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林代道:“地上潮气重。你别也生病了,起来吧。”
蝶笑花问:“连你都听说了?”
林代道:“嗯。”
蝶笑花闭上双眼道:“那你就别说了,让我休息一会。”
林代就不再说什么。近黄昏的天气很是滞重,天地一片苍茫,偶有一阵风来,近门处能见到闪闪漂飞的微粒,也不知是尘埃,还是昨夜飞蛾遗下的磷粉。
她看他搁在她膝盖上的头颅,一开始觉得轻,慢慢才觉出沉甸甸的份量来,压在她腿上,并没有弄疼了她。她手没有动,目光抚过他的头发、眉毛、眼睫、鼻梁。他长得美,一向如此,她也知道,近看了才越加感喟:他真是经得起看的。这样美,像一首诗,而且是林毓笙她们这种人才会写的诗,一笔一划都浸了千年的清婉。
这样的人怎么会当上强盗头子呢?别说什么贩盐在现代根本不算罪的开脱话了。在古代它就是重罪,比杀人越货贩卖人口还重。于是这些人就真的杀人越货了。
她想,他一定有很沉重的理由,才被逼走到这条路上。但多年法律实践又告诉她:理由并不总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的现在,已经沉甸甸摆在了她面前,他要不要接受?
他张开狭长的双目,目光清微,没有看她,但是问:“你身体没事吧?”
林代蓦然间心地清明,道:“你没事就好。”
蝶笑花微微向她的裙摆转了转头,似要将脸埋进她的裙褶间,向那织物的纹理询问她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对他的好感和关切,从来是真的。只不过她的理智是不是容许她将这份好感表达出来?仅此而已。
“我刚刚把一个吃你醋的女人,赶到病房里去了。”蝶笑花若无其事道。
“哦?女人?不是男人吗?”林代略一吃惊之后,一个玩笑,就把此事带过。
蝶笑花也笑了一笑。外头又有人来报:有新的兄弟病倒了。
其实病倒了也没什么别的,无非又往病室中一送而已。若是大家全都病了,那整个山寨就作病窟,倒是不用再考虑隔离的问题了。
林代问蝶笑花:“不是做了隔离吗?到底哪里又把病气染出来了?”
蝶笑花正为这事烦忧。
他不是大夫,治不了病。但他是头目,对于隔离措施负有责任。一群人全都染上病,总有个缝隙可钻吧?但是他各个环节都推敲了,连污物都没有从那里运出来,而是就地掩藏处理的。这样怎么还会传播开来呢?简直像是有瘟神在空气中传播坏病了!
林代不信神——就算她自己是被那些不靠谱的非人间公务人员们搞过来的,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有什么瘟神闹鬼!她来自现代,深知传染病是通过病菌、病毒等东西传播。可能是什么物品沾上了病毒,所以在外面持续感染大家?她劝蝶笑花把病人接触过的东西,能烧的都烧了、能深埋的都深埋了,其他的至少都清洗过,多做消毒,或许能切断传染源。最好呢,是有个干净的区域,把健康的人先疏散过去。
蝶笑花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要干净区域,只有越过水灾区。因水灾影响的区域,目前都发作了大瘟疫,连军队都不敢进来了。偌大一个被水灾肆虐过的京南道,人民们刚刚脱离淹溺的命运,转眼又要病死。他们病死不要紧。紧挨着京都呢!让京里的贵人们,尤其是皇上怎么办?难道也被感染吗?瘟病传人是不择贵贱的。权贵们在这时候,终于不再说什么“人跟人不一样,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他们承认了自己也是脆弱的人类身体,并且贪生怕死。于是把京南道隔离,比起救助它们来,就更加重要了。
盐贩山寨也被困在这块地方。若要逃到外面去,不是不可以。但逃得那样远,等于完全丢下了已经染病的兄弟。从道义上来说,就是不能做的。
能从这块人间地狱及时脱身的,大概只有云舟和唐静轩这样运气好、地位高、手腕又活络的人——好吧,至少云舟手腕是活络的。
他们赶在瘟疫封锁之前离开了京南道。福三娘就没这种运气了。知府不敢把这么明显的病人送出境内。福三娘只好留在这里“养病”了。(。)
三十八 染个鬼的病()
唐静轩真以为福三娘是在养病,也表达了担心忧虑,可完全没想到就会是生离死别、更没想到他自己是从鬼门关出来的。在离去的路上,他只是看到水退后露出那么多杂物与污泥、而污泥还散发出臭气,心情非常低落,表达了一些“看起来那么美,退去后底下却如此不堪”的感慨。
筱筱真想把人间惨剧都撕开了放到这位大公子面前看,叫他再感慨这些不搭界的东西!
