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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疏祠失踪,千翎已死,换她再生,一切的一切,兴许惟有再见到这名神秘的汧王才能晓得了?
她心中有事,面上阴晴不定,而远甫心中亦是波澜未平。
那时,他再度逼问,似一把直刺心腑的利刃,目光瞬也不瞬地攫住对方的面容,直到那双赭眸里终于漾起一丝波纹。
而后,那人苦笑。
“不可能发生的事,先生为何要拿来为难寡人呢?”
然而,他便不再问了。
可是,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啊……
看似荒诞不经的事,有时,却非全无可能。
陛下,您该知道的——汧王疏祠,公主千翎,乃是天赐双子,宛若镜像,听闻,若非男女有别,二人容貌身姿,均是一模一样啊……
……
今日,天有些热,然而置身这雾霜宫里,竟不知从何处来的阴凉。
这里,也算是禁地之一,未得羲王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是以即便远甫领了口谕,也不过只能带上兮予,外加层寂护卫罢了,至于翡冷一干人,自然只能候在宫外干等。
然而,没有这一大帮子人跟着,兮予却反而觉得自在。至于层寂,虽总挂着一张不冷不热无精打采的脸,倒却也算是个不碍眼的人。
眼下,她立在庭院里,放眼望着身前一切,然而被风一吹,也禁不住伸手扯拢了衣襟。
这……便是华祚当年的住所么?
有些惊讶的是,这座富丽堂皇却久无人居的宫阙,内里并没有她想象得那般破败荒凉,依然拾掇得井井有条,连花木也修剪得处处成景,显然是安排了人定期打理。
她便这般随性地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四处看着,试图从这残留的居所里再找出点旧主人昔日的影子,可奇异的是,这居所里的摆设风格与夕虞宫竟相去甚远,如同出自两个人的喜好一般。
而更微妙的是,这里的布置……竟生出另一种让她无比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好像……
她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胸中仿佛有只手将心愈攥愈紧,让原本雀跃欢脱的她步履越来越沉。
她如此失神,以致也没有留意到一旁紧跟她的远甫,神色也随着她的恍惚而愈发复杂凝重……
不对……有些不对……
她猛地顿了身形,一时间竟想起了那夜在夕虞宫发现的孔明锁——总觉得有些什么与自己羁绊在一起,有什么惊天的秘密似便藏在这里,却隔着一层薄薄的膜,徒见隐约轮廓,怎么也看不真切。
她心惊的同时,竟禁不住烦躁起来,一扭头,却发现远甫正定定地将她看住。
那睿智的目光似能穿透心腑一般,她猛地一个激灵,浑身的浮躁才被压下了些。
“公主,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远甫问道,一笑间,目光中的锐利便毫无痕迹地收了起来。
“不……”
兮予笑道,“只是……今日看了这般多,有些看不过来罢了。”
“说得也是,一路走了这般远,不如随老朽去歇歇脚如何?”
远甫哈哈大笑,竟也不顾她是否认同,转身朝另一面而去。
兮予也只好跟在后面,她心中有一个念头,却实在太过骇人,不敢细想,却又忍不住想要个明白。
直到,远甫带她穿廊过墙,抵达一处富雅别致的正房前,将门推开,示意她独个进去休息,而她看着这陌生的房间,心中的异样竟更强烈了。
“这里……是?”
她忽地有些畏缩,有些想打退堂鼓,可双足黏在地上,竟一步也不能退。
“这便是……华祚公主昔日的闺房。”
远甫的语气依然稀疏平常,然而眸光却定在她复杂的表情上,瞬也不瞬。
而她,却已没有心神去留意旁人的异常了,从看见这房间的一刻,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破膛而出,将她整个人都包裹着,头昏目眩,无法呼吸。
她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一咬牙,一脚跨过了门槛。
无论如何,疑问不解决,终是心结,何况,这不就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么?
如果她的猜测为真,那么这里或许有……
她步若灌铅地走入这佳人不再的房间,屋里不知从何处而出,弥漫着一种微弱的香气,没错,是那人喜欢的……
目光从房间每一处角落扫过,仿
佛在寻找什么,而焦点却愈发涣散,最后在梳妆台上某物凝结。
那是……
她走了过去,将那小件物事拿了起来,长木交错,契合成球……没错,跟那晚上她在夕虞宫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轻轻摇了摇,果然,里面似乎也锁着什么。
上一次是钥匙,那么,这次是……
纤指拨动,很快,这想破了无数人脑袋的屏障便还原成了堆木条,将中心守护的物事露出。
然后,当她看清内里的东西时,心里仿佛有什么咔擦一声,断了。
身后仿佛传来了谁的呼声,可她已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十四阕候,雨纷纷,落花时节不逢君08(忆)()
“哟,快看快看!这就是传说中的私生子?”
“哎呀,我还从来没见过私生子是长什么样的呢,来来来,转个圈,让大家看个清楚!”
“咦,长得还成嘛。不过听说她跟那女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肯定是像奸夫……哦抱歉抱歉,说不定人家还是哪里的大人物呢?我们可惹不起啊!”
一群人将她围住,似看着什么新奇事物般,嘲笑着,奚落着,朝她指指点点,毫不留情謦。
而面上稚气未脱的她却似耳聋一般,一言不发,只是抱住怀中厚厚的几本书,旁若无事般从这番讥讽间穿了过去。
她并非不愿争辩,只是……争辩,有意义?
信者信,疑者疑,辩有何用?
反而,急着争辩,恰说明自己缺乏底气罢了,因而被人一说,便躁得不行,仿佛辩倒了对方便能证明什么似的。
可天下人这般多,又辩得了几个?若是一时辩不赢失了气势,便代表对方所述才是事实么?
