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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受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嘲讽、可怜、害怕。已经八岁、而且生性早熟的他早就洞悉这世上不会有人真心爱着他的事实。
谁知那对面其实岁数比他小、但比他高了大半个脑袋的小女孩，却淡淡地道：“世人糊涂！”
没有愚弱的怜悯，也没有尖酸的讥讽，更没有畏惧和惊恐，她只是看着他，眼神平和，然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大约是将他的年龄弄混了，道：“你是叫阿樱？若是你不嫌弃我，那我来做你的姐姐，做你的娘亲。”那眼里不是妄作的怜悯，而是爱惜，是痛恨世界不接纳他的疼惜，就像她看着那个丑丑的小女孩一样。
纳兰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有流过的眼泪，忽然决堤了。他只是觉得，自己终于有个能爱自己的人了。
此后他叫她“阿姊”，对全世界都没有的温柔和依赖，全部给她。只因为她那句“世人糊涂”。
只是好时光总是过的太快，她太聪慧，导致师父要教她的东西，很快都被汲取干净。琴棋书画、天文地理、行兵布阵、奇门遁甲，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女孩能这么快地学会这么多东西又为什么要学。但是师父有告诉他，她的身份很特殊，是天下人皆知而不可说的。
不过匆匆一年多，他们就面临分别。临行之前他咬咬牙，把父皇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追云海月”送给了她。那把琴代表着他认定了她。
阿姊，阿姊，我既不要姐姐，也不要娘亲。我求的，是有一天，你能在我手边。
只是这一别就是好几年，他不知为何模糊了她的所在，只记得是在东云，却不记得她到底长成哪般模样，住在何方。于是大海捞针也得捞，他力寻了她，还求着皇兄带他一起来东云。
纳兰樱将记忆里能说出的事情都过滤了一遍说给洛凌霄听。他没有说他到底是多疯狂、多执着地爱着他的阿姊，没说他这些年到底有多辛苦寻觅着她的身影。
洛凌霄沉默了。
她没想到，自己混沌的记忆里那个小男孩，居然是纳兰樱。
不过，为什么他们俩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还有，纳兰樱说他的师父告诉他，她的身份很特殊，但她所知，自己只不过是一位现任的郡主、曾经的王女罢了。
她立马提出了疑问。
纳兰樱却也解释不清楚，最终提出猜想：“我想……也许是师父们，他们说阿姊的身份很特殊，会不会，就是因此，才不想让我有记忆，担心我的记忆会伤害到阿姊你？”
“也许。”洛凌霄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据说已经有十四岁的小少年，“不论怎么样，我相信你的话。”
他在看她的时候，眼神真的很纯粹，满满都是让人不会有一丝防备的纯真感情。
装不出来。
“阿姊……”纳兰樱忽然又扑了上来，环住她的腰身，把脑袋搁在她的肩头，带着软糯的哭腔道：“我当真以为你忘记了我……我那时候，心里真的很难受。”
感受到肩头薄薄的衣料透进的湿意，洛凌霄拍拍他的后背。即使他说他比她年长，但是别忘了，站在这里的人是活了两个二十年的洛凌霄，她担得起这句“阿姊”。那眼泪，灼得她心头发疼。
到底是怎么样的执念和感情，才能让他连面貌都不记得，却寻找了她这么多年？而她却那么不公平地忘掉了这些事，忘掉了自己承诺会去找他。
她是真的，欠了纳兰樱的。
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一般，纳兰樱忽然从她肩头撤下脑袋，看着她，眼神灼热，道：“阿姊，你为什么不要我做你的夫君？那个莲肆有什么好？他是个太监啊！”
085 卫薇进京，卫弗离京（）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莲肆是太监这件事是世人皆知的事实，但是她仍然不是非常乐意听别人用带着各色眼光的想法去评论他。
由她来说，可以，因为小莲花是她的未来夫君，是她的人；但是别人，无论是她至亲的哥哥，或者是和她有着一段共同记忆的纳兰樱，她都不想听。
