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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摇了摇头,将一个酒壶放在了台子上,说了句:“劳烦掌柜的替我打一壶酒,别的就不必了。”
那掌柜将酒壶接了过去,打开嗅出了个味儿,笑道:“好嘞,客官稍等。”
青年点了点头,见角落里一桌有空位,就自己上前去坐着了。
酒馆小,桌与桌间都隔的近,对面动静稍大一点,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老农闲汉无事就爱来酒馆里坐坐,漫天胡扯,横竖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却不想却落在了青年耳里。
“你们可别笑话,我这回还真没瞎说,不信你们回去问我爷爷。他年轻时就见着东北方洞庭湖畔深夜有金光乍起,之后乱了好一阵,之后天家可不就又式微了吗。准是那位得罪了哪个仙人。”
这时旁边有人打断了他,嘲弄道:“胡三,那照你这么说,这世上真有那能上天入地的仙人了?”
青年顺着他的话音望过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想必是胡三,被一群大汉围起来打趣,脸都红了。
“那怎么就没有了!你们瞧见过中央白鹭宫的季宫主没有,传闻如今上头那位刚继位时,还要从白鹭宫的八百天梯三跪九叩上去呢,除了仙人,谁还能有这架势?”
“这你就不懂了,胡三,哥哥劝你,回去听你爹的话,跟着先生好好念几年书——那白鹭宫呢,是个江湖门派,广罗天下有志之士,近百年以前又破了潇湘望族灭门一案,因此闻达于诸侯,如今才受到了皇室的尊崇。仙人不仙人的,少跟着说书的胡闹。”
青年正低头听的有趣,掌柜的就走了过来,将一壶酒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扭头冲那群人喊道,“一天到晚不做正事就知道瞎说,胡三你爹在到处找你呢,让他知道你又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看不打断你的腿。”说完他转过头来,冲青年陪笑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村里人闲,这些人没事就爱瞎扯,让您见了笑话。”
青年摆摆手表示不在意,给了钱,拿过酒壶起身,低声笑道:“没什么,听着倒也挺有趣的。”
掌柜跟在身后相送,时不时的打量一下这个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怎么在意的青年人,走至门帘前时,那叫胡三的突然扬声叫道:“那摇光君的身份不也成谜吗!”
那青年撩门帘的手一顿,终于主动开了次口:“摇光君?”
掌柜心里暗暗叫苦,心道自己这多事的,闲着瞎送什么,避重就轻道:“那摇光君名叫季俨,跟在白鹭宫季宫主身边做事。”
“过的很好?”
“季宫主何等人物。。。。。。跟在他身边,想必是过的很好的。”
青年点点头,又不说话了,但不知为何,掌柜就是觉得这青年对摇光君三个字仿佛有去不掉的缱绻柔情。
这一点让那浑身清苦又恬淡的青年多了点烟火气,老板莫名的就想跟他再多说点什么:“近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觉跟书里说的百年大战似的,日子是越过越苦,不过百年大战好歹还有仙人魔物四处走,如今又乱在了什么地方呢?”
那青年一顿,低声回到:“会好起来的。”
“掌柜的,掌柜的来壶酒,馋死我了!”
