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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刀出鞘,高举过顶,几乎是吼出了命令:“看好你们的人,不要乱,谁再跑,杀无赦!”
清军的军纪非常严厉,主帅的命令发出后,便有中层军官出面维持纪律,收拢各自的旗丁,混乱的局面略有好转。
阿济格往河面上望去,只见长长的一排战船在营地所在的河岸边列成横队,用侧面对着这边,船舷上的炮不停地开火,烟雾弥漫了整个河段,呼啸的炮弹接二连三飞到营地之中,不时有惨叫声响起。
战船离河岸是如此之近,以至于清军几乎可以看清甲板上每一个人,要不是烟雾缭绕,对方的五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阿济格咬牙问道:“咱们的勇士可以渡过这一段河水登船吗?”他目测从河岸到战船只有两百步不到的距离,如果能够涉水登船,那么就能把这些明狗一个个都杀光了。
阿巴泰劝道:“英郡王不要冲动,这船看着不远,但是辽河水深,要不然船也没法靠这么近,咱们的勇士又不会水,还没靠近船就会淹死的。”
阿济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正好一枚炮弹飞了过来,恰好砸中了阿济格身旁的一个清兵,登时被削去了半截身体,头颅和上半身像是被拍烂的豆腐一样化为肉屑和血水四处飞溅,阿济格也被溅了一身血。
穿越一具躯体后,炮弹的去势丝毫不受阻碍,继续往前飞,一连撂倒了十几个清兵,然后一头钻进一个营帐内,“哗啦”一声,硕大的营帐轰然倒塌。
阿济格伸手擦去脸上的血水,这一炮不仅没有把他吓住,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残本性。他几乎是嚎叫着发出命令:“能拿弓的都跟我来,把这些明狗都射成刺猬!”
主帅发飙了,其余人不敢怠慢。当下就有几个牛录章京收拢了部分各自的甲兵,跟着阿济格穿越混乱的人群,冒着炮火,徒步走到河边,往河里走了十几二十步,直到河水没过膝盖才停止,七八百人浩浩荡荡站在河水中,齐齐拉开了弓弦,瞄准了对面战船的甲板,箭尖斜斜指向半空。
此时两方的直线距离大约一百六十米左右,放在以往并不是弓箭理想的射击距离,清军的步弓要想输出足够的杀伤,还要维持射击频率,一般都会靠近一百米之内,甚至是五十米以内。可是眼下也顾不上了。弓手们卯足了劲,把弓拉成了圆月,弓弦吱呀作响,似乎随时都会崩断。
随着阿济格一声大喝:“放!”几百张弓几乎同时射出了手中的重箭,乌压压一片飞往对面。
箭雨像蝗虫一样窜上半空,越过最高点后,一头俯冲下来,飞向了甲板。
“叮叮叮”一阵撞击声响起,一部分箭矢力道不够,落在了船体下部,甚至直接掉入水中,还有一部分落在了甲板上,或插入甲板,或射中人体,当即就有一些水手或者炮手倒在血泊中。
陈雨低声咒骂了一句:“吗的,弓箭对大炮,这些人都是疯子。”然后对蒋邪说,“向所有船打旗号,暂时停止对营地的炮击,把炮口放平,对准这些弓手,用葡萄弹把他们轰成渣!”
