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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季明宣被柳姨娘这连珠带炮似地问话给呛住了,捂住唇猛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这才与柳姨娘说了他打听到的事。
秦佐俊的盐运司副使听说也是才上任不久,从前在哪里当差倒不得而知,但重点不是这个,他的儿子秦子都,便是他今日见到的翩翩少年,竟然是新科进士,还是皇上亲点的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
季明宣自己没能科举出仕,但如今能做上探花郎的岳父,他这辈子还想什么?
柳姨娘激动地全身都在打颤,紧紧地抓住了季明宣的手腕,面上的表情简直是欣喜若狂,“那这么说……将来咱们薇儿便是探花郎夫人?”
“那可不是!”
季明宣肯定地点了点头,双臂环在胸前,一脸地得意。
“不过……咱们眼下的情景,秦大人还看得上吗?”
柳姨娘低下了头,看着自己一身朴素的打扮,再看看满屋简陋的家具和摆设,官场中人向来是迎高踩低的,现在他们又这般落魄,难免不会被人看低了去。
“他敢?!”
季明宣眉毛一竖,“我手中还有这一纸婚约,若是他不想毁了自己与儿子的前程,势必要履行当年的承诺。”
这纸婚书虽然是当年俩人不得志时一同饮酒作乐后立下的,但白纸黑字,还盖了印信的,岂容抵赖?
季明宣早已经想到了种种的可能,这才招了柳姨娘附耳过来,低声商量着,“如此……这般……咱们不怕他不就范!”
第【79】章 骑虎难下,被迫履约()
秦佐俊这几年春风得意,只觉得仕途大好,没什么是不顺心的,儿子秦子都今年殿试上又被皇上钦点了探花郎,父子俩人真正是光耀了秦家的门楣,让上京那一众斜着眼角看人的世家名门们趋之若鹜。 /》
当然,风光的背后也有心酸,不过没有当年的顺势而为,也不会有今天的拔地而起。
秦佐俊对自己当年的决定并没有后悔过。
“父亲,可是母亲又催您回去了?”
秦子都拐进了屋里,一撩衣袍便坐在了秦佐俊的下首,英俊少年一身气度不凡,眉梢眼角都是化不开的笑意。
“那可不是,咱们不过出来一段日子,你母亲主念得慌。”
秦佐俊微微捋了捋颌下的寸长短须,忽而眉心一跳,看向秦子都,眸色沉凝,“若是这次回去,你外公依然坚持让你改姓,你当如何?”
这便是秦佐俊化不开的心结了,当年秦子都母亲离世,他便带着儿子入赘了方家,当时的方老爷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可俩人成亲后这些年,除了育有一女方秀丽便再无所出,入赘的女婿也不好再纳妾,更何况秦佐俊也不好那一口。
好在这些年方家的人对他们父子甚好,因为没有儿子,更是将秦子都视为己出,再加上自己又考取了功名,仕途一帆风顺,可以说是总算扬眉吐气了一番。
可没有子嗣继承大业始终是方老爷的一块心病,这已经游说他们父子几年了,却迟迟达不到目的。
“儿子觉得这姓很好,为何要改?”
秦子都嘴角一翘,不以为意地轻扣着指间,“再说外公若是真要个继承人,大可以让妹妹招赘上门,生下的孩子便是他们方家的继承人,岂不是更好?”
“你外公那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他可是只中意你!”
秦佐俊头痛地抚了额,秦子都是他唯一的继承人,秦家的香火还要靠他延续,他自然不可能将儿子拱手让人,再说他这个年纪若是要再生个儿子,那等儿子长成时,说不定他早就被一把黄土给掩了。
方老爷做了一辈子县令,也算是为官清廉做人耿直,在官场中声名不错,但就是为人迂腐了些,有些道理怎么也和他说不通。
若不是方家人真地对他们父子不错,指不定秦佐俊眼下已是弃家而去了。
秦子都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这是秦佐俊的难题他没必要掺和进去。
“对了,跟着我已是跑了许多时日,你什么时候上任?”
