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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一起反抗鹿州郡守,让姑娘们都能回家与父母团聚。
何湛说话有些市井气,但又不是粗鄙一流,总之叫人听着很受用。一趟春秋大义从他嘴中说出来,让人听了不禁为他的侠肝义胆热泪盈眶,什么“我为苍生”的雄心壮志都被何湛的话语激发出来,个个都振臂高呼,扬言要为百姓作出贡献来,即使身湮于历史长河,也定要留下些功绩。
与此同时,常州郡守将受理“药引案”一事公布出去,何湛令起义军中的人将此事流传到大街小巷中去,并在暗中募兵买马,因药引案为由所聚集的兵力不少。
十天,何湛真用了十天的时间。
原本谢惊鸿将战线横向拉得很长,战斗力逐渐疲软,谢惊鸿见时机得当后,定会将何湛杀死杨坤一事抖出,以此来扰乱军心,宁祈知道如此拖延下去定不是办法,所以决定集中兵力先夺得鹿州,从谢惊鸿的火线中撕开一道口子。
虽然是惊险的一搏,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打过这么没有把握的仗,但若一直这么拖下去,或许只会让谢惊鸿吃得死死的,等到那时,靖国会毫无反抗之力。
宁祈一边紧锣密鼓地点兵部署,一边心如擂鼓地等待着何湛的来信。
这十天,似乎要比往常的十年都要漫长。
直到他下达命令前的那一刻,何湛的信终于送到他的手中,信简单得不像话,只有寥寥几个字——
“里应外合。藏书文帛。”
力透纸背,可见写信的人是何等的自信。
从前少年时的何湛就是这样,明明是个病弱鬼,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比谁都要意气风发。
忽地,一个副将从帐外冲进来,惊慌失色,气喘吁吁,连话都囫囵不清楚了:“将。。。军。。。将军!”
“怎么了?”
他颤着手指向帐外,声音哆哆嗦嗦:“那个。。。那个。。。皇。。。。。。”
宁祈顺着他的手往外看去,副将话还没说全,宁祈就看见一脸苍白的宁晋出现在门口。
副将可算憋出话,大喊道:“皇上驾到!”
宁晋脸色苍白得像纸,如同覆了一层寒冷彻骨的白霜,连嘴上都没有半点儿血色,面容可见风尘仆仆的疲倦,莫名的迫意压得人说不出话来,宁祈历任多朝,天子威严能这么强盛的,宁家除了宁晋,无出其二。
宁祈俯身行礼。
宁晋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问:
“何湛,在哪儿?”
第133章 黑夜()
靖国皇帝私自出宫前往边关,竟是连一个随从都不带,保护他的人只有几名影卫,怕只有宁晋才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来。
宁祈俯身,答:“他在鹿州。”
宁晋震怒,上前抓住宁祈的领子,质问道:“谁允他去的!边境线不是已经封锁了吗?”
宁祈低眉,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臣知罪。”
宁晋恨得咬牙切齿,若无宁祈松口,何湛定是出不了关的。这个人。。。竟也敢纵着他去!宁晋平了一口气,放开宁祈,转身坐到帅案上,沉着声问:“前方战事如何?”
“已集结兵力,明日攻城。何湛在鹿州似乎集结了一股不小的兵力,与臣里应外合,先取鹿州。”
“明日由你挂帅为先锋,朕亲自督战。”
宁祈颔首。
“若三叔有个三长两短,朕定要你不得好死。”一字一句咬得极重,仿佛真要杀了宁祈方才解恨。
宁祈:“臣遵旨。”
若何湛真有个三长两短,哪里用得着宁晋动手呢?