命令逐一传达到各艘战船,炮手们将卡隆炮的炮管进行了调整,改成水平角度,然后把实心弹换成了霰弹。
第二百六十一章 霰弹过处,寸草不生()
在船上更换弹种的过程中,清军又射出了第二轮箭雨。只是力度比刚才要小了许多,造成的伤亡也寥寥无几。毕竟是这么远的距离,而且用的是强弓重箭,与轻箭的抛射不同,每拉开一次满弦,对臂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清军虽然武勇,但并非人人都是大力士,这样强度的射箭来个两三次就达到极限了,接下来手臂酸软,无力拉弓,就要退出战斗。
就在阿济格准备带着部下射出第三箭时,调整之后的卡隆炮反击了,离他们近的十几艘船近百门炮几乎同时开火。
“轰轰轰……”
停滞了片刻的炮声重新响起,这次的炮弹不再越过阿济格等人的头顶,而是直接平射过来,并且从实心铁球换成了能让海盗闻风丧胆的葡萄弹。
站在清军的视角,他们看到对面的炮口冒出火焰之后,一个个黑乎乎的桶状物体飞出了炮膛,然后裂开,散布成大片的黑点,乌压压飞了过来,瞬间就到达了自己眼前。
很多清兵的知觉就停留在这一刻。下一个瞬间,密集的弹丸像一场金属风暴般扫过,保持拉弓姿势的清兵在风暴中被打成了筛子,绽放出一团团血雾,断裂的弓臂和残缺的肢体顺着弹雨的方向朝后方飞去,许多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就变成了一滩肉泥。
一轮炮击之后,河边几乎没有站立的人,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几百名甲兵被一扫而空,河水几乎被染成了红色,到处是尸体、伤员和漂浮的断肢、弓箭、铠甲碎片。
阿济格很幸运,站在他前方的几个甲兵恰好成了他的肉盾,其中一人更是被弹丸巨大的冲击力推得腾空而起,砸在了他身上,挡住了好几颗致命的弹丸。阿济格也被这股力道推到在河水中,虽然摔了个七荤八素,但恰好避过一劫。
等他从河水中站起来之后,茫然四顾,心里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大清勇士就这样全倒下了?
几名同样幸免于难的人也爬了起来,其中一个梅勒章京脑子转的快,蹚水走到他身边,嘶声说“主子,赶紧走,这些炮非人力所能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人连拖带拉,把还没回过神来的阿济格带上了岸,不要命地往大营跑去。
陆续有清兵从水中爬起来,许多人因为被同伴挡住了部分弹丸,负了伤,但是还能行动,都挣扎着往岸上跑。
卡隆炮的炮管短,装填快,很快第二轮炮击又来了。
“轰轰轰……”
又一轮象征着死亡的葡萄弹扫过,踉跄着蹚水上岸的残兵在弹雨中被撕成了碎片,整个河面上就再也没有活人存在了。
阿巴泰老成持重一些,没有跟随阿济格下水,以肉身对抗大炮,留在了营中收拢溃兵。趁着对面的炮改变攻击对象,有了喘息的时间,他指挥手下把大营的局势稳定了下来,能动的人都上了马,只等主帅一到就撤退,离开大炮的攻击范围。
当他看到几个人架着阿济格跑回来时,赶紧迎上去,大声说“英郡王,情势危急,必须赶紧拔营撤退,赶紧下令吧!”
阿济格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也不复刚才的凶悍,低声说“请七哥代为指挥,传我命令,全军后撤十里。”
整个大营喧闹起来,人声和战马嘶鸣生混杂在一起,军官们大声吼叫着,士兵们匆忙收拾一番,拨转马头往西北方向撤退。地上到处散落抢来的细软财物,这时也没人去捡了,钱财没了还可以再抢,毕竟性命要紧。至于营帐,更加顾不上了,离开这块要命的地方再说。
船上,苏大牙看着大队骑兵撤离时卷起的烟尘,惋惜地说“大人,就这么看着鞑子跑了?”
陈雨叹了口气“卡隆炮射程有限,只能抵近到五百步以内,要不然我们也不必紧挨着河岸炮击营地了。对于逃跑的鞑子,有心无力。可惜了,咱们这样四五百料的船不能装重炮,要不然朝鞑子的屁股开几炮,保准又能留下几百具尸体。”
蒋邪也说“现在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经很不错了。这还是因为咱们的船是沙船,船底较平,吃水浅,可以靠近河岸,换做福船,能不能开进辽河都难说。”
“不过鞑子肯定不会跑远。皇太极要求他们扼守此处,是为了防范大明出兵,守住侵朝大军的后路,只要他们没死光,就不敢擅离职守。”陈雨说,“猴子,让林三带人再去侦察鞑子的动向,如果他们换个地方扎营,咱们再想办法对付。”
张富贵应下“是,属下立刻去办。这大股骑兵有蹄印,除非下暴雨,否则很容易追踪。”
一场袭击战就这样告一段落。船队在河边停泊,进行休整。陈雨一边派人追踪清军的踪迹,一边让人上岸察看营地,清点战果。
太阳下山之前,蒋邪来向陈雨禀报“经过初步清点,鞑子死伤人数大约是一千余人,大部分是在河边被葡萄弹打死的,少部分是在营地遭袭时被炮击身亡或者混乱中被马蹄踩踏而死。另外,还抓了几个活口,伤的不算重,其余的没有咽气但无法动弹,都已经补刀了结了。”
陈雨听见还有活口,便说“把抓来的俘虏带上来问话。”
四个俘虏被带了进来,眼神闪烁,不安地看着四周的人。
陈雨问“你们能听懂汉话吗?”
