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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弘治帝略略安慰了一番皇后和小公主,这才转身出了仁寿宫,往御书房而去。
朱厚照稍稍迟疑一下,犹豫着是跟母后和妹妹一起,还是去寻符宝说话去。昨个儿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的,到现在都没来得及相见,怕是冷落了妹子了。
“太子,你又要去哪儿?随朕一起来!”门外,弘治帝忽然转头喝道,让朱厚照一个激灵,顿时再没了任何念想。乖乖的快步跟了过去,心下却是哀叹不已。
一路上,父子两人都是无话。朱厚照是不知该说什么,弘治帝则是心下气怒难平,暗暗思虑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身为帝王,站的角度不同,自然考虑事情的思维也不同。在旁人眼中,昨天这两件事儿或许只是独立的两件事儿。可是在他心中,却不敢轻易下这个判断。
怎么就那么巧?这边刚刚出了宁王遇刺的事儿,紧接着自己后宫就发生了大火。这两件事儿之间,真的没有关联吗?还有,这把火实在烧的古怪。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别处,而是皇宫大内。不说内外上下秩序森严,单就防火一事,绝对是最严谨的。即便是哪里万一有所疏于,但也不该延绵的这么快,竟至连挽救的时间都来不及。这火,烧的实在太猛了一些……
再有就是,如果这火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目的又是什么?总不能说是针对太皇太后去的吧?太皇太后一个基本不问事儿的老太太,又何人对她老人家有这种深仇大恨?竟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不通,说不通啊。
可要是不是针对太皇太后的,那又是对着谁去的?自己当时还在乾清门,说是针对他这个皇帝的,那更是完全扯不上。
还有,宁王那边……
弘治帝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越想下去,越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他便想破脑袋,也绝想不到这把火的起因,压根就是某个人无脑的一着闲棋,几番巧合之下的产物。
至于说和宁王遇刺事件重叠到了一起,也真真的是巧合了。他想要从这两件事儿中找到某些蛛丝马迹,根本就是缘木求鱼,自己钻牛角尖了。
眼看着前面便是御书房了,忽听得前面开路的禁军猛地一声叱呵,似是发现了什么人在阴暗处躲着。
老太监杜甫浑浊的老眼猛地闪过一抹精光,脚下微微一错,已是瞬间将皇帝和太子挡在身后,自己则不丁不八往那一站,身上腾起一股隐晦的波动。
“别别,是奴婢,是奴婢刘瑾,伺候太子殿下的……”前面传来一阵惊惧的尖叫声。
朱厚照吃了一惊,拎着袍角便要过去。弘治帝却是脸色一黑,怒喝道:“混账!老祖宗说的果然不错,这后宫里真是该好生整顿一番了。鬼祟藏行,漫淫晦盗,可恨!该杀!给朕拖出去,杖毙!”
他也是被接二连三的事儿烦透了,恚怒之下,竟而难得的暴戾了一回。
旁边朱厚照吓的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害怕了,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扯住弘治帝的袍袖,哀声道:“父皇,父皇,不能啊。那是刘瑾啊,是儿臣的伴伴啊。求父皇绕过他这遭,绕过他这遭吧。”
不得不说,这个小太子果然如历史记载那般,对身边人极是重情义的。明知道此刻弘治帝盛怒暴躁之下,但仍是毫不犹豫的出声为手下人求告。
弘治帝愈怒,待要挥袖甩开,却不经意猛见儿子眼中惊恐惧怕之色一闪而过,不由的当即就是一怔。他对这个儿子一向疼爱有加、宠溺不已,几乎从未真正打骂过。
这也使得儿子在他面前极是亲近跳脱,全没有半分常见父子之间那般严肃苛刻。
