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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朱大典整顿兵马,维持秩序,协助陈应元熟悉登州事务,早日接管登莱,陈雨等人没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呆在寺庙里,足不出户。不知道朱大典最后如何处置祖大弼,反正也没人找上门来闹事,这一晃就是四五天过去了。
就在陈雨琢磨着何时向朱大典请求返回卫所时,陈应元派人找上门来了,说是请他到衙门商议要事。上官相邀,陈雨自然不敢不从,带着张富贵和十几个军户出门直奔巡抚衙门而去,为了稳妥起见,他还带上了顾影,防止祖大弼想不开当街行凶。
此时的巡抚衙门是朱大典和陈应元共用,朱大典身为大军统帅,属于临时占用,而陈应元则是这个衙门的真正主人。
在后院的书房内,陈应元接见了陈雨。相比于朱大典的老练与精明,陈应元多了几分文人的儒雅,让人感觉更平易近人。
待陈雨行礼之后,他抚须笑道:“陈百户,此次被抽调平叛,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生擒李应元、出谋划策协助朱延之攻打登州城,这些功劳足以让你官路亨通,可喜可贺啊!”
陈雨连忙说:“陈军门言重了,些许微末功劳,都是仰仗您和朱军门运筹帷幄,不足挂齿,至于出谋划策更不敢当,下官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思路作为参考,最终能够顺利拿下登州,还是朱军门调度得当,可不敢居功。”
陈应元越看这个百户越顺眼:有能力、会做人,而且不居功自傲,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哪个做官的不喜欢这样的下属呢?他沉吟道:“今日找你来,其实也是出自本抚的私心。现在本抚刚刚赴任,登州遭遇叛军荼毒,百废待兴,身边急缺人手,如果你愿意的话,来做我的标营参将如何?俸禄方面你不用担心。至于你这些属下,都可以带过来,威海卫指挥使司那边,我会打个招呼,调人应该没有问题。”
陈雨万万没想到陈应元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一时间陷入了为难。
其实他内心的选择很明确:虽然巡抚标营的待遇比一般的营兵要好很多,比卫所更是强上十万八千里,而且从正六品的卫所百户到正三品的参将,还是巡抚标营的统领,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但并非他所愿。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跟在巡抚身边做个唯唯诺诺的跟班,哪有自己在一亩三分地上猥琐发育来的自在?
但是直接拒绝陈应元,无疑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登莱巡抚权力极大,山东的东三府都在他管辖之下,军政民政一把抓,卫所也躲不过他的权势,无论如何不能得罪这个新任巡抚。
陈应元见陈雨不说话,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怎么,是本抚这个梧桐树引不来你这只凤凰?”
陈雨脑袋急速思索了一番,然后接上了话头:“哪里,军门多虑了。能够做标营参将,是下官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不过下官能力有限,怕会让军门失望。”
“原来实这样,呵呵。”陈应元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能够带领几百步军击溃李应元的马军,又能针对攻城提出良策,都说明了你的才能与见识。如果这还叫能力有限,那么整个登州城还有谁能担大任?”
陈雨赶紧说:“关宁军就是数一数二的强军,比下官不知强多少倍。军门若是有意,不如从关宁军将领中选择一位如何?”
“不行不行。”陈应元连连摇头,“虽然关宁军实力不弱,但只是客军,怎么可能从中择人作为巡抚标营统领?即便祖大弼等人答应,辽东的祖大寿也不会答应。”
“关宁军若是不行,登莱青三府有的是营兵,随便哪个千总、参将,都比我经验丰富,军门可以考虑选择一老成持重之人提拔为标营统领,肯定比我合适。”
陈应元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本抚一番好意,你却推三阻四,到底是何原因?”
