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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它的名字若传出去,却是能让世人争破了头宁死不顾。
——君华鉴。
与那汧国镇国至宝挽灵凝玉箫一般,相传乃是上古划世之战中为轩辕族人争得富饶天下的先祖——轩辕灵帝所遗留下的四件宝物之一。
巧的是,轩辕族人在经历千万年的繁衍生息,到了这一代,正好分裂为四个国家,四件宝物,每个国家各自拥有一件,可谓是彼此制约,四方平衡。
直到他——羲王伏尧的出现,平内乱,灭汧国,将箫、镜二宝皆掌握手中。
据闻,唯有那一国的王室血缘继承人,方有能力真正驱动起对应的护国宝器,因而,若是将伏尧此时在做的事展现在世人面前,恐怕会有不少人惊掉下巴。
“我本无意惊扰尊上,只是……少不得要冒犯一下了。”
伏尧这般说道,拱手恭谨行礼后,便将宝剑举起,剑刃指向自己的手腕。
目光触及那某人恶作剧的死结之时,他赭色眸里有踟蹰的光摇曳一瞬,而紧随其后便是收臂一划,布带跌落在地,露出手臂上凝结的伤痕。
若是她还醒着,怕是又要骂他了吧。
他这般自嘲道,剑锋又是一收,这一次,手腕上涌出的鲜血,比上一次来得更加汹涌。
鲜红粘稠的液体一滴滴落在暗金色的古镜之上,原本看来黯淡的镜面竟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因这血液的浸染变得明亮鲜活起来!
更离奇的是,当鲜血注满镜池,形成一汪血镜之时,忽地有一个类似符咒的金色文字在镜面浮现而出!
“这些,大概够一次了吧。”
伏尧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仿佛那淌落的不是自己的血一般,在见到那咒文显现后,他只是又从容地撕下一截衣袖,将伤口再次绑住,咬住布条一端,草草地打了个结。
而后,他便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另一样灵帝宝器——挽灵凝玉箫。
似那日在抚溟禁地一般,他吹起了悠扬的曲子,一支听来寻常,然每一个音都蕴含着诡力的曲子。
若是有别的普通人在此,听得那幽幽沉沉的,时而低缓时而激昂的曲子,恐怕只会觉得心如撞钟,气血翻腾,多听得几下,势必要张口吐血晕厥倒地。
而伏尧青丝披散地立在水边,蒲扇般的睫羽始终低垂着,他吹得这般用心,也不知是吹给谁听。
然而,却并非没有回应。
在曲调如蟠龙般在云端蜿蜒起伏时,那深潭里的碧水也有了变化。
起初,是轻微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在水面四处荡漾开来,再后来,幅度愈来越大,波纹互相碰撞,裂开,仿佛在冲击着某个结界一般,将原本平静的水潭变得惊涛四起。
而随着浪潮越演越裂,宛如海浪拍击炸裂,水面的波纹也发生了变化,由四处生波,渐渐汇为一处,由深潭的最中心化作水龙卷一般的漩涡。
最后,只闻得哗啦一声巨响,那中心碧蓝的水忽如火山爆发一般喷薄而出,在空中化作一片水雾迷蒙……而待朦胧渐渐消散,碧潭中心上方,竟显现出一道青色的人形来。
明明连容貌也看不清切,却在这一出场的一刹那威严镇场,迫得天地也为之失色!
连一向气势逼人的羲王伏尧,此刻也面色微白,身形略略有些僵硬,显然并不好过。然而即便如此,也仍然挺直脊梁保持淡定,不被这庞**人的气势压弯了身躯。
“——咦?”
《
那青色的人形见得他这副模样,似是有些诧愕,于水雾中发出一声轻吟。
伏尧微微一笑,这才躬身行礼,不卑不亢,“晚辈——元羲国主伏尧,见过灵帝尊上。”
若是有别人在此,势必要被此言惊得眼珠子也掉出——传说划世之战最后一役,轩辕灵帝虽然争得中原天下,却也被对手所伤性命垂危,不久便溘然长逝,谁能料得,这神话一般几乎与天地同辉的人物,竟会现身在这个地方?
“元羲氏的君王?”
