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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儿伏在桌上大哭,良久,抽抽搭搭道:“大公子,……碧儿会等你,……会等你回来……”
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笙歌擦掉眼泪,走去开门,门外是一脸凝重的小三子。他看了看笙歌,又看了看里面,果然大哥是在这里。
笙歌坐回去,听见小三子说:“大哥,决定好了要走么?”
孟瑜笙颔首:“明日会由爹向皇上引荐,我已打定主意。”
小三子又问:“二哥呢?”
孟瑜笙道:“我已给他寄出信,若是我出了意外,他就马上回来,代替我照顾爹娘。”
有小三子在这里,碧儿不敢哭的大声,只有慢慢平静下来,静静地流着眼泪。小三子看了看笙歌,她眼圈红红的,盯着某一处发着呆,良久又蓄满了一眼眶的泪。
孟瑜笙本打算待会再去找小三子,见他来了,便一起说道:“这段时间,你们多担待一点,娘这几日有些风寒,笙歌,你多去看看她。若是出了意外,也不要太难过,多安抚一下爹娘,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孟爰笙点点头:“你一路小心,注意行队安全,万事保命最重要。你走后,我会照顾爹娘和笙歌的,不用操心我们。”末了,小三子拍拍他的肩,笑道:“我们在家给你准备好庆功酒。”
孟瑜笙点点头,晚风吹得人心头压抑,他还要去看望一下娘,便领着碧儿走了。
笙歌仍是一言不发,小三子拍拍她的背,难得温和道:“要哭就哭出来吧。”
笙歌静默半晌,眼泪已经风干,她转了转眼珠,慢慢趴在桌子上,语气僵硬:“我冷。”
小三子叹一口气,走过去把门关上,又坐回来。
笙歌看了他良久,才涩然开口:“你怎么不走?”
小三子苦笑站起身:“得了,看你一个人在这我本不放心,不过人生难免这样分离聚合,你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我走了,晚上天凉,不要着凉了。”
他走出去时把门也关好了,屋里霎时寂静下来,笙歌捂着腹部,指节苍白。没有风吹进来,她额头上的汗也开始密密麻麻布满,流下的泪不知是因为大哥,还是因为毒发引起的绞痛。
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凄凄,岁暮风。
翌日
孟相上奏长子孟瑜笙,自请前往边关,保家卫国,护民夺城。朝廷震惊,孟瑜笙从小习读经书,是个文人,从无带兵打仗的经验,一方面担忧其能力是否足以夺回城池,一方面也对孟瑜笙的勇气敬佩不已,众人皆知奔赴边关是个苦差事,周边的国家近几年闹得凶,指不定这次要搞出什么大事。
孟瑜笙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请命前往,态度坚决。且孟相并不阻拦,若是他们自己,恐怕没有胆子让自己的儿子去,是以也连带着敬佩孟相几分。
皇帝也已醒来,他还算清醒,对孟瑜笙这样的态度十分满意,同意了他的请求。再三犹豫之下,还是下旨,让赫连淳一同前去安定,赫连淳为主将,孟瑜笙为副将。
孟瑜笙叩谢隆恩,即日同赫连淳率兵前往。
第七十一章 曾经沧海()
云苏皱着眉,他全身僵硬,脸色苍白,连续半月以鲜血为药引,使他的脸色如今几欲透明。更糟糕的是,他现在几乎不能动弹,近在眼前的炉子,他却无法如常走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极力克制着要解开手腕上的包扎,拿着刀片又要划上去,手腕上的伤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原本素雅洁净的手腕,此时已有大大小小数十道伤口,有些深至手臂,看起来狰狞而不堪入目。
他竭力要克制着颤抖,似乎不知道疼痛,仿佛能正常地将鲜血滴在药材上才是他最大的愿望。最近几次他的身体愈加不好,好像也是预感到笙歌这几日频频毒发,他对自己也越加苛责,这种以血养人的方法,不仅要中毒之人喝药,引血之人也需日日喝药,才能使鲜血发生药效。
可能,可能也是因为这药的原因。本只是因为引血而虚弱的身体,如今却寸步难行,仿佛脚被束缚了千斤,全身都冰凉冰凉的。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声音:“王爷?可是在这里?”
