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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儿寺的僧人没有犯戒者,犯戒的是游僧。
唐僧在寺中潜心讲经说法了十日后,决意去周边寻游僧,逐个普法感化。但他一出寺就看见婷婷据守的“延西”,很是骇然,对方的蛮劲可畏!
玄奘背着他的大经箧牵马走到人前,接着便行以僧礼,他再行劝离之话:
“南无阿弥陀佛,延西女施主,你当真固执,也叫人无比佩服。”
“凭女施主的这份毅力,如果是照顾爹娘或是衰弱的可怜之人,可成就孝道与公德,必然值得世人称赞,但用错地方就只能是愚,只会是谬,未免可惜。”
“譬如一灯,只一灯之明,若肯转燃,则百千万亿无量无数灯,其明盖不可喻。”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一和尚,一妖精。
两人都是很倔强。
武赢天回顶过去。
“玄奘师父,你说的很在理,没错。”
“可眼下我上无老下无幼,更没有家,只能算是道旁苦李,既无处安身也无所挂念。”
“正是为了成就公德,我才决定陪伴你西行,别忘了,若是没有我,你不但丢了经书和干粮,还没有马匹可骑乘。”
“要知道,我这么做并无银两可图,毫无利己的私心,难道……我的行为不值得世人称赞吗?”
没有一股子拧劲就不是敢于西行的唐僧!
他又礼又道。
“延西女施主之恩情贫道决不敢遗忘。”
“西去之行路途凶险,何其艰难!玄奘并非不愿有人相助,只是……”
“恕贫道直言,孤男寡女同行本就不容于世人眼界,况且玄奘还是持戒之人,女儿身实在不便出现在一个僧人的左右,此事未免有伤世俗风化,于旁人所不耻。”
他的话不无道理,但“她”是“妖精”!
“玄奘师父,你所说的这些我懂,那咱们就保持一个很远的距离,完全行同陌路,这总可以了吧?”
见劝说没有用,玄奘只好无奈地叹道:“大路条条归属苍生,万物皆可行,延西女施主请便。”
于是……
唐僧骑马走前,武赢天则远远尾追其后,确实犹如陌生人,旁人不可能再产生什么误会。
随行归随行,“她”不知道玄奘要做什么,还道他是上路西去,心喜了好一阵。可是跟着跟着,武赢天就发现不对,因为唐僧离开了大路,直往村落而去。
到了村子,只见他向村民们打听着什么,随后依着指点敲门入了一户人家。
远处的人费解:“这个玄奘好奇怪,既然是去取经就该一路向西,他却这里停停,那里留留的,想干啥?”
距离不是障碍,凭着非凡的耳朵,唐僧与屋中人的谈话句句入耳。
只可惜……
全是方言,句句不明,字字不辩!
“她”叫苦之下只好默默地煎熬候着,好生无聊。
一个时辰之后,大费口舌的玄奘可算出来了。
告别这户人家之后,他远看了一眼武赢天,然后骑上马出村,途中又左问问右聊聊地取了它路继续走。
这条路很漫长,并且人烟稀少,马匹恣意快驰。
数个时辰之后,周围的环境变化很大:峰峦雄峙,危崖耸立,似鬼斧神工。林海浩瀚,烟笼雾锁,如缥缈仙境。
面对这幽壑纵横,涵洞遍布,怪石嶙峋,蓊岭郁葱的异景,武赢天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她”慨叹:“什么地方呀这是?既有北国之雄,又兼南方之秀,好独特的自然景观。”
见左右均荒芜人烟,没人就没忌讳,尾随者决意上前问个清楚,于是快马加鞭地赶上前去。
双马并驱。
一述:“玄奘师父,这里没人,我就私自上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一问:“诶……你这是要去哪里?”
玄奘知道事实如此,所以他没斥责,并特意减慢速度来说话。
“南无阿弥陀佛,延西女施主有所不知,这一带有许多不持戒的僧人,此等有悖准则之事岂能容于佛法?”
