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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余和瞬一掏口袋:不是有颗灵药嘛?
就那白龙内丹,曹木剑作为重礼,想送余夫人,因余夫人不能服用,这才转赠了余和瞬的。
余和瞬的身体状况,也不是非常适应服丹,曹木剑本来琢磨着,等他再成长个三、五年,应该就可以顺利化纳丹气为己有了。
结果余和瞬只知道这是一颗灵药,掏出来就交给小蛮:“好东西。给你吃。”
曹木剑连忙打将上来:“危险!这个吃了有危险!”
两个孩子听都不听他的,同心协力又逃出一段。小蛮捏着白龙内丹跟余和瞬说:“一人一半。”
“好。”余和瞬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曹木剑抢步上来,却看到——两个孩子在互咬。
啊对,就是闹洞房那个经典招式,挂一颗糖在当中,让新郎新娘一起咬那个。小蛮和余和瞬就一起在咬那颗白龙内丹。
他们觉得这是分享一颗好东西的最佳姿势。
曹木剑本能的非礼勿视。他把头转过去了。
再一想:哎哎不对啊!真的很危险啊!他又赶紧来阻止。
可是两个孩子已经把白龙内丹分食下去了。
白龙内丹这种东西,来历很奇怪,是白龙肚子里的。白龙是什么呢?有人说是大蜥蜴、有人说是变种的蛇,总之就是那么个怪东西,有的时候剖开肚子吧,就会有个拇指大的肉球,也不是卵、也不是内脏,有人就说是内丹,白龙可以凭这个直接修炼成仙。还有人说这玩艺儿不但不是仙丹,反而很可能是毒气所结,吃下去,给身体造成激烈震动,大概就是毒性作用。但是谁都不能否认,白龙内丹服食后,如果引导得当,倒能极大增加修为,可能就像那句老话“是药三分毒”,反过来,“是毒三分药”,毒药用得好,就能当药,用不好呢,因服它命丧的,也有好几个。故武林中人想到它的神奇功效,抢是想抢它的,抢到手呢,服不服用它,就要耗费一番心理斗争了。曹木剑无意中得到的这颗白龙内丹,估计就是哪位抢到手了,心理斗争一番,还是狠不下心吃,眼不见为净,索性一丢,正砸中曹某的头。
曹木剑拿到白龙内丹后,心情很感慨。他承认它的作用非常烈。真的非常非常烈。所以虽然那么多人抢夺它,但是很多人拿到手都不敢吃。而曹木剑偏偏是可以拼一下吃吃看的,但为了故人情谊,就当礼物送出去了。早知道被这两个孩子直接啃吃了,他还不如自己吞了!
眼瞅着两个孩子就上蹿下奔,肢体僵直,跳起了僵尸舞。
余和瞬但觉一股暖流直冲心田,无比愉悦、又无比痛苦,这两个极端的冲击,让他简直无法抵挡,他不得不用尽力量宣泄什么、甚至毁灭什么。
可是小蛮在他身边。小蛮跟他在一起。他知道自己不可以做得太过分。他怕伤到小蛮。
他听到小蛮也在跟他说:“阿逝不要怕,我不伤到你。”
余和瞬觉得很开心很开心。这时候哪怕全世界都离开他,哪怕连他娘都不跟他在一起了,他好像还是可以很开心。
因为有她在。
好像本来她跟他就连成一块,被打碎了,都忘掉了还有对方这一块,但是忽然遇见了,拼上了,重新完整了。
余和瞬之后的思绪都陷入纷乱,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醒来。
小蛮还在他身边,跟他一样盘膝而坐。曹木剑就坐在他们对面,脸上神情很疲倦,对小蛮道:“丫头,你可以说了,你的师父,到底是不是魔汲?”
原来昨天晚上,曹木剑假托有事,暂时离开余和瞬身边,让余和瞬掉以轻心,他其实却是埋伏着等小蛮了。余和瞬没见到小蛮。小蛮就是在来见余和瞬的路上,被曹木剑截住了。
曹木剑可不客气,截住了小蛮,兜头质问:“昨晚也是你来找世子?”
