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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辘轳诗,便是把一句嵌在诗的不同位置,旋转成趣。若是七绝,体例有四句话。嵌四次,就是四首诗了。七律更糟,那要八首。如果不变韵,可嵌的地方少些,那也分别有三首、五首。
大部分人就摇头道:“那不过是白为难人!硬谄了。也未必都好。何如一首为限,这首却要做得好呢!”
商议定了,便推一个主持将题目写了,挂在上头,又叫了四个书僮为巡案。两个去燃香、磨墨,两个来排纸笔。
那线香点在铜盘中,是计时用的。香尾拴一枚铜钱,香燃尽,钱“叮”一声落盘,就非交卷不可了。时间紧迫,众人无不锁紧眉头,细细想来。那排纸笔的书僮照主持的吩咐一路排来,却未按坐席秩序。倒把唐静轩排在倒数第二个,而澹台以最后一个才得纸笔。这倒是敬他们的意思。
澹台以的文才不消说得,唐静轩也算一流的。若叫他们先得纸笔写起来,怕别人更没法争竞,所以将他们也压一压。
除他们之外,连七王爷也得了一份纸笔。唐静轩不知七王爷能不能文、愿不愿文,神色略为紧张。众人也是为蝶笑花艳色所炫了。不然这时候就应看得出来:这一位客人,身份是有多高!
七王爷生就这么高贵的一个身份,却养得一个江湖懒散的气质,笑嘻嘻挥一挥手:“我诗可不好啊!你们别笑话我。”
蝶笑花轻轻在窗边一倚。眼睛眯了眯。
七王爷趁势拍马屁道:“不过美人面前,我写是要写的!美人看不看得上不要紧。我给不给,就是我的心意了。”
众人为之气结:这外地人是哪儿来的!溜须拍马,硬是一等一的高手!
唐静轩咳一声:“您……兄台说笑了。就请安笔罢。”
一时众人苦思凝想,唐静轩只怕写坏了丢脸,也顾不上七王爷了。沉思良久,得了大半篇,道是:欸乃一声山水绿,耳听渔曲懒归去。猿摇旧叶落纷纷,鱼度前流清徐徐。一盏莲茶诚有心,半崖松谱原无律。
如此只缺一个尾联了,唐静轩想做个:相逢好个闲天气,我坐小舟君试驴。但又失了格律,苦思不得,看线香燃得只剩个尾巴了,只好先把前面的写出来。
云柯只管乱涂,嘴里嘟嘟囔囔,把几个字涂来涂去,还没定数,叫唐静轩看见,倒有了主意,便写出尾联道:“相逢好个水云天,我试青衣君笠雨。”也不算顶好,到底能交卷了。
一时香将烬,连七王爷也吭哧吭哧交卷,澹台以这才举笔挥毫,如绵绵云烟舒展,恰最后一笔挥完,才听得“叮”一声,线断了,钱打上铜盘。众人不忙看别的,先展澹台以的卷子,但见:
空水澄鲜软不流,敛晖远嶂似新斸。
离披万井木樨黄,欸乃一声山水绿。
波浚要津蛟蜃蟠,苑荒远境鹿麋趣。
秋阴老尽客未归,浮漾寒云独躅躅。
通篇读来,人真真是一句一赞、又一句一恨。赞的不必说,恨的却道:“下次休叫他一起交卷!非要最后一个才许他交,不然,别人的都没法看了。”
便有人拉拉恨的袖子,提醒道:“春兰秋菊,也自有别的好句子。”
恨的想起唐静轩在此,连忙声声称是。
唐静轩倒是服气澹台以的,道:“澹台贤弟的古意诗词,自然独占鳌头。我等只在我等的境界里尽尽力罢了。”
众人皆称善,道又是唐公子的雅致高洁,为人所不及,一边就挂别人的卷子来看,也有几句是上佳的,如:方才青素燕南来,欸乃一声山水绿。如:五岳行吟意气高,十千斗酒辘轳曲。如:软红万丈若云隔,十里晴明一画里。但通篇读下来,毕竟比不得澹台以典雅端凝。倒是唐静轩的诗作,也算得清趣了。至于云柯的卷子:“重楼渐立城池阔,远去田园萦悒郁。金阙皇皇浊浪汹,高炉矫矫浓尘酗。苍茫卅载莠良杂,欸乃一声山水绿。何日清波荡碧空,抬头但见繁星聚。”便有老秀才夸道:“谢五公子的诗,比从前是精进了,但毕竟刻意,这里,又这里,还是穿凿了些,是没揣摩透彻的结果。公子再用些功,能把前人诗作圆融为己所用,那便更好了。”
云柯笑道:“能谄出这些就不错了,我哪是圆融的材料?”