当中一个人点头哈腰地回答“这位将军,我能听懂,将军要问什么,小人一定如实回答。”开口却是一口正宗的辽东话。
陈雨有些意外看着他光溜溜的脑门和后脑勺上的辫子“你不是满人,是汉人?”
“是的,小人祖籍盖州卫,老家离这梁房口不远,名叫张忠旗,几年前被鞑子抓去,做了包衣,这次也是跟着主子一起出征,帮着搬运盔甲、兵刃以及抢来的财物……”
。
第二百六十二章 阿济格的底牌()
这个名叫张忠旗的汉人口齿伶俐,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情况介绍的清清楚楚,只是脱口而出的“主子”二字让陈雨皱起了眉头。
“你没受伤,为什么没有跟着你的主子跑?”
张忠旗立刻反应过来,慌忙磕了几个头,解释道:“将军,小人给鞑子做奴才并非本愿,只是被逼着叫主子几年了,一时改不了口。小人没有跟着跑,是因为不想再回盛京给鞑子当牛做马了。平时他们看的严,没机会逃,这次他们吃了败仗,正好是个机会,所以躺在尸体中间装死……”
陈雨想了想,这个说辞从逻辑上说得通,如果他的话都属实,那么可以断定,这就是一个胆子小却又不甘为奴的小人物,不敢冒着被砍头的危险逃跑,只能在沉重的奴役下卑微地生存,寻找着脱离苦海的机会。
“那么这几个人呢,也是汉人?”
张忠旗小心地介绍:“他们三个,两个是朝鲜人,分别是金在石和安宰贤,一个是海西女真,叫做满泰,都是被鞑子抓去做奴才的。”
陈雨奇道:“朝鲜人被抓去奴役不稀奇,怎么女真人也沦落到这地步?”
一个身材敦实的男子用不太流利的汉话说:“将军大人,我叫满泰,来自海西四部之一的辉发部落,二十多年前,努尔哈赤带人杀了我们的首领拜音达礼,吞并了辉发部,并把敢于抵抗的部落族人后裔世代定为奴仆,我就是其中之一。”
包括陈雨在内,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满人内部也有这样残酷的内斗,以至于女真人也有沦为奴仆的,一个个将信将疑。
张忠旗解释:“将军,他说的都是真的。归顺了老奴的海西女真也能做官,分入八旗,还有自己的牛录,但是手上染过建州鞑子的血而且又拒绝归顺的女真人,有不少被老奴下令后人世代为奴,以示惩戒。在他们眼中,海西女真和野女真比建州女真低一等,只比汉人和朝鲜人地位高,但是要想出人头地,也得凭借战功才能立足。”
“好吧,本官姑且相信你们的话。”陈雨决定不去纠结这些事情,毕竟对他而言并不太重要,“但是不管你们和鞑子的关系如何,在本官看来,都是一伙的,本应该一刀砍了……”
四个人一听有些慌,张忠旗和两个朝鲜人更是连连磕头求饶,“大人,我们不是鞑子的人,也没有害过大明官兵、百姓的性命,求大人饶命……”
陈雨没有接他的话茬,继续说:“你们是否跟随之前的主子入关、有没有粘过大明百姓的血,这些都不重要。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保住自己的性命:把这支军队的所有详细情形都告诉本官。如果能够对我们追上并且击败他们的行动有帮助,本官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将军尽管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通过询问,陈雨知道了这支军队的大部分情报。
主帅阿济格,清廷的多罗武英郡王,努尔哈赤第十二子,以“剽悍少谋”著称,曾是镶黄旗旗主,后被剥夺旗主之位,现在是小旗主(注1);副手阿巴泰,多罗饶余贝勒,努尔哈赤第七子,不受皇太极待见,镶白旗的小旗主。全军一共六千余人,镶黄旗和镶白旗的旗丁正军占一半,其余是两旗自愿跟随出征的余丁和包衣阿哈。
陈雨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在河边这一战,鞑子的正规军死了快一半,剩下的旗丁不到两千人,其余的就是没有正式编制的余丁和包衣奴才了?”
张忠旗点头哈腰:“是的,将军。”
陈雨目光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