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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湛对宁晋说:“此事大不必劳烦主公,不如让他们将收条送到臣那里,由臣处理。来往都是些小数目,不成问题。”
“好。”宁晋轻笑着点点头,而后再度看向杨英招。
这眼神盯得杨英招背脊发麻,睁着眼的都能就看出宁晋是在下逐客令。杨英招立刻说:“除此之外,没别的事了。”
宁晋满意地点点头:“那便退下吧。”
杨英招退下,但杨坤留在原地没走。杨坤说:“卑职有事找何大人。”
何湛笑了笑,请示宁晋:“那臣去跟褚恭说几句话。”
宁晋问:“叔晚上还来南院用饭么?”
何湛答:“去。关于此次巡察,臣还有事要奏,等臣写好折子再去。”
虽然何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宁晋愈发觉得满意,说:“好。孤等你。”
几个随从拥着宁晋回南院,路上他还一直琢磨让火头营的厨子做什么菜才好。
何湛请杨坤到一侧去,借步说话。
杨坤说:“我打算找你喝点酒的,不过既然侯爷都让你去南院用饭了,不如改天再说。”
“没事,反正天色还早,小酌几杯也不误事。”
杨坤见他还有时间,便将何湛引到营帐中去,拿出了上次剩下的玉山酿。
何湛是决计不肯多喝的,只掂了个小杯,将酒水抿了又抿,沾唇辄止。
杨坤饮酒饮了几大口,先沉默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之前一直没机会跟你说。”
何湛心里也明了几分,沉默着等杨坤说话。
杨坤说:“上次去阿托勒部的事,我反思了很多天,是我鲁莽冲动,一心只想着无愧于己,却差点让你。。。”
何湛笑道:“褚恭,你我相知相交也快十年了吧,什么时候你也要同我说这些了?”见杨坤面上更愧疚,何湛问:“若让你重来一次,你还会去吗?”
杨坤想了想何湛的话,回道:“会。可我不会让你跟去了。”
何湛了然一笑:“你看,你要去救韩阳,是你的道义;我要跟去,也是我的道义。你我都坚持了自己的道义,孰对孰错,该怎么分呢?”
“裴之。。。”
“有空说这些,不如将你欠我的那一顿酒补回来。”何湛睥睨了一眼桌上的酒碗,“这可不算啊,太糊弄了。我上次差点毁了相,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杨坤被他逗笑,简直拿这个人无可奈何。
他重重点头,轻捶在何湛的肩上,说:“谢谢。裴之。。。谢谢。。。”
何湛笑着同他多喝了几杯酒,因还要跟宁晋回禀巡视的情况,何湛不敢跟杨坤多说话,略微坐了坐就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坐在书案前理了一番思路,将巡察军营这几天遇见的问题一一写下。
韩家军武风强悍治军严谨乃是众所周知,军营各地所备的武器尤为精良。将军韩广义在军中的威望极盛,其人在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很有一手,镇守玉屏关多年,可谓是百战百胜,难逢敌手。
但韩家军也并非无坚不摧。
韩广义掌军严谨,向来只注重军功,以个人才能为标准来晋升军阶。这本是极好的政策,一方面能大大减轻裙带相依的现象,另一方面也会激励军士提升自己的素质。
可韩广义脑筋直,执行政策容易死板,不太会变通,一点油水也不放给士兵。这就会让那些能力平平者抱团,尤其会让他们去依附能力出众者,导致军中上下为“兵王”者众多;加上韩家军与非韩家军之间也有相互争斗的现象,军中私斗尤为严重。
若非由于韩广义忠君思想对韩家军的影响极为深远,面对外敌,韩家军必将成一盘散沙。
前几年韩广义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下令禁止私斗,一经发现,参与者仗责一百,扣除三个月的军饷。然而这个禁令也是治标不治本,只将大浪压平,其实私下依旧是暗波汹涌。
通过这次比试,何湛算是摸清了各大营地之间的小兵团,以为东营已经算严重了,没想到其他营地更甚。
想起韩广义,何湛不禁顿了顿笔,略微思考,落款用红朱笔写了“密”字,而后合上了奏折。
所谓“密”字是臣下提醒主上,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放到明面上探讨,只需君主一人定夺即可。
拿好折子,何湛就往南院去见宁晋。天上已着了一点夜色,门口挂上琉璃风灯,来回走动着一队侍卫,见了何湛,都行礼唤了声“何大人”。
“承宣使请见。”
外头通传,得了宁晋一声允诺,何湛正了正衣冠便走进屋中。
他在门口环视一圈,却没找见宁晋,只见桌子上已经摆好酒菜。他以为宁晋是在内室更衣,便径自走进去,却不想没走几步,自己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惊得何湛一跳,也没能跳出那人的禁锢。
“三叔来迟了。”
卧槽!来迟就来迟了,要打要罚都可以,你抱我干啥啊主公!
