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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走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书斋前有李正煜十五岁那年亲手种下的数株名种梅花,这时候不仅花开的正艳,更有缕缕香气萦绕不去,叫人一见倾心。
柳长宁缓缓推门,轻轻地唤了一声“王爷?”
李正煜穿着宽袍大袖的家常袍子,一头长发并未束起,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散下来,仿佛如画中人一般。
柳长宁脑海中“嗡”地一声,只觉得眼前美若谪仙的男子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竹林七贤。她脸上没由来地一红,脸不自觉地瞥向一边:“王爷,府里的春联和桃符都要换了,不知您可有时间?”
李正煜自从上次情难自禁地抱了柳长宁,这两天见到她的次数可是聊聊无几。即使不可避免地打了照面,她也是低眉顺眼、擦肩而过。李正煜心中隐痛,脸上却仍是微微笑着:“那是自然。父皇免了三日朝会,我也想着终于能闲下心来闭门谢客了。”
他见柳长宁站在一旁,便道:“过来替我研磨吧。”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屋里只听得到墨与砚台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李正煜提起笔,鼻尖蘸饱了墨汁,显得柔软而蓬松。他的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长宁,换做是你的话会写些什么?”
柳长宁闻言顺口道:“无非是天增岁月、春回大地一类,还能有什么特别的?”
李正煜笑而不言,大笔一挥,一副春联便已写成:
去岁曾究千里目鲲鹏展翅乾坤大
他并不抬头,只是缓言道:“这副便贴在王府大门之上,寓意吉祥、意境深远,饶是旁人有心纠错,也找不出半点名目。”
话虽说着,笔下却是不停,这一幅春联却不似刚才的大气端正,反倒带着点走马章台的潇洒。柳长宁抬眼望去,只见上头写着:
碧岸雨收莺语柳蓝天日暖玉生香
她心思机敏,转瞬便已想到:“这……这……”。李正煜微微一笑,语气自如:“你猜的不错,这是给云娘的。”
柳长宁坚持:“这对联写得太是香艳,不如换了重写吧?”
李正煜仍是泰然自若的模样:“哦?我倒觉得这样的句子刚好配这样的女子。”他将手中的笔递给柳长宁:“你既有才女的名头,不妨为我这书斋提一幅对联,县主的手笔,自然也是能让蓬荜生辉的。”
柳长宁暗自叹了口气,信手接过笔来:
红梅铮骨傲雪桃李笑颜迎春
李正煜瞧了,却只是摇头:“上联隐隐有名士之风,下联却是落于俗套了。所谓三岁知书,也不过尔尔。”
柳长宁心中恼怒,却只能隐忍不发。她略微凝神,心中便有了计较:
万国衣冠歌露湛一门桃李觉春多
李正煜满目含笑:“所谓铁骨柔情,长宁之联尽已”。他心中高兴,便一叠声地对门外的侍从道:“替孤将这副春联贴于书斋之外。”
柳长宁有些木然地瞧着李正煜忙里忙外,这样寒冷的天气,他的脸上却显出红润的色彩,眉梢眼角里也带着几分天真的神气。
她嗫嚅道:“王爷,这样做怕是不合规矩。”
李正煜却是漫不经心:“连这点事都要思前想后,你也太过小心了。”他歪这头,眼中灵光一闪:“我到想到个好联,写了送给你罢。”
他笔蘸浓墨,写得行云流水,柳长宁不敢置信地瞧着他,这一次却又换成了狂草。李正煜一联写完仍旧不甚过瘾,便大声诵到:
去国重来旧雨话添新雨话出门一笑今年春胜昔年春
他静静地瞧着柳长宁,眼中带着怜惜。
柳长宁心中默念,转眼便明白了李正煜的意思。她声调微变:“王爷心意,长宁明白了。”
心底仿佛有一眼溪泉泊泊流出,那温度让柳长宁整个人都温暖起来。忻毅和李正煜用了截然不同的法子,告诉她的却是同一个道理,放下过去,迎接新生。一时间她便有些百感交集。为了掩饰心中的窘迫,她便取了另一支笔去写“福”字。浓墨衬着红纸,热烈的色彩落在眼里,心中也便升起了热切的希望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却见李正炽穿着红色的锦袍,风风火火地走来。他人未进门,声音便已先到了李正煜的耳中:“三哥,同我一起去给母妃拜年吧。”一转头看见柳长宁,却也并不意外:“宁婉县主也一起来吧,宫里人多热闹,母妃见了你也一定喜欢。”、
他不等李正煜反应,便抓着他的手臂往外走:“母妃准备了好大的红包,去晚了说不定被别人拿走了。”
柳长宁被李正炽的一句话架在了半空之中,上也不得、下也不得,最后她只好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郭婕的长相同朱昭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一个艳丽之极,一个清冷无双,两人的宫殿也因为主人的喜好而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郭婕的寝宫以黑白两色为主,黑色的瓦、白色的墙、黑色的殿门、白色的冬景,在这欢天喜地的节日里,显示出几分清幽出尘的味道。
