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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救了我。没她,就没我今日。我许过愿的。”云剑跟大少奶奶解释。
大少奶奶接受了,并且很贤惠的表示:“妾身也要向……向济慈皇后焚香致谢。”
一声“妹妹”憋回去,硬换成皇后。
本来不过是个丫头!大少奶奶叫她一声妹妹,都是抬举了她,她要谦辞道“折了奴婢的福”的。如今大少奶奶倒要跪祭她这个皇后。她在皇祠里的牌位,还摆在大少奶奶的前面呢。
酸不能露,憋回肠,硬生生损了肝肠。
大少奶奶当上皇后之后,却反而生起病来,时常头晕眼花,听人家说话时不能专心,或者应对不能敏捷。
张神仙估计她日子不久了。
算来也是。她本来就该短命嘛!过年那时候,云舟一出手,她本来就该死了的,都是林代插手,让她又多活了几年。
如今这额外的福寿,也享得差不多啦!
但云剑不想她死。
她不算出众,但却是云剑的结发妻子。她坐皇后的位置天经地义!她要是死了,换谁坐呢?云剑想想都觉得麻烦!
他立了太子,以定份止争、也安大少奶奶的心,同时授意张神仙想办法,保证大少奶奶多活个几年。
漓桃是一天到晚想话来宽慰大少奶奶:“能坐皇后,这是多大的福。也是姑娘前世修来,不然凭怎么算计,能算到这个位置?天注定的!姑娘就别多想,只养生纳福、教养大哥儿便是。”
这些话有点帮助,但还没有妙手回春的功效。张神仙出马,这才叫生死人、肉白骨。
他说给大少奶奶占个卦、请个神。大少奶奶无可无不可的,在帘子里头歪着听他在外头胡闹。大少奶奶本来丰腴,战乱时吓得瘦了些,如今反弹了,比原来更圆润,越来越好吃懒动,有了谢老太太当年的风范。云剑怕她得了蝶笑花和朱樱那种昏睡病,还叫大夫来给她把过脉,幸亏没事,那也就任她胖了去罢。碍眼不要紧。反正云剑留她在这里也不是作颜值担当的,只是做个皇后堵别人的嘴而已。
何况胖子皮肉晶莹、白里透红,也不丑。比什么面黄肌瘦的好看多了。(。)
第六十二章 议宾度量()
这个年代,本来就不是以瘦为美的时候。至于懒怠么,更是富贵闲人才能有的享受。所以,“又胖又懒”什么的,真是褒义词。
大少奶奶就放心的胖着、懒着了。
张神仙那香点得真好闻,大少奶奶听着他抑扬顿挫的唱诵声,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这一睡可好!她恍惚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登基大典上跟云剑一起接受百官朝贺的,就是她。她是开国皇后。云剑身边第一位皇后!宛留不过是个嫔,已经算很抬举了。每天要来给她请安的!
她欢喜得迷了心,竟然,就这么死了!
六宫为她致哀。宛留帮忙照料宫事,很妥当。云剑力排众议,给宛留封了后。也没立太子,说是以后等皇子们长大些,择贤而立。
大少奶奶一身冷汗的醒过来,张神仙干脆的甩了一声手铃,法事已经结束,余香仍然袅袅,香灰判文道是:且知福份且安缘,莫疑前因莫负天。
漓桃噙着眼泪,对大少奶奶道:“姑娘,天也要你惜福!”
大少奶奶醍醐灌顶,不再拈酸、也不再惶恐,但道:“只怕我从没管过这么大宫廷。管不下来。”
这倒不要紧。旁人自会帮她。她只要别刚愎自用、我行我素的就好。
跟立太子其实是一个道理。
开国之君需要英明神武,后头的皇帝么,不需要多天才,只要宅心厚、立身正,先君给他把人才留好、体系制度留好,他怎么得也能再传几个子孙。
像某朝二世而亡的那种奇葩,实在是从始皇手上就把基业糟蹋了。
云剑要替子孙打稳基业,还要再领兵出征,把西戎彻底从中原赶出去、把北胡打得不敢南窥,这才算数。
他出兵时,大少奶奶帮他在这里把后宫稳住。就是最大的功绩了……但大少奶奶没这个本事。幸亏云诗等人会帮忙。大少奶奶别扯后腿就行。
这时候,大少奶奶也分不清轻重,不知道最要紧的是什么事,忙着表现自己。觉得自己最拿得出手就是这个儿子了,有点功课,不管是不是他自己做的,就赶紧拿给云剑看,也不想想云剑有多忙。
云剑看了那字就苦笑道:“多劳秀辉公主。”
云诗已经封了公主。赐号秀辉。是她在教大哥儿启蒙习字。大少奶奶一再恳求,云诗就握着大哥儿的手帮写了几个字,好拿给云剑看。
云剑对云舟道:“云诗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帮帮她罢!她一向也很认可你。”
云舟心头感喟的是:你身边这么多人!