门没有锁,那人便走了进来四处看了看,见角落里脸色苍白的云苏一惊,忙跑过来扶住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王爷?”
这人便是云王府的管家,本是因为这些日子云苏都未回去,知晓平日云苏都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里,便试着来找了一找。哪知进来便是看见云苏这样,既是震惊又是心痛,他从小看着云苏长大,待他如自己的孩子,看见自己的孩子如今竟然一个人虚弱成这样,是他从未想象过的。
难道他这些日子,都是这样坚持过来的?
管家不敢想,又准备要说些什么,云苏挥挥手,苍白着神色,低声打断他:“那边药熬好了,你把它倒好装起来。”
他唇色也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管家再也顾不得礼数,不知什么药竟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当即不悦地低声喊道:“王爷!”他自顾自扶起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倒药的打算,又说:“王爷要喝水吗?这几日怎么病成这样?老王爷很想您,奴才来接您回去好么?”
在他以为,云苏自己本身便是神医,身体虚弱调养休息就会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将云苏接回王府,其余的另说,是以也没多想,这竟是棘手的苗疆医术。
管家说着就要倒些水来,云苏皱着眉,他此时已没有什么力气,在他昏迷前尽快使管家去给笙歌送药才好。他脸色又青又白:“我说什么话,你不听了么?”
管家一怔,而后为难地看了眼云苏,想了想还是以云苏的利益最高:“奴才先接您回府,只要您回去,奴才再来倒药送药,叫奴才做什么都行,这样好吗?”
云苏沉了脸,神智有些昏沉,他竭力克制着:“现在,把药去送给孟笙歌。送完我便随你回去。”
管家还在犹疑着,半晌后还是应了他的要求,云苏脾性一向这样,若是不答应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便给云苏倒了些热水给他喝下,瞧着神色似乎好了些,便放下心来,将药装进壶套里装好踏出了木屋。
他叹息,不知道王爷这么对一个女人,到底是好还是坏。
走到相府门口时,他内心也有分寸,这些年来他随着老王爷东奔西走,他虽是奴才,但毕竟是王府的人,不少官员都认识他。如若他给孟府小姐去送药,必定有些不合适。便差遣了个人代他去送药,让她交给孟家小姐的丫鬟手里就行。
这药是云苏费了心血熬制成的,何况不知孟府小姐生的什么病,不亲眼看到送出的空壶套,他不相信孟府小姐是否有喝完。
哪知等了半天,瞧见人捧出了壶套出来了,却说的是:“我去找孟小姐的丫鬟了,但她说孟小姐现在不在房里。”
那一壶套的药,现在还满满的沉甸甸地捧在手中,虽还有热气,但也开始不那么滚烫了。管家皱着眉,还是走在去往舞楼的路上。若是到了舞楼还找不见人,那么他也没办法了。
走进舞楼,有丫鬟上前来询问,管家不苟言笑,只是看了眼四周,道:“我来找孟小姐,她在不在这里?”
丫鬟一怔,这人她从未见过,见他指名道姓要见主子,探问道:“您是什么人?”
管家如实:“我是云王府的,给孟小姐送药来了。”见丫鬟没有否认孟笙歌不在这里,便道:“她在哪里?三楼的房间么?”上次他去过那个房间,是以还有些印象。
丫鬟放下了心,孟姑娘这几日气色也确实不大好,听他说似乎孟姑娘与他有些交情,但让男子进入不合规矩,便道:“把药给奴婢好了,奴婢给姑娘送去。”
他点点头,把壶套给她:“有劳。”
丫鬟接过药,夏伶正巧走了来,她见这丫鬟同一个中年男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又见她从他手中拿了壶套走进来,便走过去问她:“是什么人?”
丫鬟回应她:“是云王府的人,来给孟姑娘送药来了。”
笙歌平日在房间不喜打扰,这几日脸色也差劲的很,沉吟一会,夏伶便道:“把药给我吧,我给姑娘送去。”
拿了药,夏伶便走上楼,她往下看了一眼,见那中年男子还未走,似乎要看见空壶套才放心的下。她上次也见过他来舞楼,和云苏说了一会话,看态度对云王府很忠诚。夏伶放下了心,便走上三楼,到笙歌的门前敲了两声:“姑娘,云大夫派人送药来了。”
没有回应。
夏伶皱着眉,狐疑地又道:“姑娘,是在休息吗?”