郭婕此时并不在暖阁之中,而是在园中凉亭中赏梅。柳长宁刚进院门,便远远看见一个纤弱寂寞的背影。郭婕身上披着一袭银狐裘,那狐毛足有一寸来长,因为顶端是银灰色,远远望去便散发着月光般清冷的光泽。她的双手拢在同样是银狐毛制成的昭君套中,身边则放着两架烧得正旺的炭炉。那炉火遇着寒风,便在她的周身围起白色的烟雾。
多日不见,郭婕的身形却比之前更见消瘦,缩在宽大的袍服之下,更显得楚楚可怜。她一抬头看见来人,一张略有病容的苍白的脸上便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重光、光焰,你们来啦?”见到亦步亦趋的柳长宁,表情微微一变,口气却甚是亲热:“本宫两度见到宁婉县主,都只是惊鸿一瞥,并没能说上话,想想总觉得可惜。县主聪慧过人,亦为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本宫心里极是喜欢。今日既然来了,便不要客气,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好好过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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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开诚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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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慈眉善目的老嬷嬷不等她吩咐,便让宫女们奉上各色的吃食。一丈见方的石桌上立刻便没了杯盘的立锥之地。
柳长宁斜眼一瞧,便立刻明白了郭婕的良苦用心。八宝糖藕、血米蒸糕,最合李正炽的甜牙;水晶冬瓜饺、竹韵露,清淡的口感却是李正煜的最爱。柳长宁抬眼看到郭婕若有所思的样子,那眼里的神色甚是柔和,她向柳长宁微微点头,意甚嘉许。
李正煜撩起袍摆,在郭婕对面的位上坐了下来:“母妃,孩儿此去南越,已有两个月未见你了,不知今日过得可好?”
郭婕微微一笑:“自然是好的。你这般辛苦,心里还惦记着我,我好生高兴。今日我一醒来,便觉得精神极好。因而特意做了几样你们俩兄弟喜欢的点心,饿了的话,就先尝尝吧。”
李正煜闻言便有些失态:“母妃?这是你亲手做的?如今这天气你还亲自下厨,实在……实在是太不怜惜自己了。”他嘴上说着,便夹起了一只冬瓜饺放入口中。清甜鲜香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他拿着筷子的手便微微颤抖起来。
郭婕的目光温柔的抚过他身体的每一处,只淡淡地道:“你喜欢便多吃些。我年纪大了,将来也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再给你们做这些了。”
李正炽心中怅然,他悻悻地拉着郭婕的手臂:“母妃,孩儿最不爱听您说这个。您会长命百岁的,将来也会做好多好多的吃食给我。”
郭婕眼里满是宠溺,她筋骨尽现的手轻柔地抚过李正炽的后背:“只知道吃,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李正炽说得理所当然:“有母妃在,我情愿一辈子都是小孩子。”
郭婕哑然失笑:“亏你想得出,到时候娶了王妃成了家,难不成还这般小孩子脾气?快去你三哥身边坐着,这副样子看着倒让县主笑话了。”
柳长宁饶是作壁上观,仍旧被母子三人之间的感情所感染到。李正炽一味地装巧卖乖,不过是彩衣娱亲的手段;李正煜面上淡淡的,颤抖的手指却将他满腔的情绪泄露无遗。至于郭婕,柳长宁想着,李正煜和李正炽不愧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个性和脾气都像极了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殿外有小太监来报:“皇上请端妃娘娘、楚王殿下、齐王殿下以及宁婉县主一同至广合殿用膳。”
郭婕微微一笑:“本宫知道了。”
那老嬷嬷缓缓地走到亭下,将一锭银子不着痕迹地塞到小太监的手中,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公公辛苦了,这些银子拿去买些酒喝吧。”
