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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舟便是打鱼人:“只因那剑鱼便产在瀑底凉涛骇浪之中,每年只这两月中繁育味美。此鱼终日游泳急漩之中,长过三寸,便要迎着飞瀑逆流上溯。湖口与下面广溪,水大时高低相差也不下丈许,上面湖水绝深,鱼一归湖,便潜匿湖底石隙以内,不易觅取,再者精力已竭,纵取了来,味也不甚鲜美,非乘它向瀑冲射将至中途时网取,才称绝妙。鱼性又极奇特,往往逆流上升到了中途,便被瀑布冲落溪中,它仍再接再厉,死而后己。那里水力绝大,十条倒有八条冲不上去,不是力竭而死,便是撞在溪中怪石之上裂为数段,能生存入湖的极少。取时须着一人用双铁桨驾特制尖头小舟,由一人手持双网兜,到了离瀑两丈许远,那里恰好有一石笋露出水面,舟后持桨的人料准去势站将起来,猛力向石笋上一踹,急忙蹲坐,运桨如飞,由飞瀑中逆流上驶,船头一人便用双网兜顺势兜去。每兜所得,多时不过四五条,有时还许兜个空的。因为前后两人都要心眼手相应,稍纵即逝,有了蛮力,还须巧劲,识得地形水性,缺一不可。一个不小心冲不上去,被洪瀑冲荡下来,撞在溪中怪石之上,去的人都精水性,纵不致和鱼一般惨死,那只小船却撞成粉碎了。”
这样死里求生才捉得的鱼儿,宾客们耳里听着、嘴里吃着,却觉得更加味美了。
易澧则听不太懂评弹先生那连说带唱、还夹些文谄谄词儿的艺术,只是比大人聊天稍有趣些,他就捺着性子听着。听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大人们都听得津津有味,顿时灵机一动:咦,这莫不是逃出去玩的好机会呢!
他已经看好了,外头有山——虽然是假山;有水——这倒是里头有鱼有虾的活水!还有百草千花、小虫子小鸟,又有石球、大秋千,都是好玩的。
他又悄悄看一眼林代。林代正在装柔弱,闭目养神。易澧就一猫腰,从桌沿下头溜走了。
真的没被发现!
易澧大喜,如脱肛的小野马一般,就往草地上蹿出去了。生怕太快就被人发现逮住,他还知道往树荫下假山后猫着走,并且想着:万一运气好,碰到也溜出来玩的小伙伴儿哪……
咦!说什么就来什么。还真有个小伙伴跑出来了,踩着山石在那儿,往树上拨着什么。
易澧发现他是想抓上面的一只甲虫!那种甲虫,全身金绿绿的,挺大个,触须怪福气的翘着,还能互相打架!(。)
六十六 爬树打鸟()
这种金甲虫,不但是长得好看。抓到了关在罐子里,可以拿草须逗它们互相咬。易澧也爱玩这个。
但他不敢凑上去。
因为这个陌生的小伙伴,长得太大个了,完全是个小伙子嘛!那肩宽得、胸臂厚实得,一般的小伙子都没长得这样的。但要说他是年轻小伙子吧?——你看哪个年轻小伙子能抓金甲虫抓得这么开心的!
易澧在旁边迟疑不决、欲前不前,那大个子小伙伴也发觉了,有那么股子蔫儿坏的小聪明,先不吭声,忍着忍着,然后忽然“嘿呀”转身,一脚踹向易澧!
那脚挟着劲风,生是能开山裂石。易澧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大个子小伙伴也失去平衡,从假山上栽下来。要不是这一栽,他这一脚继续往前送,易澧不说当场被踹死吧,断几根肋骨还是很容易的。
死里逃生,易澧从地上翻坐起来,一声都顾不上吭,立刻使出吃奶的力气逃命。
逃到姐姐身边就好了!他想。
那大个子小伙伴哪里容他逃,巨掌一伸:“回来吧小子!”把易澧跟抓个小鸡雏一样容容易易就拎了回来,顿在地上,道:“你也别怕。将军说了,抓了不杀,要问话的。我不杀你。”
易澧直眨巴眼:他是走错片场了吧!怎么怎么就杀不杀的起来了?这是太平世界京城宴会吧?喂!
“你老实回答!”大个子小伙伴像模像样的催促易澧。
易澧还是只有眨巴眼睛的份。
“你不回答是吧?”大个子小伙伴乐了,“嘴还挺硬!这样,将军说了,那就打!看我给你先扇个红花开。”
“不是啊!”易澧急了,“我回答。你要问的啊!”