第49章 秋狩()
“主公。。。”何湛挣了几下。
“这儿没别人。”
何湛:“无臣?你。。。你别。。。”
“三叔还同他喝了酒?”他凑到何湛耳后轻轻闻了闻,“不是说好要同孤一起用膳么?”
何湛的耳根儿当真碰不得,只是这样轻飘飘的气息已让他腰间一酸。何湛赶紧从他怀中挣了出来,皱着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宁晋怀中落了空,面上万分无辜:“明明以前孤也同三叔这样,为什么现在三叔却不让了?”
以前?以前你才多大啊?现在你多大了!你自己掰手指头数数!我以前还搂着你睡觉呢,现在我能搂着你睡觉吗?啊?!
何湛躬身敬道:“主公现在已不同往日,主公再信任臣,也该顾及君臣之礼。”
“可无论孤是卫渊侯还是别的什么,三叔永远都是孤的三叔。”
“。。。。。。”
明明是宁晋占便宜,怎么倒让何湛觉得是他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何湛不再追问,将手中的折子呈给宁晋,说:“关于军营中存在的几点问题,臣已经写进折子里,烦主公批阅。”
宁晋接过来,极为郑重地将折子放进书案上的文匣里,像是在放什么珍重的东西,终了还小心翼翼地盖上了木盖。
何湛:“。。。”你倒是看啊?藏起来干什么?
“孤会好好看的。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叔先吃点东西吧?”
原本他是打算用膳间跟宁晋谈一谈这些事,可显然宁晋不愿再跟他谈公务。他不好再提,只依了宁晋的话坐下。
宁晋还想跟何湛再喝两杯,何湛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再不肯喝了。
宁晋略有些失望,却也不强求,给何湛夹了几筷子菜,说:“过几天就秋狩了,孤想和你一起。”
何湛拒绝道:“这次秋狩设在玉龙山脉一带,先前我军突袭阿托勒部,臣怕他们会伺机报复,主公还是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那三叔若是去的话,岂不是很危险?孤不放心。”
言下的意思是,既然很危险,他要跟何湛一起;若是不能一起,那何湛也不要去秋狩了。何湛揉了揉眉心:“不带你这样玩儿的。”
宁晋靠何湛更近一些,勾唇笑道:“那三叔是答应了?”
“主公是卫渊侯,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来问臣。”
反正你都决定好了,再问,除了让他更心塞,还有别的用处么?
宁晋低低地看他:“三叔生气了?”
“臣没有。主公想去也行,身边多派几个人手跟着。臣想着就算阿托勒的人来了,估计也只有被打的份儿,臣。。。只是怕你会受伤。”
原本只是淡若平常的一句叮嘱,却让宁晋怔了会儿。半晌,宁晋语气多了些坚定:“叔,孤还要保护你,不会受伤的。”
何湛微笑着点头。他也会好好保护宁晋,不会让他受伤。
吃完饭后,宁晋才说要看奏折,他让何湛留下,等他看完,再同何湛商议。何湛倒也不急,给油灯添了些油,自个儿坐到一旁看书去。
宁晋平常看折子很快,今日不知怎的,竟看了许久。眼看着到深夜,外面又开始下绵延的雨,何湛见他还没看完,只能去翻了另一本书。
等了好久,宁晋才将折子看完,他抬头问何湛:“三叔在看什么?”
见宁晋终于看完,他赶忙将手中的书搁下:“一些闲书而已。主公可有了对策?”
宁晋还是很在意他说的闲书,往书面上多扫了几眼。
“主公?”