小蛮看他这么凶,也不高兴,就和他开打,一边打还一边吵架,直到在他手上吃了亏,才骂不出来了。(。)
第六十章 不肯断臂()
曹木剑并非浪得虚名。能在他手下对打的,天下能有几个人!何况是小蛮这么年经的女孩子。
曹木剑看她身手惊人、又不谙世事,也有些疑惑,故意施绝招,逼出她的绝技,结果看出她的功夫源自魔汲。
说起这位大魔头……似乎真不用赘述了。反正江湖上几乎每个时代都会有这么个家伙,武功高到出奇,为人处世让人牙痒到出奇,最后总是不得善终。
但这位邪王之死,却值得好好说一下。因为他把当时的一位侯爷得罪了。那侯爷膝下一双儿女也不是吃素的,就派出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把山上的剑神请下来了!此事紧张刺激,被多嘴的人敷衍成。曹木剑还在孩提时代,曾听有名的说书者说这个书。他清楚记得开头是这样的:
风吹。
吹动满山竹木。
每一根草叶木枝,都顺着风势而动,却又各有微妙区别。
自然的变化,岂不是比什么剑谱上的剑势都更博大精深、难以捉摸?
但是古往今来,只听说有人抢剑谱,这活生生一个自然放在天地中,却是没人要学、没人要抢的。
所以这座山也就清静得很。
山下也没有亭子。
只有个树桩。
一个童子坐在树桩上,托腮看着风吹草木,很是出神。
——他是在出神,还是在学剑?
——抑或,是出神的学剑?
山道上走来一个人。
一个年青人,腰杆挺得像剑一样直,眼光像剑一样明亮,他的腰带上佩着一把剑。
青铜为鞘,古字为纹,剑柄缠着红丝线,红得如饮饱人的鲜血。
他笔直走向童子。
童子抬头,微笑了一下:“很好,你走了这条路,没有想从哪边偷摸过去。”
“性非宵小,何必偷摸。”年青人一字一字道:“止水山庄门下剑客魏如生,求见剑神。”
童子点点头:“既然来拜山,该当知规矩。”
“在下知道。”
童子的头向左边歪了歪:“向我挑战,胜了可以走此路拜山,败了便埋骨于此。”
他的左后方,一条小路弯到山后去,路边坟包累累,每个坟都堆得很粗糙。坟前都没有碑,更没有勒人姓名。
(既已埋骨,何须留名。)
不管何人来此,也不管来此为何,只要一败,便没有资格走上求见剑神之路,而长眠此处。所以管你是姓张姓李、管你是侠客盗贼,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黄土一抔草没了,又何须碑、何须名?
剑神山下,已有荒坟无数。
年青人道:“在下知道。”
童子的头又向右歪了歪:“或者留下一只手在此,就可以直接走那条路,那条路能不能见剑神不一定,但至少保证完身而退。”
他所指的右后方,小路纤瘦,草木葳蕤,黑泥软净,没有一点被动过的痕迹。
所有人,都宁可拼死与童子一斗,也不愿牺牲一只手到右边去碰运气。
因为他们想留住自己的手,所以就把自己整个人留在了路的左边。
一只手与性命相比,当然是性命比较重要。
甚至即使拿剑神与自己的性命相比,大多数人也还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比较重要的。
可是事到临头,有人拼命,却没有人放弃自己的手,这是不是很好笑?
年青人没有笑。
他道:“在下知道。”
“你还是要走左边的路,一道道关打上山去?”
“是。”
冷漠,礼貌,一往无前。
他是个剑客,走的是剑客的路。
童子叹了口气,袖中出剑。
一柄小小的剑,秀丽得像一片小小韭叶,在春风中快活的闪着眼波,几乎要唱着歌拔节生长。
童子愉快道:“我打记事起开始学剑,师从此山草木,剑下无势,顺心而为,出手并不知轻重,你还是要斗?”
