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明珠无奈解释:“何尝亲厚呢?只是老太太这个年纪了,身体本来就一年……”停了停,道,“今年夏天幸而没往年热。只是太闷些。”
柳燕儿听了明珠的话,顿时懂了:“是了。老太太是听到邱嬷嬷这个年纪,就过去了,不知道她老人家自己什么时候万年,所以不开心?”
明珠赞许点头:“你如今越来越懂事了。”
柳燕儿抿嘴一笑。
明珠既看出来老太太的心病,却苦于无从排解。只因这生老病死,真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真要有一个人能想出办法来,那大约是碧玉。
碧玉也不见得比明珠聪明,但她比明珠狠。
她让封婶给明珠传了一句话。
明珠听到之后,呆了一呆,问:“可是这样……”
“碧姐儿还说,只有明姐儿能办到。这话要我们说出来,老太太就真怒了。明姐儿说了就不要紧。”封婶道。
“婶子又来取笑我。”明珠无力的推托。
最后她还是只好锐身赴难。
碧玉还真没有说错,明珠跟老太太诚恳的谈了一番之后,谢老太太不再那么低落了。也许心情还是不算好,但是老太太肯出门做五禽戏了!
对,就是谢小横一直做的,说是对身体很好的,但是谢老太太本来打死都不肯做的!
人为了长生,可以做多少事啊。也许只有女人为了美容、母亲为了孩子,才能与这种动力相比。
这就是碧玉的猛药:让老太太把伤心感慨与恐惧,全都化为力量,好好儿的健身去!
明珠和碧玉以前一直都劝老太太听大夫和谢小横的话,饮食注意,适当锻炼,谢老太太就是管不住嘴、迈不开腿。如今她算是合作多了。
谢小横回家里时,看到谢老太太这样的变化,却道:“你当养生多容易吗?全套都要来的。而且要持之以恒,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有用的。”
谢老太太白他一眼:“所以呢?”
“所以啊,全套苦你也受不下来的。还不如多吃多享受就完了。”
明珠傻眼。谢老太太不悦:“你总是给我泼冷水。”
谢小横正色:“欸,夫妻一场。别人我还不告诉他这大实话。”
这时有人来通报:“王詹事求见老太爷。”
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是:哪个王詹事?哦隔壁也来避暑的老王。没什么交情啊,主人未必乐意被他打扰,咱们先别往里头递吧?可是第二个反应跟着就是:——等一下,他怎么知道老太爷正好在家?
要知道,谢小横常年是住在山上道观的,偶尔还到外头云游。他在家里的日子真是少之又少,来了也不会像皇帝南巡那样,大张旗鼓的通报。事先连老太太都经常不知信,谢府里的很多下人连他走了都不知道他来过。
这位王詹事能掐会算不成?
于是外头人就不敢不向里通报,明珠也不敢不知会谢小横与老太太。
老太太听到之后是这个反应:哦,今天真热啊!不愧是夏天。
谢小横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怔了怔,然后目光复杂,却宽厚的柔和了,再然后方是作出怔容,道:“王詹事向来跟我们没有什么交情来往啊?”
老太太遮掩道:“是没什么来往。大约他也是闲了,觉得有必要来往一下了?”
谢小横点头:“我左右也正没什么事,不可不见他。”
老太太欲言又止。
谢小横道:“夫人但说无妨。”
老太太便问道:“你没什么事么?”