陈雨有些为难,仓促之间,又哪里找得到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既能婉拒这个要求,又不得罪陈应元?他脸上平静,心里却非常焦急,回头想找张富贵等人用眼神给自己点启发,却发现身后没有人,这才想起,他们没有跟进来,而是在外面等候。
想到了张富贵,陈雨条件反射想到了顾影——这次来巡抚衙门,特意带上了她作贴身保镖。
一想到顾影的女子身份,陈雨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回军门的话,并非下官不识抬举,而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么苦衷?”陈应元半信半疑地问。
“下官的父亲生前是威海卫一名小旗,曾经在平定白莲教的战事中救过本所千户顾大锤的命。千户大人为了感谢救命之恩,与家父将当时尚在娘肚子里的我和顾家小姐指腹为婚……”
“然后呢,这和巡抚标营有关系吗?”陈应元不依不饶地追问。
陈雨硬着头皮往下编:“下官十六岁的时候,家父因病去世,临死前交代过:千户大人不嫌弃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愿意将女儿嫁入我家,是陈家的福气。做人要厚道,以后一定要把千户大人当父亲一样看待,辅佐他经营好备御后千户所,直到顾家公子承袭千户一职为止……”
陈应元听的一头雾水,这算是托孤的戏码吗?好像不是,要托孤因该是那个千户才对。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这件事与陈雨拒绝出任标营统领之间的因果关系。
第九十一章 登州水师()
陈雨看了看陈应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也就是说,不管是因为与顾家小姐的婚事,还是父亲的遗愿,下官都必须在威海卫备御后千户所呆下去,辅佐顾家,直到与顾家小姐大婚,以及小舅子顺利接班成为下一任千户为止。”
陈应元皱眉道:“顾家小姐与公子年纪多大了?”
“男为兄长,二十一岁,小姐则十六了。”
听到两人的年龄,陈应元的眉头舒展开来,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顾家公子都到了可以接任世袭千户职位的年纪了,而顾家小姐也早已达到了出嫁的标准,只要动作快,今年之内把两件事都办了也不是难事。
他恢复了笑脸:“满足父亲生前遗愿,这是尽孝,理应支持。本抚也不让你为难,给你半年时间,处理好这两件事之后,再来谈标营的事情。”
陈雨如释重负,不管半年后如何,今日的难关算是过去了。反正自己没打算与顾家结亲,顾彪也无意继承武官职位,这两件事根本不会成功,至于以后如何应付陈应元的催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应付完这件事,他想起另一件事,心里盘算着,干脆趁着陈应元心情还算不错,趁热打铁算了,要不然等到半年之约期满后想要寻求支持,只怕会吃闭门羹。
交代完事情,陈应元端起了茶碗,准备送客,却见陈雨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陈雨回答:“确实还有事,想向军门请示。”
陈应元重新放下茶碗,“说吧,什么事。只要是本抚力所能及,一定会支持。”他想收陈雨作为自己的心腹,那么必要的甜头是要给的,只要不算太离谱的要求,都可以考虑。
“军门还记得当日下官向朱军门献策,却因为没有水师无法阻截叛军北逃的事情吗?”
“自然记得。”陈应元对这事印象很深,登州水师名存实亡,船都落在了叛军手中,结果陈雨准确判断出叛军要从水城逃跑的计划,却因为手头没有水师只能眼睁睁看着叛军离去,不能在海上阻截,未竞全功,是平叛之战中最大的遗憾。
“下官有些不成熟的看法,供军门斟酌。”陈雨说,“水师的军士已经被打散了,死的死、逃的逃,船也被叛军卷走,登州水师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不过登州这样的重镇,没有水师坐镇,既不符合朝廷护卫海疆、抵御倭乱的意图,又有损于军门您的官声——登莱在前几任巡抚手中,水陆师加起来可是数万大军,如果到了您手中成了陆师一条腿走路的瘸子,只怕有心人会弹劾你治理登莱不力……”
陈应元本来对水师不甚感冒,也就觉得没能拦截叛军出逃有些遗憾而已,但是听陈雨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
登州水城的历史悠久,早在宋朝就置刀鱼巡检,泊刀鱼战棹,备御契丹,名刀鱼寨(水城的前身)。而登州水师成立的时间也不短,可以追溯到洪武年间,早在洪武九年(37年)就开始组建水师备倭,到了天启年间,当时的巡抚袁可立曾在此操练水师,节制登州和东江两镇兵马,组成了一支数万余人的水师部队,并配以当时较为先进的火炮和战船,有效地牵制和遏止了后金的军事力量。并于天启三年设计策反努尔哈赤的女婿刘爱塔,沿海四百里海疆不战而重新收归于明朝版图,立下了大功。
这样一支曾经立下大功的水师,如果在自己手里消亡,只要御史抓住此事弹劾,性质就很严重了。陈应元想通此节,有些不安起来,问陈雨:“你可有什么好建议?”
