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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到说真话为止。”杨嗣昌眼中露出一道凶光,“如果不说,就一直打下去,打死为止!”
差人点点头“小的明白了,请阁老放心。”说完转身进入房内。
签押房内,噼啪的鞭子声和惨叫声又响了起来。
河间府,巨鹿县城内。
城门被轰然打开,文登营横冲直撞地进了城,把低头哈腰、一脸谦卑的守军撞得东倒西歪,却敢怒不敢言。张富贵走在前面,啐了一口“呸,敬酒不吃吃罚酒,卢大人好言相劝你们不开门,偏要等咱们亮家伙要攻城了才开门。”
陈雨皱眉道“猴子,不要跟这些窝囊废啰嗦,赶紧去找地方安置卢大人。”
“是,伯爷。”
县城一处僻静的宅院,大门外站满了文登营士兵,守卫森严,院内一处厢房里,卢象升躺在床上,面如金纸,身边一个郎中正在忙碌着替他包扎伤口。
郎中边动手边说“军爷,这位大人胸口的箭虽然取出来了,箭头也未见抹毒,但毕竟伤了肺,伤势非常严重,即便涂抹了小人祖传金疮药,能否醒转也很难说。”
第四百六十七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听了郎中的话,陈雨挥挥手:“辛苦了,你先下去,记得按时给卢大人换药。”
“小的明白,内服外敷的药都备好了,按时用药就行。”郎中殷勤地提醒,然后蹑手蹑脚退了下去。
陈雨望着不省人事的卢象升,微微叹了口气。这年头的医疗条件与科技发达的现代完全无法相比,卢象升受了这么重的伤,能不能挺过来,全看运气了。
卢象升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多尔衮挟大胜之威,径直北上进逼京城,留守广渠门的山西、宣大两镇兵马被兵部勒令不得擅自出战,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军在南面的永定门肆无忌惮地叫阵,返回京师的关宁军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观望;同时朝廷也传出了消息,兵部认定卢象升怯弱避战,为避免责罚,不惜自残,已经奏请崇祯严厉处置,只是正式的圣旨还没有下来。
“杨嗣昌真是无耻,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不惜诋毁一名忠心耿耿、差点死在战场上的忠臣!”陈雨怒不可遏地撕碎了情报司送回来的信纸,“这样的人,还能窃取高位,深受皇帝器重,朝廷之腐朽昏庸可见一斑。”
张富贵也愤愤不平地说:“和鞑子拼命的反倒成了罪人,这官场也太黑了。”
“多尔衮已经在安定门外叫阵,大明的京城被外敌进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倒要看看朝廷如何收场?”陈雨冷哼一声。
这时一名兵士来报:“伯爷,卢大人醒了。他问清了情形之后,说要面见伯爷。”
陈雨连忙赶到卢象升所在的厢房,此时卢象升已经在别人的帮助下面前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
“制台,您终于醒了。”陈雨走到他身边,“我是文登营指挥使陈雨,当日巨鹿一战,没能及时赶到,才让制台遭此劫难。”
卢象升虚弱地开口:“文成伯说得哪里话,您能从百里之外赶赴增援,比起某些人要好的多了,卢某感激不尽。”
“都是为了杀鞑子,不用说见外的话。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但陈某对制台一直钦佩的很。”
寒暄几句后,卢象升迫不及待地问:“听说卢谋昏迷了好几日,现在军情如何,还请文成伯告知。”
陈雨犹豫了一会,说道:“多尔衮以为卢大人战死,得逞之后,已经抵达京城,现盘踞于安定门一带,每日叫阵挑衅,周边空有几支大军,却不敢发兵驱逐,形势糟得很。”
卢象升痛心疾首地说:“鞑子也不是三头六臂,关宁军加上三大边镇,还有伯爷您的文登营在,岂能让多尔衮如此嚣张?天雄军已经拼光了,无能为力,还请伯爷发兵,解京城之围。”
陈雨还没开口,张富贵忍不住插话:“卢大人,您倒是一心为朝廷效忠,可是知道朝廷怎么对您的吗?他们说您是胆小畏战,不敢与鞑子交手,自寻短见,以此逃避责罚。朝廷这么对待忠臣,您还要替他们着想?起码咱们文登营是不会蹚这浑水了。”
卢象升摇摇头:“杨文弱为什么这么对卢某,卢谋心知肚明,还不是为了议和之事……哎,这些不提也罢,文成伯,你真的如这位小兄弟所说,不会出兵了吗?”