云舟的涵养真是好得太多,竟然还能陪着唐静轩鬼扯,叫他想想那些小虫小鱼,能在污泥中生活,又扯到什么庄子的“吾宁曳尾于泥涂中”,成功让唐静轩感叹:“天生万物,各有所养。鲲鹏之尊,也只是一是非。鳅虫之卑,又是一是非。天地不以此尊彼、不以彼非此。我今天受教了。”成功的把心情豁达开来,对云舟的敬重更上一层楼。
他把当初云舟插花的那个花瓶——这花瓶居然还在——珍而重之的擦干净了,供在自己房间里。想起当初还是福三娘和福珞差人送这瓶花过来的,现如今三娘病了、福珞下落不明,好不叫人伤感。这福珞该怎么找呢?他还是要到云舟那里问主意。
见了知府之后,大家都知道,福珞是真的失踪了。照平常时候,立刻就得下海捕公文,辑拿追索,同时还得向范家直接确认这位所谓范娘子的身份。而现在……大灾紧接着大疫,啥都说不准啦!
唐静轩还不太清楚大疫的事,只知道有人生病了,知府很忙,大家都忙得没空好好找福珞,他拿出唐家的身份也无济于事了——唐家自己还有人病着呢!都是自身难保的时候,谁顾得上谁?
锦城贵公子从没这么彷徨过,只好在云舟这里找安全感。
云舟也真的一点没给他添堵,就是安慰他“福妹妹福大命大……”之类的。
这倒也不假。话说起来,还要提及云剑身边的张神仙。真有点门道,云剑当时上京,他就劝云剑,千万的弃舟从马。先赴京城,只因舟中的诸位都要遇险,好在是有惊无险,然而若应在云剑身上,毕竟碍了大事不是?
于是云剑就托辞说不耐烦慢慢逆流而上。先行一鞭入京华了。果然行舟诸人都遇上险。云舟与唐静轩是有惊无险,已然应验了,其他人大概也会慢慢脱险。
福珞的下落,其实公门人也略知一二了。他们倒也真不是白吃干饭的,在那“范娘子”遗落下来的东西里找寻,发现了线索——那块肉!
范娘子用来给福三娘、福珞、唐静轩他们攀关系的美味肉,在孤村里没吃完,她也没带走,就留在那里了。公人一看,有老成的先疑上心了。没敢确证,就问同事。同事看着也像,又找来忤作。忤作一验,没说的,就是块人肉!
这事要给小姐公子们知道,怕他们不呕出来!公人就先没说。及至遇上大疫,更是只好搁下了。但这线索已经存了案了:敢吃人肉的,没说的,定是大盗!福小姐是给大盗给掳走啦!
公人以为福小姐不是给蹂躏坏了、就是给杀了。等时局平定,再找大盗。他们也没指望能囫囵找回福小姐来,最多是多杀几个强盗头,给福家出气罢了。
哪里知道福珞主婢正跟强盗们一起卧在病窟里,气若游丝的等死。
福珞先是被迷药迷昏。后来就被病弄得昏昏沉沉的。病室里有吃的,但没人敢送到他们嘴边,只是从外面被推进来的而已。要吃的话,自己凑上去吃。福珞这辈子从来没自己吃过饭,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也自己吃了几次。次数并不是很多。因为她病得也不是很饿。
洗澡是别想了。拉撒简直是恶梦。福珞并没有觉得特别痛苦,因为她觉得自己完全在梦里呢。
这时候大家也都不分男女了,就横七竖八躺在那儿。先有床,后来床不够用了,就在地上安垫子。再后来连垫子都不够用了,就满地铺草杆。人像牛马一样躺在当中。福珞举眼就看到这个大男人和那个大男人有气无力的身体。看啊看啊的居然也就习惯了。
在大家都被怪病折磨的情况下,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人们并不互相折磨。
强盗们彼此都是手足之亲,并没有互相争斗,而他们在患难面前表现出了高贵的节操,也没有把身体里仅剩的力气用在折磨福珞主婢上。
福珞觉得这跟她听说的强盗行径相差太远了。她越发觉得这是个梦。
再后来,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范娘子?”她微弱的打招呼?