里面突然传出“嘭”的茶壶落地的声音。
回想起上次笙歌也是在这里脸色差劲,出现昏迷的情况,夏伶心一惊,再也不敢耽误地撞开了房门,只见地上趴着一个身影,因为痛苦而蜷缩着身子,紧皱着眉,额头上汗水淋淋,闭上眼睛不知是梦呓还是申吟。
夏伶瞪大了眼,忙过去扶住她:“姑娘!醒醒!醒醒!”
没有用了……笙歌在昏迷中不断重复着摇头,虚弱地挣扎着,又颓然无力地放开了双手,感觉胸口一直闷着的,压抑着的,在这一刻突然全都消失,一切都变得晶莹无比,随着腹部传来的阵阵痛苦,胸口压抑着担心着的此刻也全都释放了出来,再也不用担心云苏会为她而干什么了吗,这样就算解脱了么?
药也已经……对她,没有用了吧。
也好……也好……
第七十二章 山有木兮()
云王府
眼前的屋子里,总共站着四个人。
管家心痛无比,又震怒异常。云苏如今已坐在轮椅上,不知是什么苗疆秘术,导致他现今已不能挪动一步,终生都只能靠坐在轮椅上移动,好好的一个人……居然成了这副样子!他历来沉稳,现在这样也是心平气和,不怨天尤人。而这,这一切——
都是面前这个女子害的!他从来没想到,他也以为云苏的昏迷只是小事,后来请了无数大夫来看过之后,都摇着头,表示他今生都只能这样,他站不起来,他无法脱离轮椅,他无法摆脱噩梦……
就在不久前,云苏都还好好站着和他说话啊。
他要一直这样,变成个废人……昔日的神医如今竟请别的大夫来为他医治,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他跟随云王爷多年,看着云苏长大,是云王府忠实的奴仆,更无法眼睁睁看着云苏成为这个鬼样子!
他一连请来几十个大夫,不断的医治,不断的尝试,他……他不敢放弃……
后来是云苏淡淡的制止了他——
“钟叔,没用。我自己的身体我了解。”
那一刻,四十岁的男人酸了鼻子,红了眼眶,颤抖着说:“王爷,奴才一定找到大夫治您的腿,一定会有办法,您别灰心,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去东泽,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云苏道:“好。”
管家差点流下泪来。他顾不得其他,便把围在客房的十几个大夫全都轰走,又不断尝试着打听哪里有出色的大夫,一连不眠不休忙活了三四天。
而直到现在,这个孟笙歌,才来看王爷,进来之后也不说一句话,就像愣在这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不是应该很清楚么?王爷要不是因为她,何以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怒视着笙歌,极力忍受着恨意,冷冷道:“孟小姐看完了王爷就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笙歌仍是愣愣地看着云苏,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旁的碧儿有些怕管家,往笙歌身后躲了躲,又拉了拉笙歌的衣袖。
笙歌仍是毫无反应。
面前的那个男子,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面容,和前几天见他时一样的疲倦,——他这几天没休息好么?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穿着素色衣袍,似乎被药味熏染的久了,仿佛还有药味在他身边流连。
然而。笙歌眼神僵硬。他再也不能亲自去熬药了。
也不能去采草药了。
他马上也会离开旸州了。
笙歌静默的,静默的在心底艰难而苦涩的一一列举着。
是她害了他。
笙歌缓缓抬起头,她没有眼泪,她只是机械的,一点一点将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管家不能忍受这个眼神,他这几日费尽心力希望有人能救治云苏的腿,就是不想看到世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愿意让云苏接受他们众人这般怪异的洗礼。
曾经他是多么优秀,从小就很聪明,触类旁通,后来喜欢医学,十四岁时便因为救活两个当时多少名医皆无可奈何的小孩子而一举成名,后来更是救死扶伤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