陈雨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卢大人,你我都是一心想要杀鞑子,不计较得失,可是从皇帝到阁臣、兵部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没有后勤保障也就罢了,你们天雄军是饿着肚子打仗,我们文登营全靠自己从山东带来的粮秣支撑,也没有抱怨过什么,但是处心积虑抹煞我们的功劳,还要扣个屎盆子,太让人心寒了!”
卢象升忍不住抓住陈雨的手腕,动容道:“文成伯,卢某知道你也受了委屈,但是鞑子进逼京师,受苦的是京畿百姓,折损的是整个大明的颜面,请勿为了个人荣辱,坐视鞑子所为,让亲者痛仇者快!”
陈雨有些心烦意乱,他皱眉道:“以大局为重的意思我懂,可是心里就是觉得憋屈。现在我心里也烦躁的很,卢大人先休息吧,让我好好想想。”
“好好,卢某不催促你。”卢象升放开了手。
张富贵忍不住问:“卢大人,他们这样对你,难道你就一点不生气?”
或许是重伤苏醒后说话太多,而身体又很虚弱,卢象升呼吸有些急促,他喘着气靠在床头,慢慢说:“这些魑魅魍魉的伎俩,不用猜就知道是杨文弱放出的风声,但圣上未必是这么想。只要圣上相信卢某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受伤也不是自残,而是与鞑子交战所致,任凭杨文弱如何进谗言,卢某也不在乎。”
可是崇祯有心议和,才会默许杨嗣昌鼓捣这些卑劣的手段,可惜你身在局中不自知罢了。陈雨心里默默的想。
但这些话显然不方便对卢象升说,一来他未必会信,二来重伤之后身体虚弱,受不了太大的刺激。陈雨叹了口气,交代了一声“卢大人好好休息,暂时不要管这些事了。”然后踱步走出了厢房。
京城,永定门外。
几万清军的营帐在旷野中一字排开,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大队清军骑兵在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外叫阵,怂恿守军出城野战。见守军像缩头乌龟一般不敢吭声,挑衅的清军越来越肆无忌惮,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些清军下马,解开盔甲和裤头,迎着城门尿尿,还放声大笑,对着城门指指点点,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城头上的守军看了这种侮辱性的场面,纷纷把头缩了回去,不愿再多看,心中愤懑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中军帐中,阿巴泰问多尔衮:“睿亲王,早前不是与明国商议过议和之事吗,怎么现在跑到他们京城来折腾?”
“呵呵,议和?”多尔衮似笑非笑,“七哥,人家都打到我的营地来了,哪里看得出议和的诚意?不给明人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以为咱们是没有脾气的泥人呢。”
口上这么说,多尔衮心里却想:议和对崇祯和皇太极都有利,前者可以腾出手收拾流寇,后者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各旗的权贵,铲除异己、巩固皇权,唯独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既然如此,为何要为明清议和创造条件,让皇太极有充足的精力和时间来打压自己呢?只有两边打得不可开交,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第四百六十八章 捅破窗户纸()
多尔衮对明清之间的议和不感冒,这种思维直接改变了原本还算暧昧的局面,双方在永定门外剑拔弩张,似乎大战一触即发。
清军左翼大军几乎全部聚集在永定门外,岳托的右翼军也在向这里运动,一时间京城南面乌云密布,战争的气氛极其浓厚。虽然很多人不相信多尔衮会不惜代价攻城,但毕竟被数万精锐兵临城下,京城不容有失,城内的军队全部调到了这一面,还动员了许多青壮协助守城,守军日夜巡逻,不敢怠慢。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为了如何守城及驱逐清军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以左都御史唐世济为首的主战派提议搁置争议,调回文登营,会同关宁军及山西等边镇军队与清军决战,解京城之围。
“京师被鞑子大军围困,全城戒严,光凭城内的守军和青壮,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万一被鞑子攻入城内,这金銮殿上的诸位都是大明的罪人!”唐世济慷慨激昂地说,“臣恳请陛下,调回文登营,并派得力大臣督师,统领各路勤王兵马驱逐鞑子。”
这番话伟光正,除了杨嗣昌等少数议和派大臣之外,多数大臣都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有亲近杨嗣昌的言官站出来反驳:“文成伯陈雨倒行逆施、飞扬跋扈,残害镇守中官、拒绝兵部命令,这些罪名还没责罚呢,怎么能重用?”