可眼下,这一刻,他竟从儿子眼中看到了惊恐和惧怕,这让他终于在盛怒之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第904章:刘瑾说书()
“照儿……”他喃喃的低唤了一声,微不可闻。
朱厚照只是哀哀的望着他。
那边刘瑾早吓的软作一团,尖声哭喊着道:“陛下,陛下,饶命啊,饶命啊,奴婢是有机密事禀报啊……殿下,殿下,救救老奴啊……”
两个侍卫哪容他这般嘶喊,当即就是一通拳脚下去,打的刘瑾惨声长嚎,满嘴喷血。
弘治帝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但是看看儿子,眼色又转为疼爱,轻叹一声,摆摆手哼道:“罢了,将那奴才一并带过来。朕倒要听听,他有什么机密事儿说。”
禁卫应诺,伸手将摊在地上如条死狗般的刘瑾拎了起来。朱厚照大喜,不迭声的谢恩。
弘治帝微微摇头,心中不觉有些神伤。儿子竟然跟他谢恩,往常可都是说谢父皇的。别看都是谢,但是加上个恩字,其中意味却又大为不同了。
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了巨大的疲惫,迈步向前走去的身影,竟显出几分颓然的老态来。
跟在一旁的杜甫眼中闪过一抹伤感,深深看了朱厚照一眼,快步赶了上去,伸手虚扶着他。
弘治帝微微一顿,随即便又恢复,却也并没如往常那般甩脱开来。杜甫心中忽的一颤,忍不住想要掉下泪来。
他伺候了弘治帝半甲子了,素知这位帝王看似懦弱,实则心里却是何等骄傲坚强。然则今时今日,却竟露出这般软弱之相,可见其是真的撑不住了。
转过头不使人察觉的抹了把眼角,手中搀扶的力度暗暗又加了几分。弘治帝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拍拍他。
杜甫便仰着橘皮般的老脸笑了笑,主仆二人这一刻忽然有种难言的默契。谁也没再多说什么,就那么搀扶着一步步走去。
待到进了房中,将弘治帝扶上软榻坐了,又赶紧让人上了杯参茶。等弘治帝轻啜了两口,这才退到门口,挥手示意,让人将刘瑾押了上来。
朱厚照在软榻下首一张胡凳上坐了,眼见刘瑾那凄惨模样,心下不由的难受。偷眼看看上面父皇的脸色,犹豫了下,终还是将要继续求肯的话咽了回去。
“太子,为君者,当宽严相济,赏罚分明。切忌因近而宠,一味放纵。须知万事若离了规矩,则不成方圆;国家若乱了法度,则社稷动荡。汝当牢记之!”弘治帝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淡淡的说道。
朱厚照微微一凛,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缓缓点了点头道:“是,儿臣记下了。”
他固然爱胡闹,脾性顽劣,但却并不是傻子。相反,他实则是个极聪明的。便在原本历史记载中,武宗或被人诟病行为不羁,却也从不曾描述过他昏聩不明的。
是以,当那份惊恐惶遽过后,脑子也清明了起来。对于父皇的谆谆教导,便也有了几分思考。
弘治帝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之色,这才转眼看向下面,脸色又恢复了阴沉,哼道:“你这奴才,说说吧,那什么机密事。若当真重要便也罢了,否则,便是有太子为你求情,朕也绝不轻饶!”
朱厚照脸上一抹感激之色闪过,也转目看向刘瑾。他此刻既已经恢复了清明,自然听得出父皇话中的意思。所谓决不轻饶,终还是饶了。
只是他这里明白,刘瑾却早吓破了胆,哪里还分辨的出这些。听到皇帝这番话,险险没当场尿了。也顾不上浑身疼痛了,哆嗦着就地上趴着,连连叩首道:“奴才明白,奴才不敢。”
弘治帝愈发不喜,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朱厚照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借着呵斥提醒道:“蠢材,尽啰嗦些甚!还不快快讲来。”
刘瑾这才有些省悟,慌忙道:“是是,奴婢原是来禀报殿下,昨个那场大火,应是跟李广李公公有关的……”
“什么?!”
