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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后面,并不是平日里的胡凳高椅,却是复古式的毡垫凉席。三五成群的文人士子们跪坐其上,或吟喔诗词,或涂墨纵笔,杯来盏往之际,个个满面兴奋,意气风发。
只是似有意、似无意间,都偷偷将目光瞥向最中间,以黄幔轻纱垂下围拢的揽翠亭那边,眼中闪过一抹热切和期盼。
没错,今日正是皇后娘娘为太康公主举办的祈福文会开始了。皇后带着公主,和一众女眷们,都在黄幔垂栊的揽翠亭中而坐。而邀请来的京中各方少年才俊,则都散在周围,如同众星拱月一般。
此次文会,明里暗里虽各有含义,然则对于这些应邀而来的各家青年才俊而言,他们才不会去关心这些,最多也就是为各自身后家族当个探子,又或是来围观一下看个热闹罢了。
可除此之外,若有哪个在文会上展露出不俗的才华,幸运的被娘娘或者那位贵女相中了,又何尝不是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若真如此,一朝飞上枝头,即刻便是母鸡变凤凰、鲤鱼跃龙门,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啊。别的不说,至少少说也能少奋斗二十年的时光不是。至于各家长辈安排的任务,那则又是顺带手的次要之事了。
所以,此时此刻,几乎每个人都在刻意而隐晦的展露着自己的才艺,如同开屏的孔雀也似,期望着能吸引到揽翠亭中的某道目光。
亭子里,一身廻异这个时代的古怪装束的泰康小公主,被一大群名门贵女围着,不时的发出阵阵惊叹赞美之声,兴奋的小脸通红,两只大眼睛笑的都眯成一道缝儿了。
那是一条典型的后世西方公主裙,以淡黄色的轻纱层层叠叠的编出裙摆,直到脚下鞋边处。束腰往下用竹篾从里做了暗撑,使得整个裙摆如伞盖般打开,如同盛开的花瓣儿也似;
而上身,则采用紧身样式,偏在两肩处作成蓬松样,自上臂开始往下,则又是渐渐收拢下来,然后于手腕处以花边点缀一圈张开。
整条裙子,除了在胸口正中额外缝制了一朵盛开的粉色小花,再无别的装饰,却愈发显得这裙子透出一份雅致简约的感觉。
如此配上小公主那粉嘟嘟的小脸儿,白皙如瓷的肌肤,整个人便如同一个粉妆玉琢的瓷娃娃也似,简直要把人萌翻了的可爱。
“哎呀,殿下这真是……可不是天上的仙童下凡了……。”
“正是正是,适才我便奇怪,只道是自个儿眼花了,还以为是观世音大士身边的龙女显身了呢。这般美丽,真真不似人间气象呢……”
“呵呵,都说登仕郎少年奇才,冠盖当世。别的且不说,单就这份机巧的心思,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对呢对呢,也不知那登仕郎脑子是怎生生的,竟如此了解咱们女儿家的长处。唉,倒是不知这裙子出自哪家巧匠之手,若是我也能得上这么一件,便是千金也是肯的。。。。。。”
“哈,你这可不是发白日梦吗?这般奇物,世上能有一件已是不易,岂能人人都有?也便只有娘娘和小殿下这般人物,才能有这福缘。”
“可不是这么说,怕是你我便有这福气,也穿不出这般好看来……”
“什么呢,要我说呀,那本就是咱们小殿下自身生的美貌,便是那仙童龙女,也是比不上的……”
众女子叽叽喳喳,各种谄媚赞叹如同不要钱般倾泻而出。她们都是各大家高门出身,自然早知道今日文会的来由。而在一早出门之时,也都得了家中长辈嘱咐,当然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该说。
于是,言语中有直赞小公主的,顺带着也很是夸了苏大才子几句,这让也在张皇后身边团团而坐的王泌、程妹妹几人脸上颇有光彩,与有荣焉。
倒是张皇后听着越说越过了,不由的含笑摆手道:“可不敢亵渎菩萨。要说这新衣好确是好的,然终是有些离经叛道,怕是落到那些朝臣们眼中,必要惹来非议的。倒是难为了讷言那孩子,便是宠着太康,难得了这一番心思。”
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王泌和程月仙二女,笑道:“讷言呢?可曾来了没,怎的也不见他来见本宫?”
