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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也是,瞧着他满面怒色手挥来挥去,便有些小心翼翼的想要去拉这云师长的袖子,却差点被他一手打飞,云师长的怒火全发在了自己这个“内人”的身上:“你看看你,结交的都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哼,劳资在外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不知道你有没有给劳资带绿帽子呢!”
姜氏被他一番颠倒黑白的说话气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颤抖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那本来坐在桌边上的穿着学生装的女人这时候才慢慢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看着在一旁边颤颤巍巍的姜氏,伸手挽住了云师长的袖子。
她这一站起来,众人才看见,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竟是有了身孕了。
女人轻叹了一口气,怜悯的看着姜氏柔声开口:“姐姐,我本也不在乎什么名分不名分的,但现如今我怀了子固的孩子,我自己委屈一点不要紧,只是这孩子,总得给他个名分。姐姐你入门这么多年,虽说不能替云家传宗接代,但总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便也跟子固说,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下半辈子。姐姐,钱财什么的都好商量,只要你在这纸上签个字,后头的事儿,一概不用你操心,日后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可以认姐姐做义母,免得姐姐担心后半生孤苦伶仃,无人服侍。”
瞿凝站在旁边听着,简直要给这女人鼓鼓掌了。
瞧这一番话,典型小三用语,凡事都是为了旁人,场面话说的漂亮的很啊。
那云师长已然唱了白脸,她一个第三者,倒出来唱红脸了这出戏哄哄姜氏这种没见过市面,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女人还行,若想哄住哪怕经过少少风浪的女人,都是哄不住的。
姜氏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面色已经一片煞白,可怜巴巴的看向了云师长。
男人却只是伸手扶着那姓林的女学生,一片呵护疼爱的样子。
林小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两人对视一笑,却转头又对姜氏劝道:“姜姐姐,眼看着皇帝都要下野了,这天都要变了,你又何必还抱着旧日的老黄历不肯放呢?这新婚姻法也说了,凡父母给定下的婚姻,有一方觉得不合适的,都可以提请离婚。现如今子固已然是铁了心了,你便是不肯,大家最后撕破了脸,法院也还是要判离的。姐姐又何苦,最后闹个鸡飞蛋打,两面不讨好呢?”
“我……”姜氏死死咬着牙,看着面前那张已经签上了一半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她抖着手正要去拿,冷不防的斜刺里伸过来一只保养得宜的柔荑正是瞿凝,冲她一笑,将那协议书接了过来。
瞿凝拿了那纸张,细细查看了一番,忽然冲着姜氏眨了眨眼睛,然后双手一分一用力那纸被她唰唰几下,撕成翻飞的蝴蝶,变成片片在空中飞舞散开。
“你!”云师长提起钵大的拳头就要往她脸上打,下一秒他的脸忽然涨成了猪肝色。那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竟是瞬间从腰间拔出一把枪,一口气流畅的打开保险上子弹旋即抵上了他的胸膛!
云师长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把银白色的女式勃朗宁,德国专业定做的货,全华夏这时候也不过区区数把,价格昂贵,还是量身打造的。
这一把枪,只要这女人轻轻扣动扳机,他的胸膛上就会出现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在这个距离,必死无疑!
云师长的脸色数变,忽然想起了什么,脸颊涨成了猪肝色:“你是……”他讶异的看向瞿凝,“你是少帅夫人!”
瞿凝微微一笑,另外一只手点了点银白色的枪身:“这才是最好的,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不是么?”专门定做的枪支,想必见枪如见人,比什么自报家门都快,比什么都有说服力可惜不能开一枪,不然就更明晰了。
云师长剧烈的喘息了几口气,一手将另外一边搂着的,这会儿呆若木鸡的林小姐轻轻推到了另外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咬牙对着瞿凝说道:“少帅夫人贵脚临贱地,不知有何吩咐?”瞳孔缩了一缩,看了一眼那把枪,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夫人,属下好歹也是少帅的手下,打狗还要看主人,您这么做,问过少帅了么?”
一旁边,跟着瞿凝来的唐钥早在她从腰间倏然拔枪的时候就惊呆了她看见了瞿凝腰间别着的那个深黑色袋子,却怎么也想不到,那里头居然装着的是枪!看那个云师长的样子,还是绝对有能力杀人的枪!