声音从门外传来,可能是个常客,掌柜的一听,立马顾不上先前那点小心思,回身去打酒了。这时那人才走了进来,剑眉星目,长发披散,黑袍敞怀——南疆梦阳君。
梦阳君随性惯了,撩帘子不看两边,进门时不小心撞上了别人,道不道歉也得看对方合不合眼缘——好在这青年挺合他的眼缘,他随口说了句抱歉,那青年点头回应,并不说话,侧身绕走了。
梦阳君初时没在意,只当这是个过路的,回想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记不清那人的容貌了,这可不怎么合理。
梦阳君皱眉,抬手叫来了为他忙上忙下的掌柜,问道:“先前打酒的那年轻人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那怎么不记得。”掌柜的把酒壶往桌子上一放,清香就掀开瓶盖自己跑了出来,“我记得他穿了件旧袍子,长得。。。。。。”
长得什么掌柜的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半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话拐了一个弯,刚想说一个百转千回的敷衍,却被梦阳君挥手示意闭嘴。掌柜的一看,立马老实的闭上了嘴,一溜烟的走了。
身后闲汉们哄笑阵阵,终于把胡三给气的脸红脖子粗的飞走了,梦阳君透过帘子往外望,却什么看不见了,他想了想,掏出了一个纸鹤,手指轻轻点了两下,它便悄无声息的从门缝里钻走了。
酒肆外的小道延伸向远处,穿过杂乱无章的荒野,不动声色的钻进了一片茂密的竹林。先前打酒的年轻人便走在这小道上,他腰间还挂着那个酒壶,嘴里还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配着凄清的竹林荒草,分外像是给人去送葬的,只是他走的不疾不徐,一摇三晃,也可能是在等什么人。
那青年就是季雁卿,现在也叫季禾。
佛珠并系统保了季禾一条命,没让他死成,只是他的内丹因为季俨那一剑而受损,百年清修也只能让他半死不活的吊在一个金丹后期上。
于是他充分理解了季鸿当初的心情——一个人,倘若他吃喝不愁,后顾无忧,那么他大可以不为自己的能耐担忧,偏偏季鸿不是,季禾也不是。
最后那一战中,季禾的倒影断裂,而系统服务员以自己的辞职为代价给他弄来了一把新的武器——不过季禾对这把剑的感情有些复杂,感觉系统服务员可能看武器图谱时看的不怎么认真,虽然精六插了八,但是送来的这把剑名叫玉清玄明。
当时季禾的内心是崩溃的,刚醒过来差点又被气死过去——你有本事给老子送一把赤霄红莲啊?!!!!
同时二次反转开启,就是要让季禾再去取代季鸿的位置,季禾对季鸿的位置没什么执念,但对第二次反转却是势在必行。他大老远跑去小酒馆不仅仅是因为酒虫上脑,更是因为系统提醒——系统提醒他去这里见梦阳君,只有见到梦阳君他才能无声无息的联系上季俨。
百年光阴如水,转瞬即逝,斗转星移,就连天地也无声无息的改头换了面——天青山封山,一路没落,修真界实力再次受损,众修士混迹人间更悄无声息,几乎让人相信求仙问道不过痴人说梦。倒是中央白露宫崛起,宫主季鸿领天下‘有识之士’涉足朝野,天子见了他也要三跪九叩。
只是这世道丝毫没有因为有人插足好了起来,人们的生活反而一年不如一年,天灾不断,流民四起。有些人大概生来就是四处造孽的,比如季鸿,季雁卿时常想,这一切大概就是季鸿故意的,他从不想让任何人好过。
不过季禾也没打算让他好过。
那小道一路断断续续,进了竹林之后就彻底没了踪迹,如果不跟着依稀出没的兰花走,很容易就会在林子里迷路。
‘兰花路’头有一被山泉冲刷而成的深潭,水雾弥漫,滋养花草,旁便有一朴素的小木屋。
木屋前庭阶寂寂,时有小鸟前来啄食,人至而不去,季禾也不在意,跳舞似的踩着空回了屋,末了还给这些鸟兄弟一人洒了一口酒,不知道是闲过头了还是没安好心。
醒来后,季禾那一身金贵的毛病似乎不治而愈,木屋内布置简洁,一桌一椅一床榻,唯有积书满架,闲来没事他还喝点茶——喝什么茶就无所谓了,就着山泉水和竹林他也能喝一天,只看着屋外千万根竹木扬芬芳于窗舍,一根一杆都是悠远的人世间。
只是今天他不知为何对这些全提不起兴趣了,可能是百年间终于得见一次故人让他内心颇有感触,也可能是得知即将与季俨重逢太让他兴奋——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
季禾合衣躺在榻上,渐渐的睡了过去,直至深夜。
“救——命——啊——!!!!”
死人都能被这一声叫清醒,何况修士。
季禾睁眼迷迷糊糊的想:“狼?这人哪里招惹来的?”
屋外被狼追的正是胡三,他白日里被人嘲笑了几句,心里不顺,又不愿意回家,七摇八晃的天就晚了,没留神招惹到了狼,一路狂奔至此,没想到越跑越偏,好不容易有个木屋还像是鬼屋,终于累的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那匹狼一看这移动的晚餐终于停住了,立马就扑了过来。
我跟他们争什么呢,这下好了,完了。
“娘诶!!!!!”