在外的名义上,行了正式的媒聘之礼,王泌和程月仙二女便是苏家大妇正房,皇后使她二人靠着自己坐了,问话自然也只是向她们发问。
至于图鲁勒图,虽然顶着个蒙古公主的名头,但放在今日这个场合,却也只能再往后排。
而这位蒙古公主倒也并不在乎,打从开宴伊始,便瞪圆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一切。今日这般场景,却是大漠草原上压根不曾有过的奢华。母兔兔一颗心思,早被这些吸引了去,哪还顾得上什么排位座次的。
更不要说,在她而言,只要能与爱郎在一起便已足够。至于说以什么名分,又或排在第几,却是从没有概念的。
再有何二小姐和韩杏儿两个,则又是一番心思。她们二人说白了,身份地位本就不能与前面三女比肩。如今能同席而坐,一起来参加一国皇后举办的宴席,已然是从未想过的无上荣耀了,更哪里会去纠结什么位次之类的?
尤其是韩杏儿,从踏入园子的那一刻起,便紧张的浑身冒汗。脚下如同时刻踩着云彩也似,轻飘飘的、晕乎乎的,完全不知身在何方了。
此时此刻,便只能紧紧握着身边何二小姐的手,浑身紧绷着,大气儿都不敢出。可以说,若不是苏默一意鼓动,非要她来,她宁可自己单独躲在家里,花心思张罗着些苏默爱吃的吃食来的更惬意。
这会儿听着皇后的问话,程妹妹和泌姐姐相互对望一眼,终是由程妹妹微微欠身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姐妹几个自是一起来的,却并没与登仕郎同行呢。”
她和王泌固然都是有了正式的媒聘之礼,然则一日没正式过门,那对苏默便不能以夫君称之。所以,在皇后面前,便也只能以官阶相称,却是正合适宜。
张皇后眼中闪过一抹神采,暗暗点头。这程家女子应答得体,举止有度,果然不愧书香世家,倒也确实是苏默那孩子的良配,也不枉了自己一番心思,出手维护她们了。
这般想着,面上愈发温和起来,笑道:“如此,便暂不去管他就是。那猴儿是个跳脱的,总不肯放着今日的热闹不来。倒是你们几个,也不要拘着,只管开心高乐就是,旁的都不须理会,一切自有本宫为你等做主。”
这话已然等同于明言了,程月仙和王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之意,忙便一同欠身谢恩。
“明国的皇后,你是个好人,跟图鲁勒图的额赫一样好。不过你能不能跟那些你们国家的台吉们说一下,不要再去骚扰我,图鲁勒图的心早已给了苏郎,再不会给别人了。”
冷不丁,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可不正是蒙古公主图鲁勒图是谁?草原女儿,爱恨分明,也从不假颜伪饰,一通直爽的宣言,登时使得整个亭中刹那间寂静下来。
程月仙和王泌都是心中苦笑,无奈的以手抚额。她们早知图鲁勒图单纯直爽,却未料到竟尔直爽到这个程度。哪怕面对着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毫无半点避讳。一时间,都是心下惴惴,脑中急速的转动着,待要想法儿为这位姊妹缓颊。
张皇后先是一怔,随即不由的莞尔。对于这个蒙古公主的直爽,她其实并没什么感觉。即说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恶感,只不过爱屋及乌之下,又听她直言不讳对苏默忠贞,更把自己跟她的母亲做比,却是不由的生出了几分喜爱。
“本宫一向听闻边塞儿女最是直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至于说那些去骚扰你的人,你若不喜,无须理会就是。若谁胆敢纠缠无礼,你自来跟本宫说,当由本宫为你做主。可若只是守礼拜访,事涉两国邦交,那却非本宫可以置喙的了。”
张皇后温和的淡然说着,及到最后,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图鲁勒图微微蹙起眉头,感觉这话还没说透,待要再说,旁边程月仙连忙伸手拉住,先是对皇后欠身谢过,这才转头悄声在图鲁勒图耳边说了几句。
图鲁勒图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勉强点点头,又再转头去看风景,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众人见她一副天真淳朴之态,不由的都是先一愣,随即忍不住的莞尔起来。便有那暗中鄙夷蛮女粗鄙的,在这种氛围下却也不好表露出来。
由此,一时间,亭中再次热闹起来。围着外面不时递进来的各家才俊的诗词画作评头论足,很快便将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
正热闹着,忽听的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探首望去,早有女官进来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正偎在皇后怀里的太康耳朵尖,猛地跳起来拍手欢呼道:“哈,苏默哥哥来了。”
第859章 狂酷叼霸拽的闪亮登场()
“苏默来了……”
“苏默来了……”
“苏默……”
这个声音,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石子荡起的波纹一般,迅速的漫延开来。
伴随着这种漫延的同时,还有着无数的怒叱喝骂之声。由是,一下子整个畅春园似都喧燥了起来。
亭子里,张皇后宠溺的拍拍小公主太康的脑袋,示意她稍安勿躁,暗中却以目光示意女官。苏默来便来了,怎的却如此吵闹?难不成那些家伙竟连她这皇后的面子都不卖,明知道苏默是自己招来的,还敢刻意针对他?