这会儿她终于反应了过来,小心的拉了拉瞿凝的袖子:“嫂嫂……”欲言又止。
瞿凝冲着她安抚一笑,枪管又在云师长胸膛上轻轻点了两点,眼瞅着对方的眼珠子快要被吓得瞪成了斗鸡,她这才见好就收,垂下了枪口,重新合上保险,顾盼左右,稳稳的将枪收了回去:“云师长千万别误会了,我可不是怕了你的威胁。你放心,”她笑道,“我自然是问过了少帅的。我和他,可是新式婚礼结婚的夫妻,可不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嘲讽的一笑,她转头看向了姜氏:“我放弃开枪,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我想云夫人,并不会希望我杀了你。因为我现如今杀了你,你的财产,就要分给那位林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一半,其他剩下的一半,才由你的遗孀们继承。嗯,若是那样的话,未免太不划算了,也太对不起,她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辛劳了。”
一番话说的屋子里的人全都呆若木鸡,瞿凝仿佛毫不知道自己投下了一颗什么样的炸弹,她施施然的转向姜氏,嫣然一笑:“云夫人,忘记自我介绍了,我今天,是代表正准备创立的华夏妇女权益联合会,来邀请你,成为我们的创始人之一。”
“我?”姜氏这下真的变成了留声机,“那个华夏妇女权利联合会,又是什么东西?”
“喔,”瞿凝抿唇笑了一笑,“其实呢,这是一个会千古留名,流芳百世的东西啊。”
***
于是在后世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华夏妇女权益联合会”,在组建最初,不过只是某位创始人灵光一现的想法。当然,为了它的完善,以及与它匹配的法律的修改,她们后来花费了非常巨大的时间和代价。
不过在当时,创始人之一的姜娟,还是一个只知道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听说“离婚”会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的中年妇女。
瞿凝和唐钥既然自报了家门,云师长和那位林小姐便不好再多留下去,呆了不多久,留下了一些场面话,便悻悻离去。
瞿凝就拉了姜娟的手,两个人在桌边坐了下来。瞿凝把随身包包里带着的法律典籍,也拿了出来。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姜娟识字断字,这衰老的过早的女子无奈的苦涩一笑:“我父亲是乡间秀才,少年时我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但读书识字,读的最多的却是女四书。
“都说女子以卑弱为美,男子才以刚强为贵,”姜娟涩然道,“我就是读书读傻了!还不如那等粗妇,一早当他死了改了嫁,现如今反倒大家称心!”
34我诈(2)()
“呵。”瞿凝眉眼一挑:姜氏这番话倒颇有些豁出去的味道;若不论话里淡淡的自暴自弃成分,对一个过去只知三从四德的女人来说,倒已算是巨大的进步了,她便笑了笑;问道,“云夫人;哦不……姜娘子,现今事已至此,我便冒昧问一句,姜娘子心里;对自己的将来可有打算?”