李正煜神色却是一变,才这么点功夫便已有人将他们的行踪告知了皇帝,这效率之高一看便知早有预谋。他身体微微前倾,用探寻的口吻问道:“母妃身体可是方便?若是乏了,便在殿中歇着吧,孩儿自会向父皇说明。”
郭婕却是摇了摇头:“我今日倒是胃口大开,精神也比往日好了许多。难得如此热闹,别因为我一个人扫了皇上的兴致。你们先去吧,我稍做梳洗打扮便过去。”
话音刚落,李正煜、李正炽同柳长宁便齐齐起身拜别。
郭婕略一沉吟却开口道:“宁婉县主,难得面见圣颜,本宫身边这些丫头处理不来。你且留下来陪陪本宫罢。”
柳长宁闻言一愣,却晓得郭婕的要求自己没半点理由推却,便微微福了一福,垂手走到郭婕的身边。
看着李正煜与李正炽芝兰玉树般地身影渐行渐远,直至隐没不见。郭婕突然缓缓开口道:“宁婉县主,不介意本宫同重光一样叫你长宁吧?”
柳长宁没料到郭婕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她摇摇头,嗫嚅道:“尊庶有别,娘娘万万不可……”
郭婕笑得温婉:“你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县主,身份自也是尊贵的。”她眼珠一轮,脸上豪情顿现:“况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尊庶观念看人,最是可笑。”
她将毫无温度的枯瘦的手指抚在柳长宁的手上:“现下就你我二人,正适合开诚布公地说说话。”
柳长宁闻言只是轻轻点头,对于郭婕即将要说的话她完全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光焰说,重光悦你。本宫开始不信,后来眼瞧着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便深信不疑了。”她毫无血色的薄唇轻轻震颤着:“重光……重光……”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阵又一阵,毫无休止的痕迹,一张俏脸也涨得通红。
柳长宁见状伸出手去,在她背上轻轻拍着。那嬷嬷又端来了一杯温水服侍她喝了下去。
郭婕看着更见虚弱,额上浮着细密的汗水:“本宫这身子怕是不好了。可惜看不到重光娶妃,也等不及光焰长大了。”
柳长宁眼圈一红,待要说话,郭婕的手却再一次抚上了她的手背:“本宫瞧你们俩的样子,他定然是钟情于你,你又岂是无意?只是神色之间却甚是疏离,看着教人难过。”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本宫看得出你是个善良谨慎的好孩子,你也不用急着辩解,本宫是过来人,你现如今的样子同本宫当年却是一样的。”
她说着便从头上取下一支精致的银蓖:“这篦子看着不打眼,却是本宫母亲送给本宫的嫁妆。”她微微叹了口气:“她一直到过世都觉得亏待了本宫,本宫为了郭家做了这许多,却终身都得不到结发拜堂的待遇。”她摇摇手对柳长宁道:“弯下腰来,本宫替你梳发。听说女子出嫁前用银篦梳头,便可以同心上人白头到老。”
柳长宁也便闭口不言。篦子一下一下拂过及膝的长发,速度却是越来越慢,她终于回过头去,眼底是泫然的泪光。
郭婕道:“重光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心里明白却什么都不说。你别看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其实他若是看重一件东西,便会用尽全部的气力。”她看柳长宁眼中仍带着疑惑,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终是太小,有些事瞧不明白。你且记住本宫今日的话,日后……日后,切像今日一般真心诚意地待重光与光焰。”
她手抚着胸口,脸上青筋跳动,似是痛苦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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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端妃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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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宁扶着郭婕走入广合殿时,却见殿内已是一派歌舞升平。端妃的坐席空着,却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并没有人留意到。皇帝座边之人已是不同,左手边坐着的是宠冠
的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