想跟你肌肤之亲的,有这么多人。
要做你红颜之己的,有这么多人。
连你的手足姐妹,都不止我一个!
她却只想做他最重要的一个。
不管哪个领域都好,只要最重要就好。
她可以帮他稳定后方、帮他治国、帮他安抚那些淘气的下属们。这些都还不够。
还要如何是好呢?云舟觉得无力。那似乎是她到不了的高度了。
人力有时尽。
云剑换了个话题,问:“我进京那天,你在哪里?”
那天,二皇子等人出城投降。云剑等人受降入城,云舟不在他们之中。
京城北部,山色峻秀,是皇家的后花园。云舟在那里。
普通人家的后花园十几步见方,里头可以摆个假山石,富贵人家的后花园占地几亩,里头可以用山石摆出一座比人高的假山。而皇家以山为园,里头不但有峰有峦、有谷有涧,还有真正的瀑布。
银涛滚滚,瀑声如雷。那瀑布如玉龙倾身扑下。砸起一座小山般的白涛。
瀑布上有一根石梁。
立足于石梁之上,看着脚下瀑流奔泻,如千军万马分分钟粉身碎骨、前仆后继,声势惊人。
云舟点足在石梁的一头。听着耳边喧哗,眼前微微目眩。她索性闭上眼睛。
蹲下身,摸着石梁,她慢慢的往前攀爬。
很冷。石梁表面沾了瀑布溅上来的水珠,微滑。她为什么要来爬这根石梁?没有人知道。
她一直爬到了另一端,才睁开眼。神色坚定了,也并没有回头看她刚征服的那段危路。
她却看到了唐静轩。
唐静轩身着侯爷的衣袍,立在那儿看她,脸色大惑不解。
呵二皇子封得他违命侯。
云舟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解下外袍给她披,道:“他们都忙去了,也没人看着我了。”
呵这个违命侯,本来是软禁中的。
云舟裹上了他的袍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唐静轩道:“我听人说找不见你。我信步在这边走走,听到瀑布声响,就好似我朝崩泻,意动神驰,故行来此地,就见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能找到她,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世事大抵如此。
云舟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证明了自己能度过那样的险境,而镇定自若,那末,再次到云剑身边,厚着脸皮做人,大概也没什么。
她的身体是结实,经了那一场瀑布飞沫、越过石梁,回去擦个身换套衣裳,喝点热饮,也就好了,不像二皇子,出城投个降,回去就一病不起。
以至于云剑还要费心给他养病。
云舟道:“好,那我去。”
云剑未必不知道二皇子对云舟的心意——否则何以向云舟求助?
云舟如果也愿意跟二皇子过日子,云剑说不定也就成全他们了。什么班幼娘?完全像草芥一样,不需挂意。
根本上,云舟知道自己挑什么男人当夫婿,云剑大概都不会反对的。
他对她,也算仁至义尽。
就连她如果要委身于他,他大概都会同意的吧?
