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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不傻,相反他很聪明。虽然他并不是真的清楚男女之间的情事,却也能听得懂父皇话中的含义。毕竟,这个时代,皇家绝对是各项教育最完善的地方。而作为储君,日后的一国之主,这些事情在其出阁后,也有专门的人为其讲解。甚至再过几年,还会有专门的实战教学,以帮助他了解成人的过程。
所以,朱厚照确实是听懂了弘治帝的意思。但也正是听懂了,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了。说不喜欢吧,那万一父皇觉得既然如此,正好拿了符宝治罪咋办?
可要是说喜欢,自己还真没想过那种喜欢。再想想符宝忽然成了自己的太子妃,想想曾见过的符宝的那些暴力手段,朱厚照就禁不住激灵灵打个冷颤。刚刚兴起的那点儿旖旎遐思,顿时间再也不存半点。
这……可这怎么跟父皇解说呢?朱厚照这一刻是真有些懵了。这纠结的啊,一张小脸儿都快皱成包子了。
弘治帝也不催促,就那么任凭儿子自己长考。在他而言,他不但不因此而怒,反倒有种欣慰的感觉。
或许这事儿放在别的帝王身上,会认为朱厚照因为区区一个女子而纠结,实在是太过优柔寡断。毕竟,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女子不过是一种附庸的思维早已根深蒂固了。更何况,作为一个君王来说,更是要求一切都要以利益为重,绝不可有妇人之仁。若连个女子的事儿都不能决断,那根本就是一个完全不合格的君王。
可是换在弘治帝这儿又自不同。他一生中唯有张皇后一个女人,自身便属于那种至情至性的人。如今儿子能在感情之事上如此慎重,这让他颇有一种“此真吾儿”之感。
说到底,这父子二人,在这个时代背景中,其实都属于一种另类。纵观整个华夏历史,封建君王唯有一个妻子的,也便只有弘治帝一人;而能把整个朝廷上下搞的鸡毛鸭血的,全以玩闹心态对待的,也唯有明武宗朱厚照一个。
由此说来,这对父子也确实堪称奇葩一对儿了。
回头再来说弘治帝的心思,暗喜与儿子的重情重义不提,对于儿子方才口口声声让他治罪李广的事儿,弘治帝的心思却也不是如朱厚照想象那般全然无视。
对于李广,此刻的弘治帝实则已然有了决断。太皇太后对李广深有恶感,甚至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弘治帝再有可惜之心,也不好继续维护下去了。
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那奴才自己非要寻死,便他身为帝王也是无可奈何不是。更何况,别看他刚才听朱厚照说起李广手下那些话似乎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心中早已怒不可遏。
对太子满嘴淫词秽语,竟然还想动武?!这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储君非君,但储君也是君!竟敢对君起了动武之心,无论什么原因,这都是谋逆之罪!绝不可饶恕!
可以说,在那一霎那,李广的结局便算是锁定了。只不过身为君王,弘治帝必须要显示出自己的仁明,不能只凭着自己儿子的单方面说词,就下令诛杀谁谁谁的。要治李广的罪,有的是人会争着凑上来,将足够的罪名摆到他的御案上。他要做的,只是到时候顺水推舟就行了。
弘治帝相信,待会儿那些个大臣们来后,很快就会达成这一目的。至于现在嘛,他更期待儿子的表现。从刚才他决定要亲自培养儿子的那一刻起,朱厚照的一言一行,都提升到了最高等级,其他任何事儿都要为其让路。
重情重义,或许不会是一个明君的基础,但却一定会是一个仁君的必备条件。昔日成祖之子高炽,不就是因为一个“仁”字,为自己的儿子奠定了仁宣盛世吗?哪怕他自身是那么的……
嗯,这个就不必说了。子不言父过,作为后辈子孙,不能去诟病先辈的任何不妥。
弘治帝此刻的心情是美丽的,至少比之前那番失望晦暗,美丽了许多。不是吗,儿子哪怕再如何不济,但单只一个仁字,足以告慰天下了。