那青色的人影却因伏尧此言陷入沉默,盯了他好一会,才凝眉道,“可你……并非我轩辕后人。”
伏尧眸光微动,从容一笑,“不错。”
“可本尊在此之事,并未告知任何后人,你却能寻来,还使得动本尊两件唯有王室方能驱动的宝器……”
青影冷声斥道,“你非妖孽,却有如此本事,若不交待清楚来历,本尊也容不得你如此祸根在世!”
他语气沉和,并不激烈,然而氛围却一瞬间降至冰点——似乎不需要怀疑,若伏尧接下来有只字片语的偏差,便会惹得这位上古先祖雷霆震怒,毫不留情地将之化作齑粉!
“尊上恐怕……要失望了。”
伏尧竟依然只是轻轻一笑,而神色间,却露了些寂寥,“老实讲……连晚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青影一怔,却又见伏尧望着他笑笑道,“听闻尊上神通广大,或许能够探得晚辈的前世今生,只是,若是知晓了晚辈的父母是何许人也,也请……不要告知晚辈,便让晚辈……保留这最后的平淡罢。”
青影不语,陷入沉默,隔着朦胧水汽,也看不清神祗的面上究竟有无表情,又是何种表情,只是过了一会,青影再开口时,声音却温暖了许多。
“的确,你的身上……有我所敬畏而熟悉的气息,选择无知,你说不定是……做了最明智的选择。”
青影一声长叹,“说吧,你将我召唤而出,必定有求于我,念在这渊源上,我会尽我所力。”
语罢,他目光扫过安睡在水边的女子,似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神色里有一丝错愕。
“晚辈别无他求,所求之事,对于尊上来说,亦不过弹指之劳。”伏尧恭谨回道。
“与这女子有关?”
青影沉声道,语气却不似之前那般轻松。
“是。”
伏尧低声回道,“十年前,晚辈的胞妹,也即是元羲氏华祚公主——珑华不幸遇刺,然而近日,晚辈怀疑……她仍在人世。”
“所以,你是怀疑,这女子便是当年未亡的那位公主?”
青影道,“若是如此,你只需将她的血滴在那君华鉴上即可,那古镜只认羲氏王族,你一验便知,又何须耗费大量精血召唤本尊这般大动干戈?”
“的确……”
伏尧低头,望着水边女子那找不出一丝曾经的面容,眸心浮现一缕哀色,“可这世上,不是有各种世人不知的存在么?宝鉴只辨血肉,而晚辈要认的,是那藏得最深的……魂魄。”
所以,那时,花鎏才会满怀信心地指引他来寻这君华鉴吧。
也许,根本是他弄错,那个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兮予”的女子,根本不是他在等的人,但更可能的是,这根本是花鎏设下的局——若当真是魂魄附体,魂是人非,宝鉴的结果便是坚定谎言,让他彻底对那女子死心。
花鎏正是这样的人,认准了,便不会放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以说,这性子相当偏激,也十分危险,但有时,他却是很羡慕这性子,只是……宿命终归不同。
看似执掌苍生,却不能随心所欲,一步走错,便是生灵涂炭,万劫不复。他曾何其想要平淡的生活,然而,宿命却总不遂人愿。
这般想来,若不是那丫头出现,他也许便会跟妻儿那般平平凡凡地过一世……命里的劫数,当真是,说不好的。
“请尊上助我召唤真魂……”
他攥紧了手心的凝玉箫,神色哀伤而又坚定,“这一次,无论她以什么身份,用什么躯体,生什么容貌……只要是她,我绝不会再放过。”
第十阕祭真魂现孰人不为痴情苦06(命数)()
“你的心里,真当她不过是王妹么?”
沉默之后,青影忽地问道,“你从一开始,便对自己的血缘有所觉悟了吧?”
伏尧微微一怔,而后,唇角噙了一缕哀色笑道,“……您觉得呢?”
