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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沈阳的军工厂采用的都是东北千金窑出产的煤矿,但是该煤矿几乎已经完全被日本人控制,矿下从工人到工头,一概都已经被日本人洗脑,或者索性就是日本方面的亲信,如果要动千金窑,就势必要一网打尽,只怕会引发动乱,军工厂那边肯定是要停工的。
另外一方面,虽然军工厂已经下了大力引进技术以及搞研发,但上有计策下有对策,上头的政策却没能落实到了实处,底下人阳奉阴违,根本就把那些研发的钱花到真正的实验设计上头,有才实干但不谙社交之技术人员遭到排挤,在军工厂里充斥了大批或者有关系,或者只有个文凭但只是尸位素餐的混日子的家伙,而往日里发到军队人员们手中的,全部都是从日本那边进口的,被日本那边已经淘汰下来的或者是次品或者是二等品的日制38式步枪。
而更让人痛心的是,哪怕是二等品哪怕是次品,居然还比军工厂里头能制造出来的上等品品质更好!这期间的差异,叫那些人就更不愿意用心了!
竟然有人堂而皇之的委婉的在自检信中写道,我国技术的确不如日本,何况进口的价格比自主研发造出次品的价格更为低廉,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节约成本着想。
此间中中,叫唐少帅几乎是将那一封封的信捏成齑粉,捏的他骨节都在咯咯作响!
心里虽已狂怒,但作为男子汉,讲究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说了既往不咎,哪怕是咬碎了银牙,他暂时也只好按捺了心里的暴怒,在心里头的小本本里把这些竟还不知进退还有二意的家伙们给一一记了下来:明的是不好算账,但他们现如今还弄不清利害关系,这升官发财的路,就该走到尽头了!
当日零零碎碎忙足了一天,等到回到家中的时候,唐少帅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瞿凝看出了他眉宇之间蕴含着的疲惫和苍凉,屈指点了点,想起今儿个正是开箱子的日子。
她这些日子和那位孔先生走的近,两个人也时不时说一些时局上头的事情,瞿凝也知道,东北现在的情况,并不容她乐观。
若说京中是封建势力为尊,那么东北最大的问题就是敌友不分。
东北本身有着极为丰厚的资源储量,又有着肥沃的土地,若能养精蓄锐,的确是个能养得起兵的好地方,但现在的东北却被日本抽走了血管里的元气,那资源像血液一样不停的往外输,可怜它本身,却越来越是贫瘠,也就只有一个表面上的虚荣而已,却是个一捅就破的,虚假的繁荣泡沫。
她笑吟吟拿出了茶具来给他泡茶,两个人相对而坐,她专心致志的垂眸只顾着点茶,屋内茶香袅袅,唐少帅嗅着茶叶的清香,看着她上下翻飞如穿花蝴蝶一般优雅好看的手势,心里忽然就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岁月静好如斯,就好像外间的烦扰,通通变成了晦暗的背景,却无法冲淡这种美好的鲜活。
哪怕情势再糟糕也好,在她身边的时候,他都是不该让妻子和他一起烦恼的。
何况,他聪慧伶俐的妻子,总是会有一些奇奇怪怪却又出奇致胜的法子,不是么?
心念电转之时,瞿凝已经做完了全套的准备,将茶水轻轻倒入杯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他拿起杯子来轻轻转着杯口,脸色上少了几分烦躁,她这时才笑着问道:“谨之,外头又有什么事了?”
唐少帅想了想,先把煤矿的事情说了,他叹了一口气道:“根据我查到的资料显示,十年之前千金窑的产量只有23万吨,到两年之前就变成了131万,今年却变成了700万吨,而这些矿产里头,大概只有如五年之前的产量之数是落到了我们自己军工厂的需求量里面,其他的,全部落入了日本人的口袋!这样的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说着说着渐渐激动起来,声音渐高,气的几乎是一拳敲在了桌上,只听“砰”的一声,瞿凝都被他难得露出的暴怒之色给吓了一跳,旋即就是一声苦笑。
她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听那黎昊亮说过,几家矿场有日本人的股份在,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情势竟然是坏到了这样的程度,这批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能出卖国家利益出卖的这么没有廉耻之心?”
