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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秀忽然莞尔一笑,连眉间艳色的hua钿也仿佛绽放开来:“我向来明人不做暗事,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可就这么白白失去了大片土地,也实在无法向家公家婆交代。”她一面说着,一面泪眼婆娑地瞧着主位上的张掖候,真像是受了委屈一般。
李正煜郑重其事地答道:“若是重光能做到的,定将竭力完成姑姑所托。”
李思秀宫扇轻挥:“别和我说什么竭力尽力,这话听得多了,便晓得是最最无用的托词。你若是能保证做得到,我便立时结了你的燃眉之急。若是不能,我便高高挂起。料想我袖手旁观,皇帝哥哥也不会拿我怎样。”她拿捏着李正煜此番是非她不可,言语之间便带着些盛气凌人之感。
李正煜一闭眼,脸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姑姑不妨直说,这个忙若是帮得,我绝无二话。”
李思秀一双狐媚的眼睛闪着幽幽地光泽,眼瞳里头似乎有一簇火苗闪动着:“喏,你的长姊,我的大侄女儿,实在是嚣张的紧。如今从我长姊那里抢了大长公主的名头还不够,还做着千秋大梦,要做什么皇太女。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此一来,小侄又能为姑姑做些什么?姑姑不妨明示。”
李思秀涂着蔻丹的指甲在脸颊上轻轻摩挲:“我这里有一份奏章,事成后回京复命,你便替我亲自呈给皇帝哥哥吧?”
李正煜哑然:“就这么简单?若是届时我不曾呈给父皇,姑姑您也无从知晓不是么?再者说,不过转手而已,随便一个人呈了效果也是一样的,又为何偏偏要舍近求远交由我去做呢?”
李思秀将头凑到李正煜的耳旁,轻轻耳语了数句,直说的一贯波澜不惊的李正煜也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他脸色有些白,连一贯红润的气色都褪了下去。他嘴角一垮,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姑姑,您真是折煞我也。这样一来,我真成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了。”
李思秀却仍旧是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样。传说里美女总是与冷酷阴谋扯不开关系,李思秀这笑容便是最最〖真〗实的佐证:“我自不会强迫于你,等你考虑清楚了再来回复我便是。”她一语未必,又朝着李正煜抛了一个妩媚入骨眼神:“只不过,我等得,灾民们可就等不得了。”
李正煜忽而仰天大笑起来,又颇为豪爽地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所谓‘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我可一次都占全了。”他脸色微黯,便多了几分骇人的气度:“不过,我终究要对不起人,便只能对不起皇姊了。”他忽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高高举起道:“祝你我合作愉快。”
柳长宁心中微有些不忍,便用食指蘸了酒,在桌几上草草写了几个字。一边提醒李正煜看了,旋即用长袖掩了起来。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李玲珑处事虽然嚣张,却从不与李正煜为难。甚至于明里暗里帮了不少的忙。如今为了与李思秀结盟,便要陷她于不义,无论如何都有些说不过去。
李正煜低头瞧见了,便装出一副亲昵的样子凑了过来。他身上浓郁的酒气让柳长宁微微皱了眉,但一开口却是不带半点醉意:“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条路了。”他伸出手去按在柳长宁青筋闪现的手上,也将丝丝缕缕的暖意传给了她。
一旁的李思秀见了,脸上的笑意更甚:“你们瞧我,年纪一大就把小儿女的心思全都忘了。没想到重光与宁婉郡主竟是两情相悦,啧啧,也难怪,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嘛。到时候,若是你们不好意思提,我便修书一封,让皇帝哥哥给你们俩赐婚。按说,这要能促成一段姻缘,可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啊。”
李正煜仍是处变不惊的模样:“重光已有打算,待回京复命时自会向父皇提及此事,不劳姑姑费心了。”他这话说的客气,可话中之意却着实不客气。