然而想象中的撕咬并没有出现,那声娘喊了一半,被卡在了喉咙里,成了个不伦不类的‘嗷呜’。胡三哆哆嗦嗦了半晌,终于使劲眯了条缝,这才发现有人挡在了他身前。
“娘什么娘,你娘不在。”
“你。。。。。。你是酒肆里那个——偷听的!!!”
季禾:“。。。。。。”
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季禾握剑冲他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想笑一笑,但落在胡三眼里就成了皮笑肉不笑,他可能还以为季禾和狼是一伙的。见又把这傻缺玩意儿给吓着了,季禾才反应过来不对——他太久没笑了,有点忘了该怎么笑。
胡三探了探头,发现先前的黑狼被一团幽蓝色的光晕定在原地,和胡三相视一眨眼,随即化成了一张纸片,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胡三:“。。。。。。”
他这下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冲撞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忙结结巴巴道:“仙。。。。。仙人。。。。。。我。。。。。。。小的。。。。。。”
季禾啼笑皆非的挥手打断了他来回变化的人称,走上前捡起了那张纸片,道:“这狼没打算伤你,就是跟你玩玩。。。。。。不过玩你的人可能身份不太一般,你今天得罪谁了?”
得罪谁?能和他起争执的就是酒馆里那群闲汉,但他从不认为那群人有这样的大本事。
季禾看他那样就知道靠不住,于是又问:“那你今天有没有遇上什么人?”
“什。。。。。。什么?”
“比我高一些,黑袍黑靴,长发如夜,面容如月,温文守礼的。”
胡三:“。。。。。。”
这个要求有点高,穷乡僻壤的村落要真出了这么个人还不得炸天,想来想去撑死也就村西小寡妇的脸靠点边,难道。。。。。。
胡三立马就被自己的猜想给震慑了,于是他窥了窥季禾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仙人你。。。。。。和那人什么关系?”
季禾不知道胡三的脑回路究竟有多清奇,笑嘻嘻道:“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
季禾‘啧’了一声,觉得这路人管的有点多,答道:“睡一张床一个枕头盖一条被子的关系,你说呢?”
胡三彻底被震惊了,结结巴巴道:“上。。。。。。上。。。。。。”
上天啊。
季禾点点头:“他上我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天啊,她上他下。
胡三震惊的疯狂摇头,以示自己绝不会说出去。可惜季禾彻底没了耐心,他突然伸手打了响指,胡三应声而晃,重新站稳脚跟后,眼神却开始迷离了起来。
“你在酒肆与人争论不休,心情郁闷,在旷野外闲晃误了时间迷了路,幸得竹林深处的仙人相救。”
胡三跟着重复:“幸得仙人相救。”
“仙人言白鹭宫中杀星降世,若不除之,百姓有倒悬之危。”
“百姓有倒悬之危。”
“好了,去吧。”季禾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手凝气让那纸片有逐渐变回了狼的样子,将胡三放了上去,拍了拍狼头说道:“就放村口。”
那狼不知为何,对季禾言听计从,眨眼间就没了影。季禾又蹲在原地看了竹林深处的小兰花半晌才起身,扭头对着深潭边说道:“你还不出来?”
56。第56章()
回应他的只有泉水和竹林,除此之外,连一个活物都没有。季禾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不置可否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长袍,嘀咕了一声:“随便你。”
说完他又回去躺在了床榻上,只是这回不如上次平静。他一会儿抠抠墙面,一会儿扯扯头发,夜晚的寒冷也没能遏制住他作恶的手,那床不怎么样的被子直接被他甩去了床榻下,几番折腾他终于感到了困意侵袭,就迷迷糊糊的眯过去后,不怎么踏实,满脑子的离奇怪梦。
梦里什么都有,其中又以季俨的出现最为频繁。
“你老低着头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季俨垂首不言语。
季禾不耐烦了,手执一把破扇子挑起了季俨的下巴:“这么快就不听我的话了,不怕我生气?”
生气俩字儿可能终于拨动了季俨心里的弦,他颤了颤,慢慢抬起头,道:“师尊恨我吗?”
季禾不说话,盯着自己的破扇子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