“范娘子?”旁边有强盗道,“饭娘子还差不多!她是人肉馒头娘子。”
福珞以为这是开玩笑的。但“范娘子”简简单单就承认了:“我开馒头铺子出的道,做得一手好人肉馅的馒头。人家叫我馒头娘子。我嫌不好听。他们有人说我长得像狐狸,再说狐狸也是吃肉的,就叫我狐娘子了。这个外号,从前没人叫过,我很中意。你可以这样叫我。”
“……为什么?”福珞虚弱的问。
“什么为什么?我又不真姓范,总不能老听你叫我范娘子吧。”
“为什么要做人肉馅?”福珞问。
“哦,因为不想浪费。”这次狐娘子回答得更直白。
不知为什么,福珞觉得狐娘子这次说的也是真话。
尽管被狐娘子拐来,病陷在这种地方,福珞可说是被狐娘子害得相当惨。但狐娘子说话,福珞仍然肯相信。这也真是怪极了的事情。
“——狐妹子,你又没染病!”有强盗终于发现了,“你进来干什么?嫌命长?快出去!”
“安心。我是来收拾你们这百八十斤肉的。”狐娘子板着脸把人家呛回去,板着脸留在这里,端汤倒水、除污埋秽,做着做着忽然就发现多了一个人,帮着她做苦做累的。
狐娘子先还以为是个病得轻的,在帮她忙,她还挺感激的,定睛一看可就炸了:“小韬!你干什么来了?”
“染了病嘛。”迟韬道。
狐娘子把他上下一剜,更怒了:“你染个鬼的病。”
“跟你一样的病呗。”迟韬吐舌头。
“你给我出去。”狐娘子动手揪他。
“不行不行。”迟韬跑得比兔子还快,躲在另一个角落里,正色道:“既然进来了就不能出去了,你难道想我把病气过给大哥还有盐杠子他们?”
“你——”狐娘子咬牙,“你疯了!”
又有坐在地上的强盗叨咕:“他倒不是疯。”
“那是脑子进水!”
“你还不知道他脑子里进的啥?”那强盗道,“狐狸真是看别人聪明,看自己蠢。”
狐娘子瞪着迟韬:“别说他是为了我来的。”
迟韬挠头:“就是为姐姐来的。”
狐娘子冷笑:“别!我担不起这个虚名!”看着福家丫头,本来想重提他非礼人家的事,想想,算了。懒得费这个嘴。反正迟韬爱采花也不是什么秘密,还差点被正经的侠客拎刀砍了。进了盐帮之后,规矩严,他爹怕他死在刑司的刀下,耳提面命他不知多少次,他总算知道犯规的花案不去做,但方便时候还是乐意搞七捻八。
狐娘子可不乐意跟他捻搞!他还特别乐意给狐娘子抛媚眼。狐娘子每每恨不能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可他今天自愿进了病窟,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迟韬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他爱睡女人,这是真的。体内与生俱来的**嘛!也实在扑灭不了,对不对?狐娘子说他淫贼,他也只好认。
但是对其他女人,他想宣淫;对狐娘子,他却肯把命奉上。
于是他就带着他的命进来这里了。出不去的话,就出不去算了。反正他这一生都稀里糊涂的,走到哪里不是个死呢?死在这里也不错。
狐娘子也没有再赶他,他就赖在这里了。忙了一天,晚上累瘫在稻草垛里,连爬过去非礼福小姐的力气都没了。他阖上眼睛,似乎听见清脆的鸾铃声。
奇怪,为什么车子上的铃铛,跟鸟儿又没关系,为什么会被称为“鸾铃”呢?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礼》云:“行,前朱雀。或谓朱鸟者,鸾鸟也。前有鸾鸟,故谓之鸾。鸾口衔铃,故谓之鸾铃。”
——从这一段来,车铃、马铃,渐渐的都被称为鸾铃。
这种铃铛往往是铜制的,用丝带子系在车上、马上,行起路来,摇动间声音清越。
也有人把它两枚一穿、三枚一束,挂在门前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