将胸腔里的不舒服压下去，洛凌霄对纳兰樱道：“阿樱，我决意嫁他，并不在乎他是不是太监；只要是他就够了。”
“我不会放弃的。”纳兰樱打断她的话，倔强地道，“阿姊离及笄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我就还有机会！只要他还没有娶你，我就还有机会！”
洛凌霄叹了一口气，当然是没办法去阻止他继续这有些来的莫名的执念，她只能笑笑：“我相信你会长成一个很好的男子，但是未来的事情，是不可以预测的。”
算上莲肆和哥哥的那位友人谈泰羽，这已经是第三个向她求婚的人了。这一世，她的桃花运还真是旺盛。
纳兰樱点头：“对，不可以预测。所以我不会放弃阿姊，如果那个明王九千岁欺负了阿姊，我一定会把阿姊带回西衡，无论是要什么代价都好！”他的眼睛泛起淡淡的戾气，果真是如他自己所说，他天生就嗜杀啊。
洛凌霄明白他对那些东西知道的也不多，便干脆放弃继续追问了。只是心里开始有更多的疑惑了，到底她当年的西席是谁？为什么要抹去她和纳兰樱的记忆？而且，她学的那些东西也不太正常，一般名门小姐家所学的多就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除了这些，还学了各种奇巧的遁甲行兵之术，先不说这些是不是要学的，能精通这些知识、还在她五岁到八岁之间就把它们全部传授给她也并非是常人所能做到。
对了，重点是，这些西席，若是她的记忆没有出错，是洛骞找来的，他为什么没有给洛凌凤他们都找相同的西席？他又可能对她学的内容一无所知吗？可是若是知道，他又怎么会容许自己想要掌控的女儿学这些随时能让她飞出他的手掌心的东西？
这一切又一切的疑问，她都无从而知。但是目前唯一能给她线索的人，就是洛骞了。
◆◆◆◆◆◆◆◆
从纳兰樱处离开，洛凌霄转身就去了卫弗的宅院一趟。
结果到那的时候，卫乐和顾慈居然都在。她要找的正主正在院子的树下苦逼兮兮地朝着树上喊：“我的小祖宗你快下来，哥哥的脑袋都快被你弄折了。”
洛凌霄难得看到他的娃娃脸上出现这么慌乱的表情，便向树上看，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扎子头，光着白嫩的小脚坐在树上摇晃着脚丫子。她漂亮的小脸上全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对树下的卫弗喊：“哥哥大笨蛋，我就不下去，除非你答应让我嫁给顾慈大哥！”
顾慈在一边红了脸，出神地看着卫弗，仿佛并没有把小女孩的话当作玩笑，想看卫弗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卫弗智商高，情商却明显缺根弦，对顾慈的心意基本都无视了。也难怪，这个世道，除非一些纨绔会去象姑馆玩兔儿爷，真正明着恋爱的同性还是少的。卫弗把顾慈当作朋友，便更难扭过那根筋乱想了。
不过顾慈的心意，怕是除了他，世人皆知吧？洛凌霄看卫乐那副看好戏的样子，无奈地叹息。
“卫大哥！顾大哥！卫大公子。”
那三个人这才发现洛凌霄来了，洛凌霄进出卫弗的宅院是自由的，所以他们并没有接到下人的通知。
卫弗首先反应过来：“凌霄！你怎么来了？”看她一身男装打扮，他倒是新鲜，“这身打扮还当真不错。”
卫乐看她一眼，也啧啧称好：“是不错，浊世佳公子，比墨世子都要俊俏。”
顾慈只是恬静地对她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我出来办了点事，就想来看看卫大哥，结果你们都在，倒是正巧。不过，树上的这是——”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家那个闹得全卫家都鸡飞狗跳的妹子吗？”卫弗头疼道，“就是这小皮猴。”
卫薇从书上探下脑袋来，看见洛凌霄，她的眼睛里光芒大盛，像看到什么新鲜玩具了，轱辘转了一圈之后，小姑娘忽然道：“哥哥，我不要嫁给顾慈大哥了，我要嫁给他！”
众人绝倒。
卫薇小姑娘的恋爱，其实只是看脸。
洛凌霄看着手边盯着自己犯花痴的小女孩，无奈地按了按额角，端着茶继续和卫弗他们聊天。
“你被指名和亲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卫弗听洛凌霄说完最近发生的事情，叹气道，“未来你就是那位爷的王妃了，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是真的落定了，我却总觉得心里不是那么回事。”