若心中笃信,别人如何看待,如何抹黑,又与己何干?
小小年纪的她已然知晓这道理,所以,才能这般淡定地无视这些流言蜚语。
可是,她更清楚的是……自己,也不过强弩之末罢了。
她心里的困惑,比任何一个人更深,母亲从来不肯告诉她生父的事,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甚至是不是源自爱情,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而这个秘密,更伴随着母亲辞世,永远地沉没……
她犹记得,葬礼那天,年仅15岁的她,孑身一人立在母亲灵位前发呆,仿佛天地都失去了光彩。小小的心,空空荡荡,不知置身何处,也不知该去往何方。
然后,意识恍惚间,她说了一句话……
她说……
……她说什么来着?
突然一下头疼欲裂,魂魄仿佛要被分离成几道般,她痛得猛地睁眼,竟正对上一双赭玉般的眼眸。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某一天,便也是这样,慌神间,突然对上这样一双赭眸来着……
记忆紊乱如麻,她按着头,又紧紧捂住胸口,只觉得整个人似要炸开了。
“还很难受么……”
有人将她拥入怀中,让她的脑瓜依偎在他温暖的胸前,仿佛是有某种不思议的力量般,耳畔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鼻间感受着他的气息,她的心竟也一点点地镇定下来。
“好些了……”
她虚软地将体重都托付给他,“只是……还有些累。”
“那便再歇歇。”
伏尧回道。然后,便只安静地拥着她,仿佛洞悉了什么,没有追问,却也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而回神的她却有些不敢抬头,更不敢直视他。
她说过会等,却也生着他的气,想见,又不想见。
可当人真到了眼前,竟又全然无法硬起心肠推开他……
阿尧,阿尧——你教我……该怎么面对你才好?
只盼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君心,真似我心么?
忽然间,她只恨自己这份曾保护自己度过无数劫难的谨慎小心了,若她是……更放肆的人便好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他是她的,便当他是她的。
可似乎……曾几何时,也这般做过,却伤得浑身是血,万劫不复……
“来,将这个喝了。”
他将她搂至心房一侧,腾出一手摆弄旁边小桌上的补品,然后,一勺一勺地,喂着她,也不管她是否虚弱到需要这等照顾。
而她也没有拒绝,嘴角微扬带笑地,一勺一勺地,将那温热喝下。
他是紧张她的,她能感觉到。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安心了,哪怕受了再多的委屈,这一刻也皆不想计较。
屋中只她与他二人,她不由得又有些感慨——自宫外那次别离后,她有多久没与他这般好好相处,好好说说话了?
明明只过了几天,却漫长得似一
整个世纪。
竟然……都有些感谢那场昏迷了。
顿时,心猛地一揪,在雾霜宫里看到的一切,再一次毫无掩饰地重现在眼前,逼得她无法沉浸在这场久违的温存里。
“华祚公主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他再一次地递来匙羹时,她忽地问他。
他的手顿了一下,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而她突然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啊……对不起,阿尧,我忘记你不记得了……”
她也听说了,华祚公主遇刺后,他曾陷入三年疯癫,醒来后,却将这位王妹所有的事都不记得了……
伏尧不吭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是我不好……提你伤心事。你和她感情一定很深,不然不会这么痛苦……只恨不得忘掉。”
“那你呢?最痛苦的时候,便会选择遗忘么?”
她喃喃反省时,竟听得他乍然***的反问,不由得一呆。
抬头对上他幽深的瞳,仿佛那一瞬间,有一种无法压制的悲恸漫天而来将她吞没。
“我……”
她费了很大气力才回过神来,然后,摇摇头,“不会。”
“发生了,即是发生了,无论多苦痛的过去,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会放弃的。”
而伏尧听得这话,反而愣了愣,“……是么。”
可随即,她似又想起了什么,苦笑着又补了一句。
“可如果……连我也选择了忘记,那一定是……被折磨得……连死也无法解脱的痛吧。”
话音落下,她自己也失神了。
连死也无法解脱的痛……那会是什么样子?
她并没有经历过。即便连唯一的亲人离开了她,她也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可如果……是伏尧离开了她呢?
心一下子便揪痛难忍,她急忙打住这般消极的设想,抬头看向伏尧,却发现他竟似木雕般呆滞在那里,眸海里虽倒映着她的影子,却已全无光采。
“……阿尧?”
她担心地唤他,“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而他望着她,沉默着,片晌,才唇角颤颤,一笑,“不……说得很对。”
然后,他又继续开始喂她喝汤,可她分明感觉到,他扬起的手臂,比方才,沉多了。
一定是想起了王妹的事在难过吧……
她有些后悔,不该来问他的。她只是太想知道……太想知道……那名夭折的华祚公主,究竟与她的母亲有没有关系。
那玲珑锁里藏着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方小小的滑翔翼模型,尽管年岁已久,仍辨得出其手艺之精巧,而形状,则与母亲教她的一模一样,甚至包括改良后的部分。
可最让她惊愕的,是竟在那机身不显眼的地方上,刻着她母亲惯用的落款……
无怪乎,那时伏尧会那般迫切地追问她滑翔翼传承的事,可是他从前便见过了?
难道,她的母亲……真的在她来到之前便已先来过这个世界?若非如此,那雾霜宫一切的布置与风格,又怎会都这般巧,尽数遵循着她母亲的喜好?
华祚公主……会是她的母亲么?
会与她一般,因为某个因缘巧合,附身在了那名公主身上,然后,又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折返回了原本的世界?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证据……
而更让她忐忑的是……说不定,她那位神秘的父亲,便正在这个世界,也许……还正好好地活着?
听闻,与华祚生前关系最好的便是当年的伏尧了,她想着他该是最了解那女子的人,所以才来问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