“是。”
童子笑了:“我说多少,你只回这几个字,倒是省力的。”又打量他一下,“不过你很好。”
“怎么好?”年青人淡淡问。
“你很瘦,很好,死了比较好埋。”童子的剪水双瞳笑嘻嘻向他眨了眨,“我最怕胖子,你知道埋他们的尸体是很辛苦的,我有时简直想建议他们先自己挖个坑,再跳进去让我杀算了,大家省力。可是他们都不干。”
年青人的眼睛眯了一下。
刚才他差点出手。
一般人说童子这句话时,难免会有骄傲、兴奋、不安之类的情绪,这都会影响一个剑手的神经反应,而他就可趁机出手。
但他没有得到机会。
童子的叙述,始终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或者“我挺爱吃糖葫芦”,愉快也就是一般的愉快,像枝韭叶在春风中摇摆,这不是破绽。
既无破绽,如何出手。
他不出手,童子便出手。
没有前兆,何须前兆,不过风动叶摇。
一场风过,一片叶摇,能有多少种可能、多少变化?
童子剑尖之去势,纷转万千,如这山中竹木,谁能逆料、谁能抵挡?
——不能抵挡,便当埋骨于此。
所以,纵然明知不敌,也说不得要挡上一挡的。
(天下总有明知不可为而非得为之的事,不管你是君子,还是剑客。)
年青人出剑。
他出剑之狂暴,就如疯子挥舞菜刀。
不智、不静、不周、不锐,诸般忌讳尽犯。
他以此剑在胸前一挥,童子小剑轻灵流转,已刺向他持剑之臂。
这一剑变化之精妙,不可言说。
年青人感觉它将轻轻拂过他的手臂,而刺入他前胸、侧肺,抑或后心。
他根本无法躲避。
也没有躲避。
左臂持青铜剑鞘,停也不停,狂暴砸下。
童子的双臂和前胸忽已被砸中。
大树砸下,草叶纵有万千轻灵变化,又如何避?
童子剑尖一颤,方划破他臂肌,刺入肺部胸腹肌两分,而人已整个被挥了出去。
并没有死,只是胸前血肉模糊,跌在草丛中呆了半晌,作了一件事——
他大声哭起来。
此剑童虽已是一流剑手,也毕竟不过是个孩子。
年青人抱剑一揖,郑重道:“止水山庄门下剑客魏如生,承让于剑神门下剑童,多谢赐教。”
然后转身,踏上左边的路,在童子的痛哭声中,穿过累累坟包,任伤口血渍微微渗红了外衣,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每一步的步伐也都一样的稳。
他是一名剑客,以生命奉剑,舍此无他。
山路转过一个弯。
剑童的嚎哭忽然停止。
年青人听到了水声。
清洌山泉,自白石间活泼泼的流下来,阳光下亮得耀眼。
泉上有个亭子。
亭子很旧,但是很干净,木头柱子上刻着些斑驳字迹,后面蜿蜒出两条路。
一条依山、一条傍水,一条没进花叶之中、一条却伴着坟茔。
坟也并不是很多。
不过一十八座。
每座前面都立着块木碑,上面刻着名字。
邱观史,汤逢雨,夏光中,司马玉周……
只有名字,没有头衔。
但是年青人知道得很清楚,每一个江湖人也都知道得很清楚,这些名字中,哪一个曾生裂虎豹、哪一个曾叱咤雄关、哪一个血债满中原、哪一个侠骨尚留香。
当人们还记得他们的事迹时,他们的名字,是不需要头衔的。
而当人们不再记得他们的事迹时,这些名字,也不需要头衔了。
年青人忽然觉得守这一关的剑客,对生命的敬重、和豁达,比前一关的剑童又进了一层。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静默片刻,以表达对对手的敬意。
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他的对手。
这个中年文士,好像是突然出现在白石上的,又好像早就坐在那里了。
甚至,波光云影间,他好像随时会重新消失。
这个人就像他脸上的笑影一样,闪烁不定。
他在目光在年青人剑鞘的花纹上一闪,停住,文绉绉道:“此饰文为隶体,上承篆籀,下启行草,而用笔圆带长方、横波直垂、纵逸尽势,绝非今日碑作,当为秦末笔势。汝剑为秦末旧物?”
这番话简直是在讨揍。江湖上是没人这样说话的。江湖上要是有人敢这么嚼酸文,豪客们口吐白沫之余,会冲过去将他脑袋捶扁的。
打架就是打架,用鸟语研究人家剑鞘上的花纹干什么?
年青人神色不动,仍然只回一个字:
“是。”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把舌头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