大个子小伙伴这才醒悟还没问问题呢:“哦,我问你,为什么来这儿?”
“玩。”易澧道。
“哦哦!”大个子小伙伴搓起了双手,“玩什么?”
“甲虫。”易澧朝枝上看。
那只金甲虫正在奋力举爪子往上爬呢!
“可不能让它跑了!”两人都扑上去要追击。
金甲虫吓得屁股都抖了两下,翅膀也抬起来了——对哦,它忽然想起了自己是有翅膀的。可以飞嘛!就赶紧扑簌簌飞走了。剩下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你的错。”“不对。你的错!”
两个孩子吵得几乎快要打起来。易澧看见大个子小伙伴又要拔拳头,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他不跑,眼珠子往旁边狂转,看能不能智取。
大个子小伙伴又把拳头放回去了。道:“将军说不行。他叫我打我才能打。看见穿鸟毛狗皮的才能打。”
易澧没听懂,但是目光敏锐,看见树冠上还有一个——
“鸟!”大个子小伙伴也高兴道。
其实是个鸟窝。
“咱们掏鸟蛋玩。”易澧提议。
“拔鸟毛。”大个子小伙伴开心坏了。
易澧呆了呆:你手伸过去,掏个鸟蛋也就算了,还怕被鸟啄呢。怎么就拔鸟毛?那鸟傻啊,不会跑的?
鸟不傻,但看这个大个子小伙伴有点傻。易澧含糊点头应着,就甩了鞋子撩起衣襟往树上爬,记得嘱咐傻大个子:“这次你别烦到我。”
傻大个子鸡啄米一样点头:“我帮你!你爬树,我打鸟。”
易澧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要先问问清楚:“你拿什么打?”
“箭。”
“剑?!”易澧一下子想起谢家大哥云剑。他用那种“不是我看不起你”的眼神上下扫了扫傻大个子,“那怎么打?”
“就这么……”傻大个子正要比划给易澧看,想起来了,“没带筷子。”
其实他想说的是形状像筷子那么瘦长的箭。是好心解释给易澧听。说得急了,没头没脑的,易澧越发的听不懂了。
傻大个子不管他懂不懂,低头在地上找:“石头蛋石头珠。也行。打他鸟!”
不好,他是认真的!易澧识时务者为俊杰,“嗤溜”又从树干上滑下来了:“你爬树,我打鸟吧。”
傻大个子扑闪着眼睛看易澧。
易澧发现其实他长得挺漂亮,额头宽阔、眼神特别清亮,让人看了心里软融融的。
他问易澧:“你会打鸟?”
易澧其实不会,但他更不想被傻大个子误傻友军。哪怕傻大个子长得挺漂亮也不行!他胡乱晃动了几下脑袋。傻大个子以为易澧认可了。就利索的抄步往树上蹿了。架式嘛,还算不错,起步如一只大山猫。手脚都攀到树上、刚才地面上冲击的起步力量被重力抵销点之后,他就不行了。看着不再像猫,而像一只装满了肉的大口袋,吭哧吭哧眼瞅着就要滑回地上。
易澧忍不住笑出声。
傻大个子脸上挂不住。怒了!这一怒之下非同小可,他雄臂紧紧箍抱住大树,喝道:“你老实点,小子!别给我往上出溜!”
大树想必也会委屈:怪我咯?
这小子典型的拉不出屎怪马桶吸力太小!
然而在他一箍之下。树干竟被箍得咯吱吱响起来。易澧张大嘴:这傻大个子好可怕的力气!
就这也抵不过重力。傻大个子仍然在慢慢的往下滑。手臂是箍住了,屁股和脚仍然滑下去。
他使出更大力气,脚尖就碰到地了。
脚尖一碰到地,大树就有点晃动。
易澧恐惧的抬头看树冠。丰盛的树冠,真的在沙沙沙晃动!
傻大个子只索高兴道:“怕了?你到我下头去!”
他不说自己要爬上去,倒要树到他下头!一边说着,一边手上使的劲更大,双脚也不知不觉踩实了地面。但听“喀啦啦”巨声响动,那树竟被他拔松动了!
易澧低头鼠窜,怕被树倒下来栽到。
不好,前方道路有别人出现!应该是听见响动过来的!