“……。刘瑾!不可胡言!你怎么知晓……”
不等刘瑾话说完,弘治帝和朱厚照同时一惊,不约而同的惊喝起来。
“太子莫要多言!”弘治帝目射威凌,横了朱厚照一眼以示警告。他心中原本就思虑良久,因找不出答案而烦躁。如今忽然意外的得到了线索,顿时重视起来。事关皇权社稷,哪里肯再容儿子因私废公。
“讲!给朕讲清楚,若有半分隐瞒,朕剥了你的皮!”震慑住了太子,弘治帝脸上如同结了冰霜一般,森然喝道。
刘瑾哆嗦的跟筛糠也似。他原本确实是来找朱厚照的,只不过起始抱得想法只是想跟朱厚照说说,昨个符宝跟李广的冲突的事儿。至于说借机弄李广一下,却还没那个胆量。毕竟,就眼下而言,他和李广的差距之大,便用天差地远来形容也不为过。
然而不巧的是,偏偏遇上了弘治帝心情不好,不但当场拿住了他,还毫不犹豫的就要杖毙了他,这可把刘瑾吓坏了。
事关自家性命之际,也算是情急生智,脑中连续闪现过昨日的种种,猛然间福至心灵,竟然真给他猜到了最接近事实的真相。这才有了之前他喊得什么机密事儿。
只不过这个机密事儿里,最终还将把符宝也暴露出来,那却不是他眼下能顾及的了。他固然对太子忠心,但是若不过只是太子有些兴趣的一个女娃儿,却尚不足以让他舍了自己的性命去维护。
于他而言,不过一个女子罢了,太子若真是明晓了情事,这天下女子还不想要多少有多少?把符宝抛出去,以此换取他老刘一条老命,那绝对是半点犹豫都不带打的。
只是他却不知道的是,对于符宝,朱厚照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涉及到男女之情,最多不过就是男孩子最初的一种朦胧感觉罢了。说到家,这其中纯洁的情谊更占了大半,剩下的便只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异性的好奇而已。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相对于朱厚照,符宝小真人更是另一个他惹不起的存在的朋友。那个人,便是苏默!
于是,老刘便在作死的路上,继续瞎蒙着眼,一往无前的走下去了……
“……那张真人之女便跟李公公怼上了,李公公使了符箓之术,张真人之女则用出了雷法,烧了李公公的符箓……”
书房中,刘瑾断断续续的说着,开始还因为惊惧有些磕绊。但随着说到精彩之处,不由的全忘了眼下的危机,手舞足蹈的俨然在讲一段神怪离奇的评书一般。
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四溅,直把昨日一番对战讲的花样百出,竟不知里面多少夸大想象之处。
更没发现,随着他的讲述,上面的皇帝脸色已是越来越黑,已然快到了暴走的边缘了。
尼玛,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瓦子勾栏吗?要不要再给你配上个惊木、折扇啥的?
还什么李广胼指一声叱,漫天都是金光闪耀,六丁六甲天兵下凡;又什么张符宝腾云而起,招手唤来无尽黑云,落下万千雷霆霹雳,打的山石崩裂、江河倒流的……
狗日的,老子就想问问你,真要如你讲的这般,那朕这皇宫还能存在吗?别说昨日不过就是清宁宫烧了,怕是整个紫禁城都要不在了吧。
讲真,弘治帝并不是不信这些神鬼奇说的,否则他也不会将天师教的张真人请到宫里来为他炼丹了。更甚至,他也绝对相信李广通晓符箓奇术,一直以来都在猜测李广手中应该有一本相关的秘笈…。。
可问题是,你他大爷的!你说的敢靠点谱吗?这尼玛又是六丁六甲,又是山石崩裂的,真若如此,大伙儿还能这会儿坐在这儿听你说书?还不早都成灰灰了啊。
“大胆狗奴,安敢欺朕!来啊,给朕拖下去……拖下去…。。。拖下去掌嘴四十!”
刘瑾还在两眼放光的哔哔呢,冷不丁弘治帝猛然暴怒而起,抬手便将桌案上的茶盏砸了过去。好歹他总还记着答应了太子的求情,没说拖下去打死,而是改成了掌嘴四十。
门外两个禁军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拎起瞬间懵逼了的刘瑾就往外而去。直到出了门后,刘瑾才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吓的尖叫求饶起来。
然则禁军哪容的他再惊扰了圣驾,抬手便是两刀把砸了下去,顿时便让刘瑾的嘶嚎变成了闷哼。
房中,听着刘瑾渐去渐远的痛哼声,弘治帝余怒未熄,哗啦一声忽然抬手将案桌上的奏折等物挥了一地。
朱厚照心下颤颤,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偷眼看看自家老子的脸色,终是将要求情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刘这个蠢材,受些苦便受着吧,谁让他嘴上没个把门的,竟扯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来?而且着老货竟让敢把符宝都扯进来了,郁闷个天的,这要是符宝被父皇怪罪了,等苏默那小子回来了,可不要跟本太子绝交了?
该!该打!掌嘴四十?也好,便好好让那厮长点教训吧。
这般想着,朱厚照彻底没了求情的心思。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往那一猫,扮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