秦佐俊见儿子不感兴趣,遂转移了话题。
“年末吧,那边还要理清手头上的东西,我赶着去他也是手忙脚乱的。”
秦子都低垂了眉眼,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秦佐俊轻咳了一声,对秦子都的不以为然很是不喜,这才理了理衣袍,准备教育儿子一番。
“子都,通政司知事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员,但却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耳目最是灵通,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官职,若是做好了,将来晋升六部甚至直入内阁都是有可能的,你切不可大意为之。”
秦佐俊一番语重心长,他当年也是走了许多弯路,摸爬滚打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他可不想秦子都如他一般浪费许多时间,有捷径可走,谁愿意绕着路子攀爬?
“知道了,父亲。”
秦子都这才打起精神坐正了身子,对着秦佐俊点了点头。
俩父子一时之间相对无言,突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子都探头望去,秦佐俊的长随秦仲已是扑腾着跑了进来,来不及行礼,口中却在嚷嚷道:“不好了老爷,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你且好声说话!”
秦佐俊沉了脸色,冷厉的目光扫了秦仲一眼,他立马一个激灵站直了去。/》 秦子都也饶有兴趣了望了过来,他们来到三沙镇也没几天,不过赁下个院子住着,这还没闹得人尽皆知呢,会出什么事?
难不成是这里的乡绅要赶着来拜见?
“老爷……”
秦仲瞄了秦子都一眼,这才小声说道:“外面都传闻……传闻少爷与季家姑娘定了亲,那什么当年的一纸婚约如今都传为了佳话,茶馆里都在说着这段子呢!”
“什么季家姑娘,莫明其妙!”
秦子都黑着脸站了起来,这哪里钻出来的季家姑娘,他根本不认识这么一号人,不会是知道他是探花郎这才来钻空子乱攀干系吧?
“慢着……”
秦佐俊却是脸色大变,缓缓地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向秦仲,“你可听清楚了?”
季家……当年的一纸婚约……
秦佐俊只觉得脑海中有一记闪电劈过,惊讶地回不过神来,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难道……是他?
“听清楚了,听说那季家老爷还将婚约当众读了出来,三沙镇里的民众连同几个秀才都亲眼做了见证呢,白纸黑字,还有老爷您当年的印信,错不了!”
秦仲跟着抹了一把汗,看着秦佐俊父子亦加阴沉的脸色,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这嗓子眼都快冒出烟来了。
“父亲,您可是真地与季家人定过婚约?”
看着秦佐俊有些迟疑有些忿忿的神色,秦子都脸色大变,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这不可能是真的,他早就有了心仪的女人,万万不可能再娶季家的姑娘,再说这是什么门第家世都不知,怎么可能呢?这也太荒谬了!
“我……”
面对儿子质问的眼光,秦佐俊目光有些躲闪,不由懊恼地跌坐回了椅子上,喃喃地说道:“当年一时酒口失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早就成了儿戏,却不想他……”
这就是承认了?
秦子都失望至极,不由咬紧了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到底是哪个季家?”
秦佐俊看了一眼秦子都沉郁的脸色,事已至此,不若和儿子全盘交待了,总要想个解决的办法出来,而不是俩父子闹起内讧。
“事情是这样的……”
秦佐俊长叹了一声,开始追忆起了当年的光景。
苦读十年,一朝落第,他失落的心情可想而知,当时与季明宣又是同年应试,同时落了榜,心灰意冷之下便在酒楼买醉,不想却是交谈甚欢。
那时的季明宣可是季家的嫡子,父亲又在翰林院任职,出手阔绰,他们在一起挥霍潇洒了三天三夜,全是季明宣请客做东,秦佐俊当时也意识到他结交到的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世家子弟,这才留了个心眼,戏说俩人不如定个娃娃亲。
秦子都当时已经七八岁的年纪了,而季明宣也有女儿,俩人朦胧之际,半醉半醒之间当真便写下了婚约,双方还各按上了印信,一人一张留存着,只待他日履行。
秦佐俊当时便存了攀权附贵之心,却不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子都的母亲去世,他入赘了方家,而季老太爷却被皇帝罢了官,全家远走丹阳,如今更是死在了故乡,连唯一为官的季明德也不得不回乡丁忧,季家的一门权势算是到头了。
而秦佐俊的事业却是如日中天,有老丈人帮衬着,他交好了当时的学政大人,这才又一举中第,之后在官场如鱼得水青云直上,早就忘记了当年落魄时的一纸婚约。
更何况秦子都如今是新鲜出炉的探花郎,京中权贵名门之女都上赶着想要嫁给他,秦佐俊又怎么会去留意那个已经淡出视线很久的季家。
“父亲,季家如今落败,自然是想巴着咱们重新上位,我可不愿做他们的跳板!”