翌日天还未完全亮的时候,战鼓声擂天动地,进攻的号角一声长过一声,靖国集结三万大军攻向鹿州。鹿州谢惊鸿在城上督战,旷野草色无垠,靖国大军就像乌云一样从碧空的尽头一点一点压过来,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声势之浩大足以撼动天地。
谢惊鸿的兵力也早已在城门外集结,城墙上也设下弓丨箭手作后排的火力,骑兵待阵,仗势丝毫不输于靖国大军。
宁晋就将帅帐驻扎在交锋战场的后方,以靖国皇帝的身份督战,绝意取胜,誓死不背。
靖国将士不曾接到皇帝亲自远征的消息,如今能在军营中一睹天子威严,得知皇上愿意与大军同生共死,一同保卫靖国疆界,不禁士气大增,高唱着“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斗志昂扬地赶赴沙场。
这是一场恶战,双方在边城旷野上鏖战一天,血流成河,却仍难分高下,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排阵布兵来回攻防几轮,虽然靖国仍保持着优势,但谢惊鸿用兵的确老辣,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若再打不开边关的这道城门,靖国大军必要先行撤回去,到时候现如今的优势就会被一点一点消磨。
就算是士兵,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
谢惊鸿知道他无需反攻为胜,只需像现在这样耗下去,靖国自会不败而退。
双方争斗本是僵持之局,不想平静的城中忽然就沸腾起来,仿佛一点星火落到干柴上,瞬间燃烧到整片鹿州大地。
前头士兵正在鏖战,谢惊鸿没料到竟会后院起火,多股起义军如同商量好似的占领府衙,擒杀鹿州多名官员,并以迅雷之势压向边关。
谢惊鸿从未把这些不入流的起义军放在心上,纵然之前有人汇报说最近起义军动静很大,他都未曾注重,一方面是因如今对付靖国是重中之重,一方面是因起义军中多是草莽野夫,不足以成大事。可就是这点轻心大意,就让他胜券在握的局势陡转直下。
谢惊鸿即刻令谢老七带城中作后排火力的兵力去镇压起义军。
谢老七受命。
夜色浓重如墨,朗月当空,寻不见一点星星的痕迹。谢老七率兵前来,从烈烈火光中看到起义军的首领,他就立在马上,眼睛比明月都要亮,带着半分不羁半分冷厉,越过黑沉沉的长街,看向了谢老七。
谢老七惊了惊眼:“少主?!”
他不是。。。已经被下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鹿州?
黑色战袍如乌云般翻涌,何湛手中的长剑反出冷冽的光,道:“你老子我姓何!”
他是忠国公的儿子,秉承“慎独持恭,仁德忠良”的家训,这么多年,一刻都不敢忘。
不与谢老七废话,何湛手中的剑如长虹,尖锋直冲谢老七而去。
谢老七驾马迎战,与何湛交锋,马擦肩而过。何湛手腕一阵麻痛,可见谢老七的力道的确深厚。谢老七冷着眼说:“少主,你不是我的对手!七叔不想要你的命,若你能带领起义军跟从宗主一同抗敌,七叔一定会在宗主面前为你求情。”
何湛冷笑:“七叔?你算我哪门子的七叔?”
何湛策马再度攻上前,两人手中的剑光影错乱,兵刃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起义军已经同谢老七带来的兵交手,纷乱间何湛的走位和招式不断受阻,谢老七亦然,何湛弃马,沉了一口气跃至房顶之上,谢老七紧随而至。
“你为何总要与宗主作对!?你当真六亲不认?”
何湛飞身上前,刺剑为招:“为我生父,却一心想要利用我。谢老七,我不傻,他为何要认我这个儿子,我比谁都要清楚!”
剑势如雨一样砸下来,谢惊鸿见何湛拼尽全力,一时不敢轻敌。
双方交锋,谢老七渐渐扭转局势,逼得何湛守势难攻,连连后退。
何湛弃剑改用短兵匕首,主攻谢老七下盘,谢老七不想他如此狡猾,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局,他有些难以抗衡,却也马上摸到何湛出招的套路,再度打成平手。
谢老七的剑直刺何湛心口而去,何湛侧身一躲,谢老七未曾来得及收势,只能迅速向前跃去,便在与何湛擦肩的片刻,他听到何湛几不可闻的一声笑。
他不知道何湛在笑什么,却在下一刻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
谢老七脑子轰然炸响,急忙捂住口鼻,不想何湛的身影如同鬼魅一样闪现而至,匕首绕过他的耳后,抵在他的颈间。
何湛的声音一向清朗,此刻他压低了声音,却叫人听得毛骨悚然:“听说,上次你就是这样对付宁晋的?谢老七,你知不知道。。。我看见宁晋负伤的时候,心里多想杀了你。”
“丧魂——?”