宁晋敛了视线,说:“要整治也不难,孤想听听三叔怎么说。”
何湛沉默,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沉了好几口气,方才对宁晋说:“主公可愿信臣?”
宁晋不知何湛为何会这样,他何时不曾信过他?纵然如此,宁晋还是认真地回答:“孤信你。”
“臣私以为,无需整治,任其发展。”
“恩?此话怎讲?”
“臣能猜得出来,皇上将雍州封给主公,最重要的目的是威慑。在外,乌呼延草原上的附属国和靖国关系紧张,一旦主公处理不慎,便有可能落得杀头之罪;在内,韩家军掌关多年,在雍州的势力根基深厚,郡守于常丰这棵大树更是盘根错节,只手遮天。。。主公不得不防。”
他此生最怕宁晋再怀疑他,会让宁晋以为他说这样的话是在挑拨主臣关系,是在借君主之手排除异己。
不料宁晋却悠悠站起身来,笑着说:“三叔跟孤真是心有灵犀,不点即通。不过三叔说错了一点。”他走到何湛面前,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何湛的面容。
何湛抬头问道:“哪一点?”
“在被封地之前,孤就知道来雍州可能会面临的处境,但不是皇上想把孤推过来的。。。”他缓缓屈下膝,待至与何湛平视,他才说,“是孤‘让’皇上派孤来这里的。”
何湛惊得往后移了移身子:“。。。什么意思?”
他半跪在何湛面前,就像初次见面那样抱住了何湛:“孤说想三叔,三叔以为是假的么?”
他还真以为是假的。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一言不合就抱上来真的好吗?
何湛说:“主公。。。”
“孤就抱一会儿。”宁晋往何湛怀中钻了钻,再使劲儿蹭蹭,方才满足。
何湛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说:“叔也想你。”
过了很久,待外头的雨声更大了些,宁晋才堪堪松开手,看着何湛说:“外面下雨了,三叔今夜就留在南院吧?”
小兔崽子还学会得寸进尺了?!
何湛是绝不肯留的,他吩咐门外的守卫送了把纸伞来,然后在宁晋极为幽怨的眼神下走进了雨幕。
隔天,原本守在卫渊侯门外的俩侍卫就被调到外院去站岗了。俩侍卫战战兢兢,以为是自己犯错,惹得侯爷不快,为此长掬了一把辛酸泪,到最后都没能找到原因。
秋狩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拉开帷幕。
何湛亲自划定小队,令他们不许单独行动,必得结伴而行。目标猎物皆以小型动物为主;不可猎杀幼崽;遇见凶猛的野兽不可硬打,以自身安危为重。
因为此次秋狩设定赏金,加上会以此作为评判能力的标准,何湛怕他们私斗,特地划分了区域,非同队之间不可越进他人的狩猎范围,每三日,交换一次场地。
为公平起见,何湛不参与任何一支队伍,只以巡察使的身份在各个区域里巡游。
何湛原本就想趁着这次好好玩一玩,却不想同宁晋一起,根本玩不起来。宁晋后头跟着浩浩荡荡的护卫队,吓跑了飞禽吓跑了走兽,半天下来,何湛手上就掂了两只尚存了一口气的野兔子。
说好得的放他秋狩呢!这算什么?赖皮!
何湛都快被他气死了!
宁晋策马与何湛并驾齐驱,看着他手中的野兔子,宁晋说:“回头把兔子腿上的伤治好,养在南院吧?”
呵呵。
何湛说:“。。。主公仁厚,但臣更想吃了它们。”
“那叔也要让孤尝尝。”
尝你个鬼哦!
何湛干脆不打了,往后的几天,只陪着宁晋在林子里逛着玩儿。
宁晋也算半个修道之人,这些年常会带师兄弟出去游历,但只涉及北方区域,不曾到过南方。他同何湛谈起往事,竟也能谈上一天,仿佛恨不得将他这七年空缺的记忆全部都分给何湛似的。何湛却没有什么好讲的,平时他不是在军营里训练,就是在雍州看账本,也就空暇时间听听小曲儿,看看古玩罢了。
两人牵着马在林间漫步,听何湛讲了讲天济府盛产的白玉瓷,宁晋默着冲何湛伸出手。何湛疑惑地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