他这么想着,嘴角眼梢都不觉透着一丝喜悦。什么清宁宫大火,什么李广,什么宁王遇刺,都不重要了。只要儿子有出息,再有他好好教导几年,便有什么事儿推不平?世上事,最可喜的便莫过于“后继有人”这四个字了。
所以,弘治帝很是欣慰。然而,这种美丽的心情,很快被朱厚照的一句话给糟蹋了。这种糟蹋来的淬不及防、突兀异常。
“父皇,其实……其实儿臣和符宝只是好朋友。嗯,很好很好的那种。符宝的意中人不是儿臣,而是苏默。也是苏默临行前,嘱托儿臣多加照看她的。所以,儿臣这是忠人之托,是讲信誉……”
小太子情急之下,终于自认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由头,很是得意的如此说着。
弘治帝眼睛瞪得鸡蛋般大,怔怔的看着儿子,心中只一个词汇不断翻腾着:mmp……
第903章 谁之罪()
当牟斌和萧敬,还有刘健等人到来后,很快便察觉到房中的气氛不对。
先是一齐给弘治帝施礼参见,弘治帝勉强挤出个笑脸摆了摆手,示意平身。
随后,才由太子朱厚照苦着一张脸,起身给刘健三人施礼。内阁三老都兼着给太子教授的职衔,这却是学生见老师的礼节了。
刘健、李东阳、谢迁都赶忙还礼。只是三人不约而同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皇帝的情绪……貌似很不对啊。
当然不对了。任谁本以为是给自家儿子相媳妇儿,结果忙活了老半天才被告知,那媳妇儿是人家的,那心情也不会美丽了。
更不用说,弘治帝当时还由此展开丰富的联想,想到了诸如专一啊,坚贞啊,还有仁慈什么的。然则残酷的现实告诉他:爹,你想多了……
人生若此,尼玛是何等的我艹啊。
当爹的心情不美丽了,而熊孩子恰巧就在跟前儿,接下来的结局如何还用问吗?
“你将事情经过讲给你几位师傅听。”当着臣子的面儿,弘治帝怎么也得维护下儿子的脸面。毕竟,儿子再不肖,那也是日后的皇帝不是。所以他强自克制着情绪,声音平淡的向朱厚照说道。
说罢,又转头对牟斌和萧敬道:“你们查清宁宫火灾的事儿也该有些头绪了吧。那便等太子说完,再综合你等所查,一起议一议吧。”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召大伙儿来是为了这事儿。
当下便由朱厚照先说,总算是小太子够机灵,没将刘瑾的原话照搬。而是捡着其中靠谱的一些说了,但说完了后又忍不住缀了一句:“这事儿肯定不关符宝妹妹的,三位师傅却是要晓得的。”
刘健三人诧异的互相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上边弘治帝鼻子都快气歪了,有心呵斥,却终归碍着面子上不好看,只能隐晦的冷冷哼了一声。
朱厚照脖子一缩,这才猛省过来,退后一步蹲一边画圈圈去了。
刘健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下有些了然。只不过这会儿却是不急着表态,总要听听厂卫那边查察的结果再说。
牟斌和萧敬对视一眼,那意思就是,你来说还是我说?萧敬微微一笑,略略后退半步。前番牟斌帮了他,这便是回还个人情了。
牟斌也不迟疑,微一颔首,这才上前一步禀道:“启禀陛下,臣与萧公公查察结果,大致与太子殿下所言相符。昨日,太子与……张真人之女张符宝,相游万岁山,恰逢督造毓秀亭李广李公公手下也在巡视。后来太子殿下被陛下召唤离开,留下那张符宝和太子身边刘瑾,两方因言语不对,就此冲突起来,相约以道法比试……”
书房中,牟斌沉着清晰的将事情缓缓道来,众人也随着他的解说,终于是弄明白了事件的始末。
刘瑾倒是没撒谎,当然除了那些他自己臆想中的夸张修辞之外。六丁六甲什么的当然是没有的,什么雷霆霹雳、山河崩塌更是全没半分影子。
牟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的威名可不是单单在民间朝臣们传扬,昔日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案列,又有哪个比那些个大内内侍更清楚的?