“佛法以戒为本,良以由戒生定,由定发慧,若能持戒清净,则定慧自可圆成。佛所制戒,以要言之,贫道要诉法使之心能转业。”
武赢天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
也不明白,“诶,玄奘师父,可是……像你这样处处管闲事,什么时候才能取得到经书啊?”
他道:“无知无觉,既知则缘,僧无净化,取经何用。照明佛法,开悟众生乃贫道的不二法则。”
“她”神色一紧,“玄奘师父,前面好像有人,你先走吧。”
“吁……”
谈话间,武赢天隐约听到前方有人活动的迹象,于是便主动勒马退后,让两人拉开一段别人无法误会的合适距离。
唐僧策马先行过去。
行出一段距离时他回头瞟了眼留在原地的“延西”女施主,那孤单自律的小小身影仿佛成景,叫人聚目集思,瞬间颤念。
僧人扭回头,可心中却不免浮出复杂的滋味:“她真是个令人难以琢磨的女子,既通情理又不通情理。延西出现得太过玄奥,她究竟是神,是佛,还是……”
山峰遮日,路旁荫黑。
一棵被伐横卧的巨树拦住了行进中的马。
林木静止的树叶忽然呈现团状动起,几个暗色的身影陡然入眼,他们持着飞龙刀一同指向唐僧。
“淫僧,纳命来!”
武赢天才见异常就于百丈外飞身而来,“她”虽听不懂那三人叫嚷什么,但看得懂他们的意图。
“呜……”
妖风乍起!
距离很远,但“她”的动作却比箭更为快,犹如音速。对方的身影尚未挨近唐僧,“妖精”就已经赶到。
一时间狂风大作!
道路刹那间弥漫起遮天的灰雾,整个是飞沙走石,叫人迷离了眼,吓破了胆。
“嘭!”
“呃啊……”
“她”用内力逼开了欲行砍杀企图的三个道家装扮恶人。
在唐僧面前武赢天很仁慈,丝毫不敢过分,“大菩提心”轻易招惹不得,否则定不容相随。
玄奘呆若木鸡地看着身旁之秀色,他本着无上的佛法竟也想不明白:这“延西”女施主是如何过来的?还有便是,又是如何将贼人打倒的?
他眸子顿时白多黑少,其眼貌似瞪得比马儿的还大!
武赢天-怒于心,松于行。
“她”跟着定身送音骂道:“好个没良心的贼人!你们是但凡遇人便抢么?既然是着道装行恶,起码得忌讳忌讳僧侣吧。哼……连玄奘法师也敢不尊,活得不耐烦了!”
被内力冲倒的这三个白衣弱冠道人在听不懂的乱语之下万分惊恐!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地从地上挣扎起来,随后拾起自己的兵刃,跌跌撞撞地逃窜进浓密的树林中。
匪徒们走前的神色很奇怪,口气也很紧,似乎是畏惧之下藏有不甘之心,至于说的是些什么她无法获知,只有玄奘听得懂。
玄奘受到了叠加在一起的双重惊吓,半天没说话,直到视线被“她”全部侵略。
“你,你究竟是妖精还是仙子?”
“玄奘师父看我像什么,那就是什么。”
他猜说道:“妖精?”
“可以。”
唐僧继续猜说:“仙子?”
“也行。”
启问之人急了,“究竟是什么,请给贫道一个诠释。”
武赢天首次见到玄奘的惶惶失态之状,腹笑不已。
妖兴一起,岂无惊言?
于是“她”便以僧家说话的口吻逐句打趣。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世有天地,自生两界。”
“两界生四妖,四妖生八仙。”
“阴阳本互换,仙妖本无别。”
谁知唐僧把此戏言当了真!
他还禅悟地在心中悠缓回念了一遍她的话:“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世有天地,自生两界。两界生四妖,四妖生八仙。阴阳本互换,仙妖本无别。”
“啊……贫道领悟了!”
他突地扑通叩拜,“延西仙子在上,请受弟子玄奘礼尊三拜。”
“诶,万万使不得!”