易澧掉头往其他方向跑。
他也不知道被抓住会怎么样。总之情急之下,先跑再说。
“轰隆隆”的响。可怜那棵老梅树,原来在京郊长了百年。太子府修建时,司园看它开得好,特意移过来。为怕伤它的根,掘出来的根系比树冠还要大两倍,带足了泥、护足了细根。光掘就用了七天,运的时候更用了十匹马、二十个民伕。栽下之后,还是有一天开不出花来,光掉叶子。在司园精心呵护下,第二年才开始渐渐恢复元气了。
这样的树,说放倒又被放倒了。鸟窝砸在地上,却是空的。原来是已被遗弃的废鸟巢。
老树有灵,早已泪流满面:时局不济,魔王出世,连棵树都躺枪哪。
傻大个子也发现人家过来逮他了。于是他也跑了。
一跑就跟易澧跑到一起了。
易澧不要跟他一起!他是罪魁祸首,易澧只是无辜被卷入的。跟他一起跑,被逮住,说不得问个同伙的罪过。分开跑了,易澧躲过风头,说不定还能避过这一劫呢?易澧门儿清!
他要躲。傻大个子却像慌不择路只认了老母鸡的小野鸡雏,撒开腿认定易澧了!
要说他为什么紧跟易澧?因为他相信易澧比他聪明,找的逃跑路线肯定是最合理的!
要说他为什么相信一个五岁小孩会比他聪明?因为他自己太傻了。人家都知道“余家世子是傻的”,上阵打战时他父亲都会警告他:关键时刻跟着谁谁跑,不准自己行动什么的……
于是他习惯了。
这一阵慌不择路,最后易澧一头钻进树丛里了。傻大个子也跟着往里钻。但他个子太大了,顾头不顾腚。脑袋钻进去了,腰以下还伟岸的撅在后头,只有被人扯出去的份了。
易澧管不了他,自己继续往前逃,头一伸,从另一边突破了树篱,结果又惹起一片惊叫。
一群宫女,几乎全是二十上下的女子,五官俱端正,打扮佩戴相似,俱额披刘海、着灵鹫半臂衫儿、戴竹节金钏,护着个豆蔻少女,忙忙躲避。
易澧乍眼看真了那豆蔻少女,第一反应是:天下居然也有像玉姐姐的女孩子。
严格来说,这少女与林代并不是完全一样,但也走纤巧路子,个子甚至比林代更小,到了洋娃娃般可爱的地步。而她的颜值,不说与林代比肩吧,至少也差不多到一个等级了。
她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惊慌,似个人偶,不带表情。在宫女伺候之下转身,还记得给个命令。
她发命令,只是口唇微动,声音极低,除了离身最近的宫女、而且是耳目灵敏听她发令很有经验的,其他人绝听不见。
她叫宫女去看看余世子怎么了。
哦,那跟易澧捣蛋、伸臂拔坏了老梅树的傻大个子,便是宝景侯余秋山老将军的世子,大名和瞬,小名阿逝,狐娘子拿来哄福珞、而福珞也有些动心想嫁的对象。别看脑袋不济,原来倒是一身蛮力气,连他老子都举不起来的开山大锤,他都能使得滴溜溜转的。余秋山也领他出过几次战,只要平常找人看好他,不要迷路、不要乱吃甜食吃得牙疼、不要捉虫捉鸟儿忘了战事……嗯,总之只要把这些脱线的状况都排除,把他健健康康完完整整的带到阵前,他抓起特制的百斤大锤哇呀呀一顿挥,颇能唬人。(。)
六十七 风吹回雪()
北蛮崇拜力气,于是对余和瞬特别的发怵,送他一个浑号“神力魔童”。这一会儿,要不是宝景侯夫人说想他了,叫他回来看看,顺便试试能找个好媳妇不能,余秋山觉得也算正经事,好在边关又安静,就放他回来了——否则他估计还被余秋山拘在北边要塞听使唤呢!
有了这番渊源,所以他尽管年纪轻,却是京城年轻公子中难得有实爵、有战功的。
京城的公子们,确实品种繁多、其中不乏好货。可惜福珞没机会来挑拣了。
一步错,翻转天涯。对底层人说是如此。对某些自以为稳在上层阶级的人来说,其实也是如此。只因湍流若急,流中所有水族,最终都可能受其播弄。
余和瞬还在太子苑中耍宝撒赖,不知道一个想嫁他的官家少女,已经配给强盗去了。
人偶娃娃一般的少女嘱咐宫女去看看余世子。宫女屈膝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