唐少帅的眼眸幽深如夜冷漠如冰,他磨了磨牙,看了她一眼:“夫人有什么好建议么?”
瞿凝默默看了他一眼。
她看的出来,他今天的恼火,不同以前。他身上有种想要大开杀戒,甚至不想掩饰的那种愤怒的血气,以暴制暴虽然或许能刹住这股不正之风,可她却也赞同那位孔景梵先生说的,以杀止恶,他自己会面临很大的压力。
而她想让他的路变的好走一点:肯定有人要人头落地,但最好不是他们初来乍到的现在。
她细细想了一想,慢慢的点了点头:“我目前的想法,有好几条。第一,既然千金窑的产量是陡然之间暴增几十倍,那么矿工肯定要大增,而开凿的矿场,肯定对附近的居民有所损害。”这一点在后世也是一样,那些黑煤窑,简直就是拿矿工的命不当命,而过度发掘,也会产生地下水渗漏等问题,而现在的设备怕是比后世更差,那肯定也会引发很多的问题。
看唐少帅凝神静听但挑了挑眉毛似乎不明所以,她补充说明了一下:“矿工要增多,这中间会不会有童工?会不会有黑工?会不会有被拐卖的人?食物住宿工作条件合不合标准?这些要挑刺,就有一万个理由找茬。既然要做的漂亮,那么我们大可以叫矿业协会颁发一条‘开采纲要’,确定行业规范,这之后,我们就可以下手了。”
唐少帅眯了眯眼睛:……夫人你好狠!
不过狠的他很喜欢!这种看上去光明正大实际上叫人根本没法还手的办法,那些日本人除非收买矿业协会,从定规则的一开始就堵住这个源头,否则他们根本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他要寻衅,就是理直气壮了。
他脑子里头已经转过了百八十个如何施行这事儿的法子,那边瞿凝这才说了第一条呢,她继续往下讲:“另外,我从北京的事情里头得到了一点启发,那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谨之,有些事儿咱们要是做了独夫,难免双拳难敌四手。您明明是少帅,明明是这东三省的最高指挥官,那又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种身份地位呢?凡事亲力亲为,在别人眼里就多了把柄,关键时刻被人抓出来打击一下也不是玩的,这事儿上也是一样。我在想,那些勾结倭人的二洋鬼子得了利益,那不得利益的人,难道就没有眼红的?原本矿业里头,肯定会有人被他们排挤的,我们自己大可不必出面,只找几个代理人出来跟他们打对台,扶植一些矿主起来,肯定会比我们自己出面来的好。有道是隔行如隔山,矿业这事儿本不是我们的本行,做起来就难免有疏漏,那些以此为生的人,若得了少帅您的支持,那还不做的风生水起,他们也就别在这行混了。”
唐少帅“唔”了一声点了点头,黑竣竣的眸子轻轻在她的面上一拂。
都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胸大无脑”,自家夫人却是刚好相反,这叫他只想拔枪杀人把那边弄个血流成河的事儿,到了她手里,怎么就变成了这么简单的四两拨千斤?
她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啊!
瞿凝瞧他又有些神思不属起来,面上多了几分淡淡的叫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反而是方才的煞气一扫而空,她这下子就觉得牙酸了: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她哪里还会不明白,这货一颦一笑之后都藏着什么样的含义?
这分明是春心又动,简直是想把她又当谋士使,又当床上的玩偶娃娃用啊!
