扬飞脱的年纪。更兼自身也是有才的,他七岁便随母学,唐诗宋词倒背如流;
去岁更作近体诗,到了今年,又新作《吊古战场文》,内有“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之绝佳警句,一时哗然,有“神童”之名传扬。
其舅父亦大为赞赏,令其再做《过秦论》,旋即乃成。其祖父读过后,老怀大慰,自矜道:“此吾家贾谊也。”
贾谊是谁?那可是历史上西汉最著名的政论家、文学家,世人以“贾生”敬称的存在啊。
而再之后,他多有诗词不断现世。及至一首《黄叶诗》,最终轰动京华,被当时茶陵诗派领袖、内阁首辅大学士李东阳称为“小友”,并授业门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尚未发生。不过亦由此可知,这杨慎是何等的才华高绝、惊才绝艳了。
可以说,若没有苏默这个怪胎横空出世,杨慎之前的种种,妥妥的就是主角模式啊。
就是这么个傲娇的少年,张彩的冷淡他岂能感觉不出?当下顿时气得目中冒火,若不是杨廷和家教森严,怕不早掀桌子发作了。
只是由此一来,这场饮宴也渐渐没了气氛。再加上傅瀚心中有事,往往答非所问,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最终便草草收场,傅瀚、张彩二人便告辞而去。
待到两人走后,只剩杨家父子,杨慎这才不屑道:“此辈小人也,父亲何以对此狂徒折节?”
杨廷和乜了他一眼,目光望向远空,淡淡的道:“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世上无不可用之才,只有不知才所用之人。我儿须当谨记之!”
这话轻柔淡然,然则停在杨慎耳中,却是不由的身子一紧,知道父亲已是极恼了的。当下不敢再言,只是躬身应喏。
杨廷和不再多言,眼神却似乎蔓延过无尽空间,看向某个存在的方向。张彩对今日大朝的分析极为精彩,这些却并不让他有多少触动。但是对于那个身处风暴中心的少年,那个简直俨然更比自家孩儿还要妖孽的苏默,他却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不好,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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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7章:我们去抓鹰吧()
那个妖孽少年在做什么呢?
一袭簇新青色文士衫,左手捏着一根胡萝卜,时不时往嘴里一塞,咔嚓咔嚓的嚼着;右手拎着个笼子。笼子里,一只红眼白毛雪兔,正嚅动着三瓣儿嘴,也在欢畅的啃食着……半根胡萝卜。
身旁几个蒙古金帐卫,在额图巴尔的带领下,将他紧紧护在中间往里走去。
……。好吧,这是苏默的说法,其实人家真心是在监视好不好。
尼玛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是蒙古公主是达延汗派来的内应,欲要图谋不轨。
再加上之前别吉在听闻眼前这人出事后,惶急之下,曾做出了些不理智的过激行为,就越发坐实了那番传闻。
偏偏今日又忽然传来边关告急,说是蒙古大军扣关。这……长生天啊,大汗这是要牺牲咱们别吉吗?怎么可以在此时发动攻势?
再说了,就算是南侵,往年不也都是秋末之季才发动吗?那个时候,马儿最是膘肥体壮的时候,气候也适宜,再加上为过冬准备,才会进行打草谷的行动。
可如今才不过五月,这又是打的哪门子仗?额图巴尔表示完全想不通。怎么想怎么感觉不对劲儿,这种不对劲儿从来到大明后,尤其是上次传递的那个消息后,额图巴尔就越发感觉的更深刻了几分。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根本就是南人搞错了……额图巴尔如是想着。
作为金帐卫的统领,他可并不是那种简单鲁莽的蠢汉。可以说,金帐卫每一个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都是军中最优秀的战士。对于战争,他们每一个都有着超常的嗅觉,以及自己的判断分析。
然而,这些如今在大明并没什么卵用。他们本身就是蒙古人,在大明上下认定了蒙古要发动战争的时候,谁会相信他们的判断分析?
于是,这几天整个馆驿中,简直可谓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三百蒙古汉子枕戈待旦,一时都不敢松懈。生怕下一刻大明军士就会蜂拥而至。
他们可以战死,他们本就无惧死亡。可是别吉不行,他们绝不容许别吉受到伤害!至少在他们全部倒下之前。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这位大明前钦差副使,忽然以这么一副姿态到来,这让额图巴尔在内的众侍卫们简直如同见了鬼了。
特么的你不知道这会儿啥情况吗?你怎么敢?怎么就敢这么冒冒然的跑来这里,这是要作死吗?还是说,这小子真的如外面传的那样,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若是如此,那他这时候过来,难道是想游说咱们别吉?不行!这事儿绝不可行!蒙古勇士即便再勇敢无畏,却也不会明知必死却仍傻乎乎的冲上去。那不叫勇敢,那是愚蠢!
更不要说,这还关乎自家别吉的身家性命。如果他真要以此迷惑别吉,说不得只好……。
额图巴尔目光乜斜着苏默,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寒光,下意识的紧了紧握住刀柄的手。
苏默似有所觉,目光瞬间瞄了过来,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