李思秀乍闻之下先是一呆,随即便露出一个心无芥蒂的笑容:“三弟这是要献宝呢,我也就不抢你的功劳了。不过宁婉郡主我瞧着却极是喜欢,既然来了,便不能叫她空手而回。她说着便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支累丝的蝴蝶簪子。那蝴蝶通身是七彩斑斓的颜色,仔细瞧了竟是用琉璃片镶嵌的,做工之精细可谓是巧夺天工。
柳长宁心中暗暗叹气,自己今日走了这么一招,做了纯粹的hua瓶摆设不说,还要充当一回李思秀假意示好的工具,实在有些得不偿失。好歹这蝴蝶金簪委实是件宝物,她也便不再客气,大大方方地将那簪子接了。因为瞧见李思秀原本笑意盈盈的一张脸僵了片刻,她便幸灾乐祸地在心中想着:你然你要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来,我便顺水推舟让你得偿所愿。
不过那么多年来的宫闱生活却让她的行动保持着一贯的滴水不漏。她起身向李思秀福了一福:“多谢公主赏赐。”
几个人言不由衷地说了会话,亦是月近中天的光景。李正煜理了理袍袖,施施然地道:“如今夜色不早,重光不便再多加叨扰,就先告辞了。”
李思秀听了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今日除夕,怎么不留下来一同守岁呢?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她话这样说着,却并不做出任何挽留的举动。
李正煜也是淡淡一笑:“光焰孤零零地在郡守府中,自然是要回去陪他守岁的。”说着便向在座的张掖侯与驸马点头示意、一一别过,整个告别的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更显出他的翩翩风采。
车行出一里地,李正煜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他虽是笑着,脸上却是黯然的神气:“今日让你见笑了,原来我也会暗中出卖旁人。”
若是以前,柳长宁八成又要一厢情愿地给李正煜定了罪,将他归拢到‘忘恩负义’的类型里去。如今她却是疑惑着:“难不成你真要由着她摆布,用大长公主的前途去换那些田地赈灾?”
李正煜幽幽地叹一口气:“她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要不然也不会贸然地将这些田地交到我的手上。”他垂下眼帘,脸上的神情便有些看不大分明:“只是以她的手腕个性,绝对做不出如此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的套。瞧那老侯爷和驸马的样子,也不相识如此城府之人。这幕后之人倒是值得思量了。”
柳长宁不由得奇道:“你是说这背后还另有隐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团圆之年()
李正煜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之上,长手长脚都舒展开来。令人惊奇的是,饶是他这般四仰八叉地坐着,却仍旧挡不去一身的贵气。他仿佛胸有成竹般地说道:“我哪有那么傻,一个劲地往圈套里钻,叫人家随意拿捏我的痛脚。”
柳长宁心中闪过一丝凉意:“这么说,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李正煜仍是懒懒地:“或许应该说,若没有我的暗中示意、推波助澜,我那姑姑也未必会有那样的把握。”
刘长宁见他这样笃定,心便放了下来。她眉尾一挑,问道:“我这样帮你,若是再将我蒙在鼓里可太不厚道了。”
李正煜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她讲了,这种种的妥协,除了出于对灾民的考量,更重要的是前些天暗卫便发现了她与朱家庶出的小公子来往甚是频繁。不知道的以为她又多了一个白净秀气的新面首,唯有李正煜心中了然,这朱家的手伸得比自己想象中更远。
刘长宁听了,便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原来你是想顺藤摸瓜摸出幕后之人,看来这一次,你会将赌注压在大长公主的身上。“
李正煜却是神秘一笑、语焉不详:“我向来只将宝压在自己的身上。”他一挥手:“除夕之夜想这些烦心事做什么,”他将语气放低:“我特意为你准备了惊喜,如今便想想究竟是什么好了。”
柳长宁自然想不到李正煜口中的惊喜竟是万妮儿与忻毅齐刷刷地站在了郡守府的门前。老友相见,自然分外眼红。柳长宁大惊之下,眼圈便有些微微泛了红。她一叠声地谈道:“真好真好,没想到大家都在。自从父母不在了以后,我还是头一回过团圆年。”