这天底下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她想了想,忽然脑子一转,冲着他嘻嘻一笑,柔柔和和的启唇道:“谨之,我向你讨个任务,谨之你可务必要答应我。”
唐少帅一愕回神他方才正在脑补“如何感谢她的三百六十五种方式”,正想到能让两个人都觉得心旷神怡的某一种,却偏偏看见她正笑得让他心荡神摇,一怔便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夫人只管说,为夫无有不从。”难道是她要用另外高难度的一种?也不是不可以啦。虽说体力消耗大了一点,但是只有耕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嘛,反正最多他辛苦一点也就是了。
瞿凝依旧是笑眯眯的,眼底却似有精芒一闪叫你答应的快,叫你X虫上脑,叫你心神不属,她立马将自己的要求说了:“我想亲自去千金窑看一看。”她渐渐严肃下来,没了方才调笑的表情,“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管窑上的情况有多坏,我想,作为我们,没有实地见过那些人的疾苦,就万万不能随意下了定论。作为东三省现在的统治者,若他们活在水深火热里,这就是你的失职,而我……只想为你的英明,添砖加瓦,查漏补缺。”
“……”唐少帅听得出来她话语里的恳切,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眶里都有点儿温温的热,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对着这样一双赤忱的眼睛,他方才的念头全都不翼而飞,他想了一想,点了点头,“你要去,可以。”瞿凝还来不及高兴,他已经补充了下去,“我陪夫人一起去。”
106 罪愆(4)()
既然定下了方略;那么想要轻车简从不惊动人的去探个究竟;就得托一下真正懂行的人才行。
黎昊亮悄悄投靠了他们这边;委任状也已经给了下去,但到底还没经过血火的试炼,唐少帅本对他还存着几分疑惑。但黎昊亮本就是靠矿业发的家,他们要去探一探煤矿的实际情况,就没有比他更懂这件事的了。
瞿凝即刻约了他来;三言两语之间敲定了他们将要伪装的身份准备去千金寨矿业考察投资的大老板。新婚夫妇;刚自国外归来,在家里都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二代”,总之两人要演的就是什么也不懂又很想入行赚一票捞一笔的肥羊。
既是此种身份;那他们两人自也不能像往日那般素淡打扮,瞿凝穿了一身贡缎的长裙;外头一件像火一样仿佛熊熊燃烧着的火狐大氅一披,满身都“披挂”上了金玉首饰,遍身珠光宝气,贵不可言。她转头去看,室内唐少帅也在镜前整装,他是一身西装笔挺,手里假模假样的拎了一根二鬼子才喜欢的文明棍,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玳瑁眼睛,遮住了过分锐利的眸光。
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都觉得对方有几分陌生感。
瞿凝停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的出声吐槽:“衣冠禽兽……”
可不是嘛,她前世老是在抗战片里头看的那些什么伪X间谍,假洋鬼子就喜欢这么打扮,瞧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可里头包着的多半是颗禽兽心。
唐少帅可不知道她心里头这些弯弯绕绕,听她忽然说了这么一个词,他忍不住的讶了片刻,回身看了一眼镜中被修身西装包裹的格外修身玉立的形象,垂头丧气了一秒钟:“……有这么糟糕吗?”
瞿凝嗤嗤的掩唇笑了好一会,终于直起了笑弯了的腰,看了他一眼,顺手替他从床上拣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打上,男人乖乖的站着一动也没动的任她施为,直到她终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这才拍了拍他哪怕是西装也裹不住的肌肉虬结的胸膛:“我们这么打扮,看上去真像土豪暴发户啊。你是二洋鬼子衣冠禽兽,我的定位大约就是有闲有钱每天在家里赏花看戏的贵妇了吧?”她耸了耸肩,“就是打扮的再好看,身上也有种衣服掩不住的铜臭味。”
“……”唐少帅无语的瞅了她一眼:有这么说自己的吗?
瞿凝却已经拿了小礼帽往外走,笑吟吟的说道:“好啦,咱们这就出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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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寨的千金煤,这段日子气氛很是紧张。
谁都知道,东三省现在来了个什么上峰,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正憋着股劲儿到处找人茬呢。刚到第二天接风宴就六亲不认的把孙议长给撸了,后头他们上面的人又说,那位唐少帅很有可能会来找煤矿的麻烦。
这么一来,那些老板们就有些心慌慌的了。
他们自己人知自己事,不可告人之事甚多,有些事情别人不去细究还好,要是要去追究的话,那是满身的窟窿眼儿堵不上。
为了转嫁他们自己的风险,这些幕后老板们眼珠一转,就计上心来。
这几日,煤矿上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谣言,说东北新主唐少帅要重定矿业规则,可能现在的煤矿都要开不下去,而因为这种风险,老板们要裁撤矿工,会有大批人失业说白了一句话,现在风声紧,老子们不雇这么多人了,你们哪里来的滚回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