“很简单,在孙元化手里被打没了的登州水师,在军门手中重新建立即可。光做到这一点,就是大功一件,对于军门树立威望很有好处。”
陈雨并不是吃饱了饭没事做,提出重建登州水师帮助陈应元养望,而是有自己的私心。威海卫靠海,离朝鲜和日本都很近,而这个时代来钱最快的方式之一就是海贸,插手海贸赚大钱是他的长远目标。然而海贸这个游戏圈子的门槛不低,一个卫所百户是没办法挤进去的,那么依靠陈应元这个巡抚的权力,重建水师并加以利用就是实现这个目标的第一步。
“重建水师?”陈应元踌躇道,“招募军士、水手,重新建造战船,都需要大笔银子,钱从哪里来?别跟本抚说想朝廷要——孙初阳花了那么多银子,训练新兵、铸造大炮,最后却便宜了叛军,连带登州转运各镇的粮草都被卷走,从圣上到户部、兵部,都非常不满。在这种情况下,找朝廷要银子绝对没戏。”
陈雨回答:“如果朝廷不给银子,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登州这么多士绅,家大业大的不少,每家随手拿一点银子出来,凑一起就是不小的数目,作为重建水师的启动资金足够了,只要架子先搭起来,军门的功劳就到手了,以后再逐步扩充完善人手和船只就是。”
陈应元连连摇头:“我当是什么妙计,原来是找士绅乐捐。若是贼人围城,兵临城下,为了守城发动士绅乐捐,摊派些银两用来募集青壮,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为了重建水师摊派费用,定会遭到抵制,还会引来御史的弹劾。这个法子不行!”
“军门,下官的话还没说完呢。”陈雨解释道,“下官并没有说摊派啊。可以以巡抚衙门的名义,向民间筹借,约定一年后如期偿还,这样就不算强制摊派了啊。”
“还是不妥。”陈应元仍然不松口,“衙门向民间借款,没有这样的先例。再说了,人心都是自私的,借钱给衙门,又没什么好处,还要冒风险。易地而处,如果我是登州士绅,是万万不会借的,万一衙门没钱可还,向官家讨账何其艰难,银子不是打了水漂?”
第九十二章 水师威海营()
陈雨不慌不忙地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都是自私的,同时也是逐利的。如果再约定给予丰厚的利息,让他们有利可图,是不是就容易多了?还可以加一条,只要重建水师后,以官府名义在城内立碑刻名,同时发布告示,表彰作出贡献的借款人,名利双收,还担心没人动心吗?”
这个办法在古代不多见,可是在陈雨的那个时代司空见惯。扩建学校找校友捐款,修路建桥找村民捐款,然后立碑表彰,被索捐的对象碍于情面,大部分都会慷慨解囊,这都是套路,屡试不爽。现在把捐款改为有偿借款,自然更能打动人心。
陈应元迟疑了,以利息诱惑,加上官府的表彰,双管齐下,似乎是行之有效的办法,虽然没有先例,但是仔细考虑,未尝不可以一试。
他沉吟道:“假设你说的这法子可行,但是一年期满后,需要偿还的本息从何而来?巡抚衙门依然拿不出银子,还不是一句空话。”
终于绕到关键问题上来了,陈雨打起精神,反问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下官斗胆先问军门一个问题:本朝是否准许出海经商?”
陈应元疑惑地回答:“本朝禁海,难道你不知道,还需要问本抚?既然禁止出海,那么经商自然也在禁止之列。虽然隆庆年间开放了福建月港,但范围毕竟有限,至少在山东和北直隶,出海经商是要禁止的。”
明朝从朱元璋起就禁海,永乐年间略有松弛,但到了嘉靖年间因为倭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