忻毅自南越之战后一直屯朔在安南郡,以防南越人不甘国破再起事端。如今陡然见着,不但身材更见魁伟,连肤色也变得黝黑健康。见到柳长宁和李正煜双双下马走来,他灿烂一笑,衬得一口白牙闪闪发亮。他一开口,声音已不复当年的青稚,而是行伍之人特有的洪亮高昂:“许久不见,你过得好么?”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颇有些多余,便不自觉地伸手去挠头,脸上的神情也甚是尴尬。
李正煜默默地走上前去,伸手在他的肩上重重一拍,轻声说道:“欢迎你回来。”这寥寥五个字,但却比任何的话语都叫人动容。忻毅眉头轻颤,却终于将满腔的情绪压了下来。只是用拳头在李正煜的胸口轻轻一击:“谢谢。”
万妮儿一见柳长宁,便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她抱着柳长宁,像小孩子一般低低啜泣着,眼泪仿佛绝了堤,怎么也止不住。一旁的人见了,嘴上便噙起一个浅浅的笑,似乎是看见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儿。只有刘得远有些慌了神,他在袖子里翻出一条素色的丝帕交到万妮儿的手上。安慰的话还未出口,脸上却是微微一红。
柳长宁眼尖心细,见到他这番动作,心里便如明镜一般。她微笑着回过头去想同李正煜交换一个眼色,却没想到却见到他正用炽热的眼神瞧着自己。那漆黑如夜的眸子里闪着点点星光,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柳长宁见众目睽睽之下他这般外露,便老大地不好意思。只好假作无事般地将头转了回来,脸上却有些发烫。
李正炽抱着臂,将眼前的一杆人奇异的小心思都收到了眼里。他不由得摇了摇头,轻轻叹气:“大家一定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寒暄不可么?我历来怕冷,你们再不动,我可一个人先进去了。”
话音刚落,大家也便顺坡下驴,纷纷朝院内走去。
司马清为了能让灾民们过上一个舒心的年,一清早便挨家挨户发放了汤饼,还拿出了库房中存着的焰火爆竹,叫府中的小吏拿到大街上燃放。大家匆匆进门的脚步便被热闹的爆竹声吸引,纷纷回过头去。大团大团色彩斑斓的花火将漆黑的夜幕映得五光十色。那色彩久久不退,竟像是宣纸上的泼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去。
万妮儿拍着手:“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瞧见那么美的焰火。”
柳长宁打趣她:“倒像似你从没见过似的,宫中逢年过节的焰火可比这精彩多了。”
万妮儿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郑重其事地摆着手:“宫中的焰火虽然好看,却没多少喜庆的感觉。这里就不一样了,奴婢一路上过来,瞧见好多人家和和美美一家团聚,这样才像是过年嘛。”她忽然有些感伤,声音也低了不少:“只是自奴婢我进了宫,便再也没能同爹娘一起过年了。”
这一群男女虽然身份各异、境遇不同,但却都有着各自沉重地心事。如今不远万里聚到了一块,本该是极快乐的一件事,却不知何时起便有些变味,变得伤感起来。
李正炽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高高地举了起来:“这杯酒先敬我的母后,愿她在天上过得喜乐安康。”
李正煜听了,也随着他一起将满满一杯水酒倒在了地上:“今日正是母后的周年祭日,本不该宴饮作乐。但在座各位皆是换了帖的姐妹兄弟,这些繁文缛节也便无需在意了。”
众人被兄弟俩所感动,纷纷起身敬起了那些活着或是死了,终于还是生离死别、天各一方的父母亲人。
万妮儿吸着鼻子,声音里也带着浓重的尾音:“都是奴婢不好,大好的日子叫各位如此伤感。”她咧嘴一笑:“同大家比起来,奴婢倒是最最幸运的那一个了。虽然奴婢见不到家乡的父母和哥哥,至少知道他们活得好好的。”她反手将颊上的眼泪拭了:“大家既然已经敬了酒,该怀念的人也都怀念过了。现在便开心起来,好好地过年好不好?”
只听得刘得远喝起彩来:“好,好。”他本来鼓着掌,但见无数道目光朝自己射来,便悻悻地放下手,尴尬一笑:“如今大家见面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妮儿说得对,这样宝贵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李正炽仿佛是怅然:“只可惜没有管弦歌舞助兴,不然今日之宴会更叫人难忘。”
他话音刚落却被各种各样的声音所打断。连一贯做派沉稳的李正煜也摇头道:“宫中的那些大宴小宴哪次少得了歌舞管弦,可却从不如今日的宴会来得畅怀。”
他将酒杯高高举起:“今日在座我岁数最长,便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