似是忆起了什么,青影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清冷的水光映在光滑的石壁之上,映得冰凉的空气中,也弥漫出淡淡的凄凉锎。
最后,青影轻轻地叹息一声,“自古多情空余恨,孰人不为痴情苦……也罢,便助你这次。”
“一会,我将做法将她体内真魂召出,你非凡质,灵息太强,若在现场,恐怕会改变她的命格,不如便去洞外守候,待我验明她的前世今生,自会告知你结果。”
“如此……多谢尊上。”
伏尧轻声回道,看向水边沉睡的女子,深深地,望了最后一眼,薄唇微颤,最后紧抿,转身大步离去。
心,就像滑翔在天际的流星,最终会陨落在何处,不知道。
待得他再回来时,又该以如何态度面对她……呵,不知道。
待得那道惊世骇俗的白色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青影手一招,那盛满了某人鲜血的君华鉴便如有灵魂一般飞了过来。
“竟为了她舍弃这般多的精血……“
望着那鲜红得如彼岸花一般的镜面,青影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叹息道,“不过,也好,有了这些,召唤起那位大人物也轻松些。“
说罢,他手一扬,那君华鉴便倏地金光大涨,如金乌一般飞至兮予上方,投射下金色而耀眼的光芒,将女子娇小的身子整个覆盖。
奇异的事发生了,被这金光一照,兮予的身子竟起了变化——原本白雪一般晶莹的肌肤之上,竟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色。
而她身子也微微颤动起来,周身有白色的雾气涌现,似是守卫者抵抗外来侵略一般,与那金色的光芒交织冲撞,此长彼消,纠缠不下。
“……得罪。“
见此情形,青影致了一声歉意,随即阖了眼眸,默默念起一长串滞涩难懂的上古咒文。
而随着咒术逐渐完成,那君华鉴中的血液竟也越来越不安分,仿佛有什么发生了变化,那原本粘稠的液体竟如滚水一般沸腾起来!
就像是清晨的湖上起了雾,血镜之上也涌出了红色的雾气,愈来愈多,最后将整个君华鉴都包裹了起来。
仿佛吸收了这血雾中暗藏的诡力,原本金光闪耀的宝鉴竟开始红光四射,金红二光两相辉映,使得整个宝鉴如染血夕阳一般光芒夺目!
而经此异变后,在那金红色光芒的冲击下,周围守护兮予的白雾也渐渐败下阵来。
最后,只见兮予纤柔的身子一僵,竟有一道飘渺白雾从她眉心之上幻化而出,汇作朦胧人形,如流云一般悠悠地浮在半空之中。
那身形同样模糊得很,甚至连是男是女也分不清,然而青影见得它现身,却是神色大变,手一招,将君华鉴收了回来。
“竟然……是您。“
高高在上的轩辕灵帝竟俯下身子,恭谨而谦卑地向白影行了一个拜礼,“当年晚辈赴冥府学艺之时,曾在忘川冥渊边远远眺望过您高洁的身姿,不想千万年后,竟能在这凡尘中与您再度相遇。“
那白影没有吭声,只是这般静静漂浮着,仿佛它本来便是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物事一般。
“原来如此……“
而青影却似感知到了什么,微微一呆后,又转为释然一笑,“您来这里,是为了……寻人么。”
“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即便晚辈有心相助,也不能泄露那位在何处……抱歉。”
青影叹息着摇头,“此乃您命定一场情劫,即便晚辈也不得忤逆天意,此次贸然请见,只当从未发生,方不致动了命盘。”
他说了这般多,那白影仍是一动不动,罔若未闻,仿佛他不过自言自语。
青影倒也不介意,语罢之后,又躬身拱手,“至于您的抉择,晚辈也自是不会干涉,命数如此,自然如是,您大可安心。”
白影静默无声,并未回应,然而在他这句之后,那白色雾气忽地旋转起来,化作一股清澈旋流,又从兮予的眉心中间钻了回去。
青影望着女子依然安睡的俏颜,默然半晌,才衣袍一扬,释出团小小的青光,晃晃悠悠如萤火虫一般,朝洞外的黑暗飞去。
不一会,伏尧修长的身影便出现在洞口。
他的神色很古怪,唇线很平,步伐很静,然而赭色的眼眸里却是暗淡无光,洞里皆是清冷的水光,竟也照不进那瞳仁一点光彩。
青影望了他片刻,而后,叹了口气,“看来,已不必我说,你已猜晓结果。”
“道理……都懂的啊。”
伏尧低下了头,“可总是,要亲耳听到才能死心……”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滞涩,听起来难过得……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似乎连青影也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