张皇后想到这儿有些怒了。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女官儿出离的有些尴尬的样子,满面犹疑,嘴巴嗫嚅了几下,却是欲言又止。
张皇后凤目微眯,脸上渐渐阴沉下来,待要喝叱,目光所及之处,却忽然猛的一怔,随即不由瞠目结舌起来。
但见远处拱门之外,一杆大旗迎风飘扬,扑啦啦挥展之际,旗子面上飞金丝走银线,斗大的一行字绣于其上:京都名仕,不服来战!
举旗的是个胖子,一身的簇新袍子,趾高气昂的大步前行,对于周边不时发出的惊怒喝骂至若惘然、目不斜视。
大旗后面,一排四个身影一溜儿排开,就那么打着横儿并肩而进。四个人俱都是一身百花团袍,外罩明艳的锦绣大氅。脚踩簇新乌黑皂靴,头戴双翅冠帽,冠帽中间簪着一簇红缨,随着前行的步子颤巍巍轻轻抖着……
真真好一副骚包拉轰的出场画面!
偏偏四人还都是一副鼻孔朝天、满脸自恋的模样,满满的一副“我是纨绔”的既视感啊。
场中众人面色各异,却都是一副见了鬼般的模样。这特么何曾见过这么赴宴的?还特么是在国母这个级别举办的宴会上?举着大旗这种怪异到了极点的事儿就不说了,特么这一溜儿排开的架势,跟只螃蟹似的是几个意思?
还有那旗面上的字……郁闷个天的,这是来赴宴的啊,还是来砸场子的?
亭子里,小公主太康满脸好奇,只觉得苏默哥哥果然与众不同,真是好有趣哦;
蒙古公主图鲁勒图,则是美目异彩频频,满脸迷醉。望着走在四人中间最骚包的那个身影,心中暗道,不愧是我图鲁勒图的男人,便连出个场,都是这么威武霸气,男人味儿十足;
而何二小姐和韩杏儿两人,却是一个撇嘴不屑,一个偷偷捂嘴偷笑。这两人却是最了解苏默的,此人若是肯安分的,那才真是有鬼了。倒是如眼下这般,才是那个她们认知中的苏大少。
“恩娘妹妹,他……他这又是搞哪出儿?”泌姐姐也震惊了,红艳艳的小嘴儿张的能塞进个鸡蛋去,悄悄衣袖遮面,低声向旁边的程妹妹问道。
程妹妹以手抚额,脸上神色古怪至极,那是一种混杂了羞恼、无奈,还有些许了然的神气。
听到泌姐姐的问话,嘴巴抽搐了几下,低声回道:“姐姐认识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岂不知这人就是这么个脾性?什么事儿到他那儿,若是不搞点古怪出来,怕是太阳就要打西边儿出来了。”
泌姐姐默然,脸上露出戚戚焉的神情。
揽翠亭外最近的一处圈子,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年轻人聚成一堆。个个都是身着淡黄色蟒袍,正是以宁王朱宸濠为首的龙子龙孙们。
此时,看着这奇特的队伍走进来,朱宸濠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而坐于他身旁的鲁王世子朱阳铸,却是在惊愕过后,狠狠呸了一口,怒道:“这小乡巴佬,当真是狂妄至极!也不知娘娘是怎生想的,竟胳膊肘外拐,如此下咱们的面子帮他,真真可恼可恨!”
朱宸濠就乜了他一眼,淡然道:“十王弟何必着恼?今日即是文会,待会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