突然间遭历史伟人跪拜的武赢天对自己刚才的玩笑懊悔万分,手忙脚乱地赶紧去将人硬生搀扶而起。
“她”颤声道:“玄奘师父折煞延西了,你拜佛拜神是理所当然,但就是不能拜我延西,不然我是会遭天谴的!”
玄奘实在不知“延西仙子”她为何要这样说,但还是顺了其意。
他僧礼道:“延西仙子毋焦心,玄奘此后必不会再擅自行以叩拜。”
“这就好,这就好!”
武赢天拍着胸口,长舒心中的紧张之气。
很快,“延西仙子”再次令唐僧崩了眼!
因为……
她仅是轻轻地一挽,就将人身般粗壮的大树挪移到了旁边。
“延西仙子”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杂物,笑道:“玄奘师父,咱们走吧。”
唐僧略显慌张,“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延西仙子切莫唤出师父二字,玄奘受之不起。”
“那好,我以后就喊你玄奘。”
“她”觉得这样挺好,就应了,不过还有后话。
“改口是两人的事,你呢,也不许带出仙子二字,更不要喊施主什么的,直接叫我延西就行,这样一来不但扯平了,而且大家都落得个轻松自在,不是吗?”
他颔首,“空及不空,言简意熟,如此甚好。”
武赢天笑面如靥,“我去骑马过来。”
“呼……”
风声小起,“延西仙子”以凡凡的轻功速度飘然而去,其身影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叫人神思移到云天之外。。
“她”骑马过来后,两人会心一笑,再次上路。
“仙子”没有再押后。
但,僧人没有怨言。
到了难行的路段,只能人下马牵着走。
武赢天闲问:“玄奘,你说你一个身无分文的出家和尚,怎么总是被坏人打主意?这都第三次了,他们图什么,是因为马匹吗?”
“应当是。”
“诶……你觉得那三个道士是真的还是假扮?”
“当是真的。”
“为什么?”
“他们自称飞龙门,说是要找追魂门的人来对付你。”
武赢天呵呵笑道:“尽管来好了,我无所惧。”
话风突变,“诶,不对呀……如果是真道人,那必定不是为财,他们为何要拔刀相向?”
“她”生出疑惑,转而向唐僧去寻求个中原因。
玄奘看了看“仙子”没有回话,道长们喊他淫僧,并要索命,也许就是因为身边的她,从而认定他是个花和尚,这原因实难启齿。
他不吭声,可表情却给出了答案。
“她”道:“明白了,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这女子的存在,他们把你当作了败坏世俗的淫僧。”
玄奘不置是否,这更证明了其推断。
要解决此事并不难,只需改头换面。
于是“延西仙子”不禁盈盈一笑。
“她”问:“玄奘,你见过变脸么?”
他道:“没有。”
“她”再问:“会害怕么?”
玄奘对话题的突然转换没有切意,“此术听说过,可惜没目睹过,当是有趣,何惧之有?”
武赢天心下生喜,我若是变做老妇人,别人就不可能产生误会,自己更可大大方方地陪唐僧西去取经。
一阵悦耳的莺鸣之笑过后,在前引路的“延西仙子”转脸对人,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面目全非,罗敷已消逝!
“玄奘,看看我是谁?”
声音招呼而至,促使顾自看着脚下行走的人抬头。
“啊!”
他心惊胆战地闪视这张饱经风霜的枯脸,最后一丝疑虑也就此消除,彻底相信了她当真不是人!
“延西,你,你……”
面对骇然之人,“她”无辜地苦颜道:“不是说,变脸当是有趣,何惧之有么?你怎地说话不算话?”
唐僧大行僧礼自责,“玄奘知错。”
当他抬起头时,惊愕了……
“延西仙子”已然又回到了姑娘状!
其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着,肌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她那淡粉色的双唇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她”问:“真不怕了?”
“不怕。”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我又没丑成老妖怪,不过是提前挂了衰老之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