谢小横笑道:“连你都听说了,我这里就没什么事了。”
他本是推波造澜人。等波澜万丈动人耳目了,他这推手已经歇息了。老太太微微向他这边动了动肩膀,还是背过了身去,含糊的应了一声,便算完了。
明珠在旁暗看,已发觉老太太的不自在,便留上了心,脸上可一些儿也不露,手头的执事,该怎么做怎么做,就心头暗揣测:这王詹事有何干系?她一些儿也不知情。固然可以问问碧玉,但恐怕碧玉也不知情。恐怕是在她珠玉二人进谢府之前的事了。算算王詹事年纪,与老太太相当,两个又都是本地人,就是老太太出嫁前的事也未可知。那末封嫂可能知情。但明珠也不好就这样直接去问封嫂的,只好等着看罢。
采霞等人伺候谢小横见客,这倒用不着明珠了。王詹事在外头等着,举目望山景,不觉也心潮澎湃。
词云:二十余年成一梦,此生虽在堪惊。
流光荏苒,竟已不止二十年了。他已娶妻又丧妻,她总在这里。故乡山水既在,他们之间的联系便绵绵不弃。
然而却未通一词。揽镜自照,须发见白。年轻时都未做过的事,难道现在会去做吗?开什么玩笑。这点心境,只是存在心里便好。如一掬月光摊在苔阶前,连尘埃都不必惊动。
直到今天,王詹事听妇人闲话,说谢家老太太身子不太好,急坏了明珠姑娘,幸而现在知道调理了,大约又有起色。
王詹事再对镜,还是见白的须发,但却惊觉不但年轻时光过得快,连整整一生都这样匆匆。死神已经拿着镰刀准备收割衰草了。难道死前都不再通一次音讯么?
他一时冲动,就这么跑过来。一个大男人,找什么借口?又不能像妇人似的送个蔬果糕点、拉拉儿女家常。他只好说是找谢小横的,想着,谢小横既不住在这里,下人们看在他詹事的身份上,总不好意思直接给他吃闭门羹的,少不得谢老太太要出来见见他,以保全礼节。
他也不指望就要看到鸣玉——唉唉,这是谢老太太的闺名,如今恐怕没人提起了——如今他看到春天柳荫后的弯月,都会忆起她的一双眉毛。
如今他也不指望看见了。但只要两个人距离近点儿,他的心意呈在她帘下,给她知了,那就好了。
鸣玉哪……唉唉当年她取这个大名,是“君子鸣佩玉”的意思,所谓“步环中规,折还中矩,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喏,重点在守规矩。这鸣是“和鸣”的意思,不是“一鸣惊啥”的那意思,但王詹事恐怕她命中哪颗星,是不懂文学的,看到“鸣”字,就伸了脖子想鸣叫。
所以注定她是属于那传说中连夫人王妃看了都动心的大学士谢小横,而不属于他……他当时连詹事都没做上呢。
既是世交、又比邻而居,有什么用?一乘红轿,美人属名士,邻家子寂寂去远方挣前程。
一去半甲子,此生如梦。
他没有经大脑动理智的跑来一次,却正遇见谢小横在家。
两个老男人这么巧合而奇突的碰面,结果,跟任何官员文人之间无聊的寒暄聚会,也没有什么大分别。
大约半个时辰,王詹事告辞了。谢小横端着茶盏,在满山夏虫声中,静静的饮茶。
风起了,吹动满山松涛,王詹事抬头,看山边起了一层乌云,但并不浓。暂时应该不会下雨。却是一天青碧卷墨边,满山松涛动翠影,风景奇丽。
王詹事想:这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埋骨之所。
又见几棵桑甚小苗,周围别无母树,不知是哪里来的。王詹事举头四顾,一时也找不到母树。但母树总归在的。云深不知处。
他知道她将来要葬进去的墓园,也知道自己要葬去的地方,两两不能相望,但下头是同一方土地、上头是同一阵风声。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和她就融为一体了,孕育出同一株小树。
只要都还活在这方土地上,打心眼儿里,他就不觉得与她分开了。
当他走到他自己家门口,看天边乌云都已散了,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都是过路的乌云,说散也就散了。
乌云是从北边而来。从京城西边萌发。向下浸染旭北道,朝上攫慑凌琳城。
林代与蝶笑花逃在路上时,便见左手边那乌云滚滚的压过来。
蝶笑花细长而浓滟的眼波扫了那边一眼,对林代笑道:“倒好像派了军队来还不够,天上都要帮皇上来抓人似的。你说这片天空怎么就这么闲呢?”
林代向他道喜:“这时候你还能笑。”
“所以你认为,我还有办法让我们都逃出去对吗?”蝶笑花问。
“不。”林代摇头,“至少抱持着一个良好的心态去死。”
蝶笑花击掌:“我喜欢这个说法。”
林代牵牵嘴角,环顾四周:“后不后悔?”