见卫乐和顾慈他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卫弗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和语句都似乎有点儿惹人误会，忙解释道：“是哥哥嫁妹子的那种心情！别添乱！”
洛凌霄轻笑，并不言语。
卫弗对自己的好是哪种，她心知肚明就行了。
“不过，你们东云的皇帝老儿倒是奇葩，放着联姻的机会不要，却偏偏愿意把自己的外甥女儿往宦官身边送，我们知道的，是认为那位爷是四海无敌，不知道的就认为东厂司礼监是个巨大火坑。”卫乐笑道，仿佛在联想一些好玩的事情。
“我也对这有疑问。我那位皇舅舅，可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要我做千岁王妃，可是他主动提出的。”
“这事儿你先别考虑，爷自然是有考量的。你是他看中的妻子，他可不会让你有危险。”卫弗道，翻了个白眼，“真有危险，跳火坑的首个就得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就算用人堆把火坑填熄了，他也会让你平平安安走过去。”
洛凌霄想了想，煞有其事点点头：“也对。”一副心落下的样子。
卫弗哭笑不得：“丫头就不能有点儿良心吗？我这都快身先士卒了，给点儿惆怅的表情也好。”
洛凌霄“噗哧”一笑，不逗他了，道：“说吧，他找你做什么了？”
“爷倒是没吩咐事给我做，但是我就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卫弗苦着脸道。
洛凌霄皱了皱眉，卫薇不算，顾慈一脸惊愕，显然是不知道的；卫乐表情没变。
“去哪？”
卫弗指了指卫乐：“喏，抓人的来了。”
“卫家出事了？”洛凌霄马上领悟。
“嗯，虽然不是大事，但是比较麻烦。我和大哥要先回去处理，可能得要花一段时间。”
“薇儿妹妹呢？”洛凌霄指着卫薇，她敏感地捕捉到卫弗指的只有他和卫乐，卫薇似乎并不在回程的人员当中。
“薇儿呆在京城。我是专门把她带出来的。”卫乐出声，叹了口气。
洛凌霄方才一瞬间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卫家出事了，而且不像是卫弗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卫家这一辈卫弗的同胞手足，她现在知道的应当是只有卫乐、卫弗和卫薇三个，若非卫家出的事当真很紧急，他们兄弟俩应当不会把卫家这位小公主大老远带出来丢在东云，怕是他们也知道自己难免分身乏术，京城再不济，也比现在的卫家安全。
“本来那之前，我们是想把薇儿放在阿慈那里，但是你也看到，薇儿是不省心的，先不说阿慈能不能看的住她，她不把药庐闹个翻天就不错了。我们也考虑过你那能不能代为照顾，但是洛王府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最近洛王爷闹得那么大，你也难免要受到一些压力。”卫弗头疼地道，“现在看来只能把她丢给媚娘了。她那人多，就算绑着这调皮鬼，也能绑到我们回来。”
“如此也好。”洛凌霄点点头，“不过无论事大小，卫大公子和卫大哥都要小心行事才好。”
“我们会注意的！”卫乐笑嘻嘻地接过话茬，“话说那夏丞相后来有没有再找过你了？你当心着别和他打照面。那厮就是一条蛇，一句不合就得罪了，阴的半死又记仇，所幸有燕家的家主在一边，他是个很正派的人，不然夏语冰路过之处都要死一片人。”
“燕家家主？他和夏语冰之间的关系我不太明白，不若你们给我讲讲？”洛凌霄沉吟片刻，道。
卫乐倒是很乐意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夏语冰是南疆夏氏的远房亲戚，当然已经不知道远到哪一辈了，连爵位都没有一个。他有脑子、也有野心，但是没有身份，听说小时候还吃了蛮多苦头。后来他找到门路，去给燕家上一任家主当了义子。燕家和皇族一直来往密切，关系不错。燕家老家主就把夏语冰介绍给了皇帝，他才真正开始被重用慢慢做了丞相。燕家老家主有一子一女，儿子就是燕归来了，女儿叫燕临芳。她和她哥哥长的完全不一样，是南疆的第一美人，当然具体有没有掺水份就不一定了。反正燕临芳喜欢夏语冰，爱的死去活来，她爹没办法就让夏语冰和她订了婚。但是夏语冰生性风流，燕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