何湛轻笑:“是掺了毒的。。。丧魂。你说,怎么我一上来,你就要跟上来呢?这样摔下去,死得多不体面。”
何湛眸色一狠,刀匕在谢老七的喉咙间猛地划过。
鲜血溅到何湛的手上。
谢老七死死瞪着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缓缓跪了下去。
——从今往后,你若肯叫我一声七叔,我就教你功夫,这样对你的病也有好处。
——你真会武功?就跟侠客传里写得那样,能飞檐走壁?
——我不骗你。
——七叔!
何湛眼睛都没有眨,一动不动地看着谢老七从屋顶上滚下去,然后“嘭”地一声摔到地上。
谢老七满脸都是鲜血,眼睛却看向城楼的方向,呃呃呀呀已经说不出来一句话,却还是轻不可闻地唤了一声:
“惊鸿。。。”
何湛展剑,剑光大盛。
谢老七带来的兵吓得执刀后退几步,惊恐地看向楼上的何湛。月太过明亮,以至于何湛整个人都是一抹黑影,唯有一双眼睛闪着骇人的冷光。
他仅仅吐出一个字:“杀。”
城前缺少后排的兵力,靖国大军逐渐压过来,夜色中早已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双方都已到精疲力竭的地步,早已杀得没有了意识,满脑子都是杀,杀,杀!
“总督!起义军已经打过来了!谢。。。谢将军他。。。阵亡了!”
谢惊鸿浑身一震,眼睛里全是震惊。
不可能!不可能!整个姜国上下都难找到谢老七的对手,更何况是一些不成规模的起义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胡说!”谢惊鸿掌下的帅案应声而裂,他惊怒着眼,恶狠狠地说,“这不可能!是谁杀了他?!”
“末将不知!”
谢惊鸿拿起弓箭,走上城墙往城中看去,幢幢火光之中,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已从长街尽头打了过来,规模浩荡如同盘龙一样横亘在整条长街上,像利箭贯穿边城的心脏。
前侧靖国大军已从中间杀出一条血路,开始拿木桩试图撞开城门。
谢惊鸿的兵力已经被牵制在两侧,根本无法靠拢援助。
夜色朦胧,但火光极盛,谢惊鸿持弓,一眼就看见为先锋的何湛。
怒从心来,将他的理智逐渐燃烧得半点不剩,他拉弓,拉至他的手指都在颤抖,力道之狠,可见定是要夺何湛性命的!
箭飞速而至,何湛猛然听到风声呼啸,挥剑将箭挡住,却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道冲下马去。
他翻了几个跟头迅速躲到隐蔽的地方,握剑的虎口疼得他吸了口冷气。
“呼——”何湛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声,“谢惊鸿——!还要负隅顽抗吗?”
箭擦过墙棱,猛地插丨入何湛不远处的地面,墙棱处崩开的碎石溅到何湛脸上,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何湛命令道:“往后退!”
话一出,起义军逐渐向后撤去,何湛寻找着可藏身的地方,迅速飞奔到一个摊位之下,箭嗖嗖嗖地追逐至他的脚下,每一箭都极富杀气。
因为边城垒筑的城墙极高,城墙上的防守又极其严密,占领高点视野极开阔,可谓是易守难攻,所以之前两军交锋时,宁祈派去的兵力连云梯都搭不上,徒往上送性命。
这次他转而让兵直攻城门,加之城墙上的防守被何湛牵引去一部分,城门在不久之后就轰然而开。
城外的士兵已经撤了回来,没想到转头就与起义军碰个对头,底下三股势力已经打成一团,血花飞溅,尸横遍野,兵刃交接的声音如同风一样在夜空中呼啸,城中的百姓连出去都不敢出去,有的早在起义军来时就已落荒而逃。
“总督!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攻上来,我们还是先撤为好!”
谢惊鸿怒道:“谁都不能走!”谢惊鸿的箭还在追逐着何湛,纵然何湛逃得太快,终究比不上谢惊鸿有利的地势,胳膊上已中了一箭,索性伤口不深,可他旧疾在身,一路杀过来,又与谢老七交手,此刻早已是精疲力竭。
汗水涔涔而下,甚至模糊了他的视线。肩上的旧伤隐隐作痛,疼得他连剑都快握不住了。
他躲着不出亦是不行,长街上已经打成一片,他不可能在一个地方静止不动,但只要他一出现在谢惊鸿的视野中,利箭就是紧随而至。
“总督!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