所以,一看到这位修罗头子亲自查问,哪有人敢有半句虚言。很快便一五一十的将昨日的情形和盘托出。至于说夸大什么的,好吧,毕竟如刘瑾刘公公那样的奇葩,整个大明也就一个。而且说实话,当时也是刘公公彻底讲嗨了没刹住,这才有了那番鬼扯似的说法,不足以常情度之。
故而,最终的实际情况便很快清晰起来。两方斗法,一边抛洒出大片的符箓,更在其中暗藏杀机偷袭。另一方则直接以秘法掌心雷轰之,以至于雷火引燃了符箓。
再之后,两方在相互忌惮之下罢斗,各自离开。但是一些被引燃的纸符随风飘散,时值东南风,于是便大都落入了位于东南方的清宁宫附近。
而正好在这之前,为了驱散夏日蚊虫,宫内侍曾刚刚在整个清宁宫外洒了些硫磺粉之类的东西。结果,当尚未完全燃尽的纸符落在其上后,便由此引发了大火。
硫磺易燃,又时值夏末秋初,风干物燥之季。故而一点火星子,最终使得这场大火一下子便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等到牟斌洋洋洒洒说完,房中众人不由的都面面相觑。之前他们未尝不像弘治帝那般,设想过各种可能。然则谁也不成想,事实压根与什么阴谋啊、谋逆啊么关系。就只是两个相互不服气的术士,随便比斗了一场造成的。
只是事儿算是清楚了,可接下来这究竟该追究谁的责任呢?要真个说起来,那张符宝算是罪魁祸首了。毕竟,纸符不会自己燃烧,都是她那个所谓雷法引起来的。若是没有她不知轻重的在大内施展这种道法,后面就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事儿。
而且宫内早有规矩,火器督管极严,绝不容许轻易在宫中使用。不见连大内侍卫都只是在使用冷兵器吗?好吧,当然这也是此时的大明朝,对火器的威力并不太重视的缘故。但规矩就是规矩,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可要说就此这样追责的话,且不说那边太子殿下早有刻意招呼过了,此时也正恶狠狠的盯着大伙儿,一副谁敢胡说八道就要扑过来的架势。
单就说真个追究起来,总要推本朔源吧。那么好了,事实是真的如小太子之前说的,是那李广的手下没认出太子的身份,不但满嘴淫词秽语,还是率先动了手的。
既如此,那人家小姑娘正当防卫,总不能说错吧?更何况,后面李广出面,也是李广使诈,以言词主动挑拨张符宝比试的。比试的内容更是李广要求的“道法”,还刻意点出要张符宝施展龙虎山的看家本领。
这样一说,那人家符宝小姑娘用掌心雷这事儿,没毛病。至于说后来的大火,也实在是各种巧合碰到一块儿了。讲真,若不是恰好正赶上内侍抛洒药物驱蚊,便是几张烧着的纸符,根本不会有任何事儿。
话说这皇宫诺大的地方,每日里这样的事儿不知凡几。谁也没见的那丁点儿火星子,就烧了哪哪儿的。说到底,其实就是一个寸了的事儿罢了。
好吧,符宝姑娘那里不能追究。至少,不能一味的去单方面追究。这既是太子的面子使然,也是事实确实如此。
那还能去追究谁?追究李广?这还真追究不着啊。你总不能凭着人家扔几张纸,就把一个火烧清宁宫的罪名给扣上吧。道理真心说不通啊,构陷都没这么构陷的。
那要么说是那些抛洒硫磺粉的内侍……咳咳,这个更是提都不用提。且不说真这么搞法,怕是首先太皇太后那边就要爆了。谁活腻了,敢去触那个老太太的霉头?
这真是……纠结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开始郁闷了。特么明明很简单的一件案子,谁成想竟成了这个结果。简直如同一只刺猬,全身都是刺儿,哪哪儿没地儿下嘴啊。
“哼,众位卿家,可有结论了吗?”上首处,左等右等没等到有人开声的弘治帝不耐烦了,轻轻敲了敲桌案,淡然哼声道。
众人都是一脸的为难,只得纷纷请罪。弘治帝愈发不满,眼光扫视了一圈下面,最后扭头看了身边的杜甫一眼,闭上眼睛不置可否。
杜甫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轻声笑道:“几位都是陛下信重之人,亦当有一说一,不可隐晦。便有些小小不当,只要是对陛下有益,对社稷有益的,陛下自也不会怪罪。杂家只是个奴才,说学问什么的,自是不能与诸位比的。不过杂家只知道一点,这世事往往都是相通的。只要确定了目标,东方不亮西方亮,总是能找到跟脚的。嘿嘿,各位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