便有人与他说笑道:“我听说你现在还带着人家弟弟一块起卧、一块读书哪?你拿什么给他作榜样?莫教坏了他!”
云柯嗔道:“他字也没识几个,我怎么就给他当不成榜样了?”又转回口气道,“不过今天我本来想带他来见识见识的,可惜他姐姐病了,他想陪着姐姐。”
唐静轩本与别人一起展卷与蝶笑花品评,听得这话,略略回头。
已有人饶富兴味的问:“他姐姐?就是‘离林清彻玉纤寒’的林姑娘?一直听说她体弱,怎么又病了?”
怎么病的?就是被云舟整得拉肚子!好避开唐静轩,不跟谢云蕙抢老公!结果唐静轩又不来了!只可怜林代在房里捂着肚子哎哟喂呀咬牙切齿!
这病症,连云柯都不好意思说,就含糊了一句。别人还要问,听说林姑娘从小是才女,进谢府之的又有何佳作?
云柯回答:这个真没有。
别人不信:“想不到五公子倒蕴藏起来了!闺阁笔墨不好往外传,就跟我们说没有!”
云柯赌咒发誓:“真有的话,我肯定告诉你们!看其他姐妹的,我都传出来了,差点没被大人打死!林姑娘要有,我不敢背字句,但总告诉你们有没有、好不好。可她真没写!我四姐姐叫她写她都不写。”
别人还不信:“您五公子赌的咒不作数的。像上次赌虫,您不也夸口说赢?把我们钱亏进去啦!真格的,公子打算怎么个说法?”
云柯冷汗涔涔,“嘘”道:“蝶老板在那边,别谈这些俗的。”
恰那读卷的展开一张新卷子,“噫”了一声,暂不敢读,将视线往七王爷身上一斜、又看看唐静轩。
唐静轩头皮就“嗡”的一麻:这位爷又整什么事儿啦?
七王爷倒是好整以暇,呲牙一乐:“哟,到我啦?”还翘着二郎腿,抖了抖袍襟子:“念!你念!”
念卷的那人一滴冷汗往下砸,也不给他留面子了,就念道:“我有一头小毛驴,今天骑上去赶集。欤乃一声山水绿,青衫溅满桃花泥。”
唐静轩头往下一埋,恨不能有地缝钻。
这是他带来的客人哎!就写这个!而且在蝶笑花的面前!在锦城几乎所有名流面前!
蝶笑花“噗哧”一笑。
他这一笑,就像柔软的风突然吹淡了暑气,无边无垠灿然的花儿在波澜上流动。
七王爷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击节赞叹道:“有你这一笑,什么都值了!”
唐静轩只有一个想法:找地缝!我继续找地缝,到底在哪里……
早有人看不过眼七王爷了,碍着唐静轩的面子,不便翻脸,这下终于忍不住,请问道:“这位兄台是在哪里开的蒙?”
都是读书人,不必开粗口,这一句就够狠的了。(。)
第七十章 敲个凤印我瞧瞧()
七王爷居然老老实实的回答人家的讽刺:“我的先生?不敢说。不敢说。怕给先生丢脸——先生实在也训诫我,别提是他的学生了。”说到这句时,他脸上浮出微妙的微笑,像山岳里泛起的微云,轻曼朦胧。
唐静轩听说过,七王爷的启蒙老师,是朝中有名的大将:栋勋将军郭永澈。
一般来说,武人都不通文。能通晓文字的,就努力考功名去了,才不要进军伍吃苦,还要被文员们看不起。但郭永澈是个例外。
他出自军旅世家,而且是最忠于皇帝的那一家里出的最优秀的子孙,先帝信任郭家,比信任皇后还多。郭家倒也没主持过什么大战,所以在民间的锋头没有某些边疆名将,譬如余秋山老将军那么夺目,但他们持掌的是京都内府诸军营,可以说皇家把命脉都交在了他们手里。
这种情况下,郭永澈像其他贵胄公子一样自幼读书,但绝不能离开军营。也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当今皇上把七王爷交给了他。
七王爷从小恨读书,这也真是出奇了。别的孩子恨读书,是读怕了,又或被打怕了。七王爷还没读过书呢!也没人打他。他不读。凭人怎么软硬兼施百宝出尽,他不读就是不读,怕得跟上辈子的宿敌似的,宁死也不读,气得太后都哭了:“小七,你下来,娘保证不逼你了。”
七王爷蹲在桌子上歪着脑袋,还跟她要保证:“真的?你敲个凤印给我看?”