是他在紧急时刻奔来给她报信,只比世子的军队超前一点点而已,救她免于被瓮中捉鳖,但终于不能逃脱。如今追兵已近,逃生希望渺茫。她好奇他后不后悔。(。)
第四十八章 解入皇城()
如今林代和蝶笑花一起骑在一匹马上。就是他的爱马“菊花青”,虽然温顺,但林代不幸不会骑马,蝶笑花倒是马术不错,能帮她保持在马鞍上不掉下来,姿态就难免亲昵无比,倒也罢了,只是这样一来,马就跑不快。如今可怜它青色毛片都被汗粘在一起,白花旋上沾灰溅泥,步伐仪态也没有从前那么稳健了。
它和蝶笑花,现在都已累了。马并且已经负伤。追兵就在身后。山已穷水已尽。
“我本来以为还能救你的。”蝶笑花一边催鞭奋力前行,一边道,“还是来得太迟了些。”
“你已经很不容易。”林代秉公而论。
崔珩这番调动,一箭数雕,谁都没料到还有凌琳城这场变故。蝶笑花居然能反应过来,甚至在军队之前就赶到林代面前,已经是个奇迹。林代不能怪他没有及时把她救出城。
“但我好奇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林代道。
毕竟只是商人商号。毕竟没有违法乱纪。毕竟前方战事才最重要。崔珩为什么忽然要对一个商号发出雷霆一击。
蝶笑花抿了抿唇:“我们是强盗。”
原来朝廷耳目如此了得,竟发现了林代此时身边的人马,搀杂了原来的私盐贩子?
林代大惊:“那你西南方也完了?”
蝶笑花西南方的阵仗,比林代现在在北方的经营更大。朝廷若知道了北方,很大可能也知道了西南方,更大的可能是北方被端,根本是受西南方连累。
那末蝶笑花何以能反应过来、并赶到凌琳城,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也许发现了手下的某些迹象,发现大祸将至,西南方已经来不及赶去了,就往北方来。却毕竟连北方都不能救。
“西南方怎么样?”林代着急的问。
蝶笑花叹了一声:“放心吧。固若金汤。”
林代松口气。那么至少英姑、洛月她们能保全。
至于那边怎么才能固若金汤的,她已经没时间问了。
蝶笑花看定了地方,下马,拉开一道藤蔓的天然垂帘,露出后头一个隐蔽的洞口,以及洞中的马。
他竟然还有一匹马藏在这里,乍看似乎毫不打眼,但懂马的行家会晓得:这是一匹能跑的马!
“我不后悔救你,因为毕竟还是有救出的希望。能救出你,那么我冒险也是值得的。”蝶笑花手头一边做事,嘴上一边说着。
林代趴在马鞍上听着。这一路奔来,她马术也算是速成了,一个人也能呆在鞍上不滚下来了。
蝶笑花将新马牵出来,又道:“如今我险已冒了,事实证明我们已经不可能一起逃出去了。”将一蓬草帚拴在马后头,“抱歉,这匹马驮不了两个人逃生。”
林代不发一言。
蝶笑花翻身上马:“更抱歉,我有其他的责任要尽,不能陪你死在这里。”
林代点头:“理解。”又补一句,“若我们真是被你们连累的,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就是了。”
理解并不等于原谅。对这次朝廷的突袭、蝶笑花的洞烛先机,林代有满腹疑惑未解,看来现在也是没有机会从蝶笑花口中挖真相了。死前不知她有没有机会知道。又或死后?总之如果又被他摆了一道,她总不原谅他就是了。
蝶笑花弯起嘴唇笑着,眼里含着泪。
呵沧海月明珠有泪,这样清蒙的珠光。
在乌云压城城欲摧的时候,这泪光似易碎的珍宝,不可能在人间久留。
有多少人单为了这迷人的泪光,就肯一切由他、一切谅他,林代不肯。而他能救多少人、杀多少人,眼前不想害这个女人,又救不得她,甚至不能亲手杀她。
他还要靠她掩护他。
前面两条分岔路。他拣一条走,马尾后草帚扫去足迹。林代走另一条,吸引追兵。可以大大提高他的生还指数。
他向林代拱手:“若我逃生,不管你是生是死,我总对你有交代罢了。”
林代默然点点下巴。蝶笑花纵马,先选了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