秦子都气得一拍桌子,谈到季家便是满脸地不屑,那样的人家,就算当初再如何,如今也是彻底地没落了,还想要将女儿嫁给他这个探花郎,当真是痴心妄想!
秦佐俊沉吟良久,转头对秦仲道:“你去打听打听,季家四老爷何时到了这三沙镇,如今又是个什么境况?”
秦佐俊细细想过,他从前到其他地方任职时也没出去这种纰漏,而这事是在三沙镇传开的,季明宣一定是在这里,种种作为不过是逼他就范而已,哪有那么容易?!
秦仲立马领命而去。
“父亲,您是打算……”
秦子都坐直了身子,眸中凝着一抹精光,他是清楚自己父亲的为人,父亲是不会甘心就这么受制于人的。
“先掂掂他的斤两,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秦佐俊微微眯了眼,眸中精光乍现,他可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穷酸书生,季明宣再也别想轻易拿捏他!
秦佐俊自有他的安排和打算,可季明宣在暗,他在明,且季明宣能有今天的作为,是以有心算计无心,早就比秦佐俊想前了一步,所以此刻秦仲前脚一出门去打听,后脚季明宣已是带着一众乡绅与秀才前来拜会秦佐俊了。
门房被这一众气势给完全压迫住了,他不过是临时在这房子里给人看门的,见季明宣开口便说是秦大人的亲家,他又怎么敢怠慢,一边让人进去禀报,一边将众人给放了出去。
秦佐俊父子正在苦思着对策,便有小厮进来禀报,秦佐俊奔过去一看,果然一片黑压压的人潮已经近在眼前了。
“来得真快!”
秦子都一记拳头打在门框处,痛得他不禁皱了眉,转头看向秦佐俊,“父亲,这要怎么办?”
秦家当年虽然家境不算富裕,但有父母疼爱着,秦子都是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到了方家更是养尊处优,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对俗务反倒有些吃短,眼前看着这一帮人赶了过来,他便有些慌了神。
“咱们先躲躲!”
秦佐俊目光一闪,刚要向后退去,不远处还隔着走廊的季明宣已是高呼一声“秦大哥”,跨着大步走了过来。
“父亲!”
秦子都这下尴尬了,想来那季明宣已是看到人了,他们再逃走就落了下乘,白白毁了自己的名声,想到这里,秦子都微微挺了挺胸膛,人也站直了,还是那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模样。
“无妨!”
秦佐俊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的那股愤怒,转身时已是强绷了一张笑脸,“咱们就看看他能玩些什么花样!”
季明宣毕竟在上京城里混了那么多年,那些迎高踩底的嘴脸他如何不知,就是怕秦佐俊提前躲了过去,他才没有急急找上门来,将各种准备措施都到位了,才来到这里堵人。
这样的有心算计无心,若是还被秦佐俊给躲了过去,那他季明宣就白活了这几十年。
“秦大哥!”
季明宣一袭玉色的圆领袍服,腰间配玉,束着织金罗带,满面的胡茬早已经刮尽,眉宇间似乎又恢复了那个曾经在上京城里风流潇洒的贵公子,只是年事渐长,岁月终究在他的眼尾刻华了些许沧桑的痕迹。
“这是……季老弟?”
秦佐俊也是一脸惊讶的模样,眸中泛着喜色,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只是那笑意浮于表面未达眼底。
看着季明宣这一身装扮,秦佐俊也有些摸不透了,难不成季家如今是找到了其他门道,不然季明宣出现在三沙镇便着实让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