但她没有提这个问题,怕他做出任何回答,都会从此破坏他在她心目中的形像。
在一路默默行来的日子里,她已经把他想得太美、把得到他的这件事预设得太美好,以至于不能接受其他模式。
她道:“皇兄放心,我会劝违命侯服药。”
云剑难得幽默了一把:“如果违命侯像牵丝侯一样叫人省心,就好了。”
自从二皇子得了“违命侯”这个封号之后,唐静轩就换了个封号,叫牵丝侯。因他这几年来,都在别人操纵下行事,如牵丝傀儡一般。
二皇子若能有被人牵丝的顺从与自觉,那他的日子就会过得好多了。
可惜他还没有转过这个弯来。
他躺在病床上,好像还能闻到那天出城投降时冷雨的气息。
其实现在房间里暖融融烧着个小小的火炉。窗户外头是个好端端的天气。被褥软软的暖暖的。云剑是真没有亏待他。
可是现在他闻什么东西,都好像还闻到那天的冷雨。
直到云舟走进门来。
她秀发端整、她珠环悦目、她裙摆姗姗。
她坐在二皇子床沿边上。二皇子就觉得空气终于静静的安暖了。
她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小半,再递给二皇子。二皇子就饮了。
云舟一言不发收起药碗。
“那个……”二皇子觉得有必要替自己辩解一下,“不是信不过谢大郎。是朕……呃,我!”唉,刚登基时,不习惯用“朕”字,改了好久,毕竟也没有每次都用“朕”,如今下位了,他又时不时嘴里溜出“朕”字来了。这也是没法子。他嗫嚅道,“上次喝药,看见里头有只小虫子,我还不小心喝进去了。”
云舟挑挑眉毛:“有这等事!我去查那日当勤的都是谁,全打上八十背杖,赶了出去。”
二皇子忙道:“那、那也很不必。你肯来,我就放心了。你经手的总是妥当的。”
“是嘛。”云舟淡淡道,“妾身当年说怎么处置锦城才好,圣上怎么不觉妥当呢?”
“那……”二皇子额上见汗。他忽然想起来一个替罪羊,“都是皇后——不不,我是说班幼娘!对,就是她!硬是不让听你的,我有什么办法呢?说到底……”声音低下去,“当时她总是我皇后。你,你跟谢大郎,一万年也是兄妹。”
云舟冷笑:“你们一万年还是兄弟。”
二皇子苦着脸。云舟替他掖了掖被角:“总之你将养着便了。谢云剑没打算赶尽杀绝。‘议宾’的度量他还有。你放心便是了。”
所谓“议宾”,是古礼“八议”之一,指的是对前朝的皇族给以宾客般的特殊礼遇。
那时候战乱太多了,比现在还多。各国各朝林立,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个吞并了那个,再过些时,风水轮流,那个又搞掉了这个。上流社会又是就那么几个数得出的姓氏,彼此联姻,说不准谁就是谁的亲属。抢政权归抢政权,实在不便下狠手灭满门。要是来个瓜蔓抄,说不定就抄到自己家的人了。怎么下手?何况谁也说不准自己就能坐稳多长的位置,要是有个万一,还是希望人家对自己的亲属客气点的。
于是“议宾”的待遇应运而生。大家打战归打战,打完了答应彼此对家人眷属客客气气的,这样才能维护了基本的秩序与安全感,不至于太过于人间地狱。(。)
第六十三章 劝进表()
自从分裂割据的时代结束,政权更替形式基本从诸侯争霸转为一朝取代另一朝之后,其实议宾的制度也名存实亡了。而云剑还愿意遵古礼,二皇子觉得很欣慰。
回头他一想:咦,“议宾”是给皇室亲属的,又不是给前皇帝本人的?前皇帝本人还是应该咔嚓掉的呀?
看来云剑真是太仁慈了!肯把议宾的待遇扩张给前皇帝本人呢!真是古圣贤君无以过之。二皇子觉得自己真比不上云剑。
其实云剑此举另有深意,又非二皇子所知。
二皇子要等半年以后才能知道。
半年以后,云剑不但平定了两河流域,把西戎赶回了边陲,而且北胡始终未敢南下侵扰。时机成熟了,他终于“打下了水佐岗”,把太后等贵人们都解救出来。原来那“强盗”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有真的杀掉这些贵人们。太后等人很感谢云剑,商量着把崔珩留下来的皇位禅让给云剑算了。
——咦,是崔珩留下来的皇位,不是二皇子留下来的皇位?
对了!这就是智囊团给云剑出的主意。要知道新君践祚,最困难的就是正名份了。比较方便的是先朝末君昏庸残暴不堪,尽失民心。有个人救万民于水火,推翻暴政,建立新政,百姓们高兴得都嚎啕了。这时候,名份就不是太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