她眉目镇定;语气温文从容;有种感染人心的强大力量。就好像在她这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而这种镇定的情绪,的确是能传染的。
姜氏的心跳渐渐缓了下来,那满心满意的悲痛虽没少半分,但最初那种乍闻噩耗的时候像是随时随刻会吐出一口血的愤懑却已经消却了几分,最少,胸口不再那么憋闷的难受了。
但若真要她拿主意,她却只是张了张嘴说不出来,只觉眼前是一片空白,望不到前路:“我……”在家里伺候公婆这么多年,她实在不知道,离了这个家,她能如何把日子过下去。
瞿凝瞧了她一眼,晓得她依旧是六神无主,容她思考了片刻,这才握住了她粗糙的手,温声说道:“姜娘子若全无主意,便不妨听我一言。”
姜氏神色茫然的望着她,目中水汽满满,饱含期待:就像是在看一棵救命稻草。
瞿凝苦笑。她自问没做救命稻草的本事,也没挽回人心的能力,她能做的,只是把姜氏可以做的选择,摆在她面前罢了哪怕,实际上这种选择本身是最残忍的事实:“林小姐肚子里已经有了那云某人的骨肉,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而云师长的心,怕是已经完全长偏了。云师长他若有半分把你当做妻子看待,便断断不会等事到如今,退无可退,只待瓜熟蒂落了,才来告诉你。”这话虽残忍,但若姜氏心底尚存侥幸之心,尚有复合之念,那么她接下去要讲的策略计划,便是枉做了小人。
事情既已坏到了不能再坏,还不若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哀兵必胜的前提,是得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坏。
是以瞿凝说这番话的时候,毫无犹豫,说完转头看向姜氏,那女子眸光颤抖,长睫一颤,眼泪便滴滴答答的掉落下来。
“我……我知道。”姜氏说着一把抹掉了眼泪,“他和我夫妻之情已尽。”
她本带着希望的眸光渐转绝望,最后是死水一般的平静:“我一直就对他事事顺从。他若心里还有我一分,他便清楚知道,他若要纳妾,但凡他来对我开口,我绝不会阻拦,甚至我可能会帮他张罗,因着那是他心中所爱。他若有子,我亦可待如己出。但他竟不愿委屈那女子半分,甚至没想过,他如此绝情,对于已然在他身上托付了半生的我来说,这便已是逼我上绝路。如此……还要做夫妻,的确是太勉强了。”
瞿凝暗中叹了一口气:的确,按着姜氏这种典型民国女子的性情,若那云师长只是要纳个妾而不是停妻另娶,她怕是最多心里酸楚一下,便也将姨太太接收进来了。只如今,这云师长和林小姐已然珠胎暗结,又非要她腾出正妻的位置,她这才死了那条心的。
“姜娘子节哀,对于一个心已经不在你身上的男人来说,你做什么都是错。不管你温柔体贴还是善良乖巧,只要你还占着妻子的位置活着,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错了。你就算一个劲的想要讨好他,那些委曲求全的事情做的再多,怕也是无济于事,所以这条,你便不用想了。”瞿凝轻叹一口气。
姜氏的劣势太多,筹码太少:“我说句难听话,论美貌,你不如林氏。论才华,她是正经南洋女校毕业,你只略略读过四书五经。论家世,你二人倒是旗鼓相当。论宠爱……”她叹气摇头,“你唯一的筹码,就是你还是那个男人名正言顺的妻子。这是你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能决定胜负的筹码。”
瞿凝冷笑了一声,斩钉截铁道:“对于你来说,一动不如一静,你只要还是他的妻子,在这个位置上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姜氏闻言倏然一抖,讶然抬头看向瞿凝。
瞿凝微微一笑:“你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这身份,怎么能浪费了呢?”
***
从姜氏破旧低矮的住房处出来,瞿凝看着铅灰色的,乌云密布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
唐钥看着她的眼神里又是不解又是敬佩,方才姜娟和她密议许久,到最后泪眼干涸,神色渐转坚定。姜娟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最后的有了主心骨,甚至是有了期盼期待,不过是源自于瞿凝的一番指点而已。
在某一个瞬间,唐钥觉得,自己在这个嫂嫂身上,看到的是不亚于她最崇拜的哥哥的强韧。
古人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谈笑定乾坤的气势,莫非便是如此?
但她方才明明安静的细细听了,却依旧不大明白其中究竟,眼瞧着瞿凝方才本已成功的安慰了姜氏,但一出门却还是神色阴郁,她便好奇的问道:“嫂嫂,那云师长跟林小姐如此咄咄逼人,你为什么还要姜姐姐跟他们耗着?”
瞿凝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手里的法律条文:“因为这个。”
唐钥并不明白。
瞿凝便向她细细解释道:“对姜氏来说,男人的心是拉不回来了,那么最重要的,就是离婚之后的财产分割问题。但根据现行法律来说,她若离了婚,夫妻生活期间的共同财产,她是没有份参与分割的。姜氏唯一能带走的,只有她的嫁妆。”这时代的法律,没有折算妻子在家庭中的付出的这个条文,所以丈夫的依旧是丈夫的,若妻子被休,只能拿着自家嫁妆麻溜从她家里滚蛋。男人定的律法,自然是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