陈新甲出列说道:“文成伯虽有过错,但瑕不掩瑜,其练兵打仗的才能毋庸置疑。如今鞑子大军压境,国难当头,那些无关紧要的过错就不值一提了。陛下,臣以为,完全可以下旨勒令陈雨将功折罪,如果能顺利击溃鞑子,驱逐奴酋多尔衮,保京城不失,之前的事情,不妨一笔勾销。”
陈新甲的观点得到不少人的赞成,毕竟文登营成军以来打过几场硬仗,战绩彪炳,这样的军队拉出来和鞑子较量,比起其他各路人马更有底气。相比之下,杀个把阉人又算得了什么?在很多人眼里,这些与文官集团争权夺利的太监死得越多越好。当下就有不少人纷纷站出来表态:“陈部堂所言甚是,臣附议。”
崇祯有些为难,他虽然不想与多尔衮拼个你死我活,保留议和的希望,但这节骨眼上压制主战派的声音,显然不是个明智的主意,弄不好还要坏了自己的口碑和名声。他征询地望向杨嗣昌:“杨爱卿觉得如何?”
杨嗣昌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镇定地反问:“诸位心系社稷,关心京师安危,自然是极好的。但杨某问一句:谁愿意主动请缨,统领勤王兵马,与奴酋多尔衮决一死战?”
这句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大殿慢慢安静了下来。
众人心里都暗道:这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督师位置有毒,已经折了个卢象升,有前车之鉴了,谁愿意跳进这个火坑?多尔衮文武双全、声名在外,与这样的名将交手,谁也不敢轻言取胜,一旦吃了败仗,必定是要背锅的。
就连态度最坚决的唐世济也不敢接话。他倒愿意接过这烫手山芋,出城博一把,为自己捞取入阁的政治资本,但如果文登营不加入勤王大军的序列,自己又未必指挥得动高起潜节制的关宁军,那么担任督师,不但得不到功劳,还会陷入无底深渊。
杨嗣昌成功压制了唐世济等人的势头后,转向崇祯,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多尔衮统领大军在安定门外叫阵,未必是抱着攻陷京师的目的,多半是为了炫耀武力,同时增加自己在满清权贵中的名望。既然仗很难打起来,不如派人出城与其沟通,只要他撤兵,大明就愿意与伪汗皇太极商谈议和一事,以边关数年乃至十几年的安宁,来换取时间,腾出手剿灭流寇,稳定江山社稷。等中原平定之后,辽东自然可以徐徐图之。”
众人哗然,这位新晋阁老终于捅破窗户纸,光明正大提出议和一事了。
回过神之后,就有数名御史先后出列,言辞激烈地驳斥议和的建议。
“……大明立国数百年,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如今与蛮夷议和,岂不是令国之尊严毁于一旦?”
杨嗣昌没有惊慌,沉稳地说:“勾践有卧薪尝胆之举,韩信也可受胯下之辱,一时的忍让,换来江山社稷的稳固,有何不可?尔等只会纸上谈兵,空谈误国!若是派尔等发兵平辽,可愿领命?”
这一招“你行你上,不行别BB”再次成功,几名御史知趣地闭上了嘴。打打嘴炮就行了,真要派去辽东苦寒之地与鞑子死磕,那真是倒了血霉了。
崇祯见反对的声音减弱,连忙抓住机会拍板:“朕觉得杨爱卿言之有理,那就派人出城与奴酋多尔衮磋商议和之事,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如果不行,再动刀兵也不迟。”
杨阁老提议、皇帝站台,强行推动议和的方案,即便有人反对,也无济于事。第二日,兵部派出的使者就被吊篮縋下了城墙,直奔清军军营而去。
与此同时,暂时驻扎巨鹿县的文登营也接到了圣旨。不过这道圣旨不是给陈雨的,而是给卢象升的。
重伤未愈的卢象升在亲兵的搀扶下战战巍巍接旨,本以为能听到好消息,可是传旨太监一开口,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