那桌子也就易澧那么高。所以七王爷有机会跳上去,然后威胁人家,谁再叫他上学读书,他就跳下来死给谁看。
照这高度,他是死不了的。他擦破块油皮,底下人就要死一窝了;他拐个脚,底下人就要死一堆了。底下人要是硬把他抱下来,他吵嚷哭喊非问个大不敬,估计也有得个麻烦。所以底下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去请太后。太后真去请凤印。请凤印就惊动了皇上。当今皇上在守成之君里也算得英明神武了,还是被搞得头痛得搓太阳穴,问左右:“如之奈何?”
栋勋将军当时也就是个初生之犊的少年,也不怕死。在宫里见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二话不说就把七王爷抱下来了。七王爷真踢腾着腿,嚎了两声:“你这大——”哟!瞅见了栋勋将军的脸,踢腾的腿就舍不得踢出去了。手搂着人家的脖子,脸贴着栋勋将军的胸,甜甜问:“大哥哥你姓啥呀?”
皇上脸抽搐了两下,就叫栋勋将军给七王爷教书认字。七王爷也真够坚持原则的,还是不要。皇上也真够睿智的,说:你不要,我就调栋勋到边疆去。
七王爷就从了。
从着从着,他就把皇上的栋勋将军拐床上去了。以至于皇上那个愧怒啊!对不起世代忠良的郭家啊!他打算把掌上明珠九公主回雪嫁给栋勋将军作补偿啊!郭老将军算是脑袋清楚,坚辞不受。不然这伦理问题就更混乱大了——当然,皇家也不那么在乎伦理。但总归是个丑闻不是?
此事不了了之。栋勋将军还在京里。不过不再进宫门了,只在外头处理事务。
跟云剑江边擒盗一样,七王爷与栋勋将军的来龙去脉也有无数个版本。唐静轩也无法证实细节,就只能知道个大概——
总之七王爷的启蒙先生就是他的床上先生。
别人对七王爷无礼,唐静轩本来要拦着的。但七王爷如此“坦率”,还露出了那么憧憬而怅惘的微笑,唐静轩心头一恶寒,手一抖,就没能及时拦到位。
人家又问七王爷了:家里在哪当官?或者说,在哪发财?
这其实是掂掂七王爷的斤两。惹不惹得起?
唐静轩满头黑线,这次是非拦着不可了。
但七王爷又抢先回答了。他抱拳作一圈揖,动作俨然是很客气,措词也很客气。腔调却从头到尾很欠扁:“旁无什么财路,不过祖上置了些地,我们子孙不肖,就是给祖宗看地的。”
“多大的地?”人家居然还问!
“我也不太知道。”七王爷四两拨千斤,“帐簿太复杂了,我不会看。”
唐静轩怎么觉得是七王爷在调戏锦城名流们?为免乡亲们出更大的丑。他把这话头打住:“还是看谁的卷子夺冠罢!”
谁能夺冠?自然是澹台以。但他的优势也太碾压了,老叫他坐庄,未免无趣,大伙儿硬推唐静轩同享殊荣,唐静轩也便却之不恭。
七王爷“咭”的一声笑。云柯原已瞩目于他,这时便问道:“兄台笑什么呢?”七王爷道:“我想唐公子这样写得好的,还不如我这样写不好的。我写得不好,人家要推我,我知道准是拍我马屁,不能当真。唐公子写得好,人家要推唐公子,唐公子就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马屁了,岂不为难得很!”
一时诸人脸色都很精彩,不知该笑还是该恼。蝶笑花似乎也对他不舒服,轻轻甩出一句:“听公子此言,是经常被人拍马屁的咯?”
七王爷望着蝶笑花发呆。
蝶笑花有些不悦的偏过脸去。
自有那护花心切的,虽然此时也看出七王爷来头必定很大,仍然要站出来挡住七王爷过于粗鲁的目光。
七王爷击节了。
他击节赞叹道:“美哉!妙哉!”
他看着蝶笑花就好像屋里没有任何别人存在,而他的心也没有任何篱障,就这么赤诚火热的拿出来给蝶笑花看了。
他对蝶笑花夸道:“马屁这么粗俗的字,本来只有我这种人说说才不要紧的。栋勋都不要说的。怎么你可以说。而且你说出来还这么美?你是观音吗?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