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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乐不明所以,不过因为内心中已经信服了大半,所以依言照做。
徐小乐抄方子的时候,孙玉峰就在一旁看着,等他抄完,方才道:“这副方子可以吃两日,每日两副,两日之后我再来视诊。每副药都要生入猪胆汁,一定要新鲜。”
徐小乐就问道:“那卤大肠呢?”
孙玉峰云淡风轻道:“我带回去给你师父下饭。”
徐小乐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了一口,咳嗽半天。
胡媚娘见孙玉峰这就要走,连忙道:“仙长留步,这诊金……”
孙玉峰摇头道:“既然说了不要诊金,此事便莫再提。”
徐小乐也上前道:“师叔祖,我既然要跟您学医,您是否给开个书目?”
孙玉峰微笑道:“你现在还没资格看医书,从捡药抄方慢慢来吧。”
徐小乐听了五味杂陈,既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庆幸:这位师叔祖应该颇有本事,又肯用心教自己,看来真是时来运转了!
佟晚晴看着孙玉峰离去的背影,鼻根有些发酸:原来徐家祖上竟然真的很有名望,结果却败落到了这个地步。小乐既然在我手上抚养长大,无论如何也要叫他重振家声,不能给祖宗丢脸。若是他真的能光耀门楣,我这些年吃的苦又算得什么?
31、专注()
徐小乐照着孙玉峰开的方子,去镇上生药铺子抓了药。又在菜场的毛屠户那边预定了猪胆。毛屠户每天只杀两头猪,也就只有两个猪胆,倒是正好叫徐小乐包了。
回到家中,徐小乐翻出家里的药罐火炉,从书房里找了本煎药心得的先祖手记,一条条仔仔细细照着做,生怕破坏了药效。他从小到大识字读书,恐怕从未比今天更认真过。
五月江南闷热得叫人坐着都出汗,徐小乐却蹲在火炉旁,时而注视炉火颜色,时而侧耳倾听药罐里的汤汁滚沸声响。又反复翻看手里的煎药手册,火大了抽柴,火小了扇风。
胡媚娘站在楼上,隔窗看着下面天井里全身心投入的徐小乐,只觉得这大男孩好像突然从“有趣”变得“迷人”起来。她目力极好,远远就能看到他鼻尖上的汗珠,晶莹剔透,心中总有些发痒,想去给他摘下来。
徐小乐浑然不知道自己心存绯色幻想的对象正关注着他。他甚至连满头满脸的汗都没功夫擦。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只有这个火炉和药罐,再容不下其它东西。
药汤终于熬好了,小乐猛然站起,眼前顿时一黑,差点摔倒。他略缓了缓,心头欣喜再次涌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药汤倒入瓷碗,控腰屈膝,生怕走得太急洒了出来。
到了佟晚晴房里,徐小乐将药送到嫂嫂身边,轻声唤道:“嫂子,醒着么?喝下去就好了。”
佟晚晴勉强睁开眼睛,努力向上坐了坐,却又瘫软下来,没了力气。徐小乐连忙将药放在一旁,想伸手扶嫂嫂坐起来。可惜眼看着嫂嫂躺在床上,自己却不知道如何下手,试着想探入嫂嫂腋下,却被嫂嫂用哼声制止了。
佟晚晴见徐小乐不得要领,果然是个不会伺候人的,只好道:“过来些。”
徐小乐依言过去,佟晚晴勉力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徐小乐福临心智,连忙腰上发力,将佟晚晴上身带起,两手自然探向后背,轻轻一托,人已经坐起来了。
佟晚晴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斜眼看他:“还说大了呢,这点事都不行。”
徐小乐咧嘴笑道:“是是,我还小,小得很呢,晚上还要嫂子陪我睡才行。”
佟晚晴实在没力气打他,又见徐小乐头发湿乎乎地贴在头皮、脸上,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知道他为自己买药煎药很是卖力,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徐小乐端了药,缓缓凑近嫂嫂,用汤勺喂她,一边还道:“不能吹,不能吹,吹了药气就没了。”他怕药汤太烫,便又反复舀了几下。
佟晚晴见徐小乐这般专注的神情,心中暗道:当年只会调皮捣乱气人的小祸害,一夜之间就会照顾人了。
佟晚晴喝了一勺药,觉得略有烫嘴,但是汤汁从食道入胃袋,就如凉水过火道,一股清凉从上而下,将一身的烦躁之气都驱散得无影无踪。她等不及徐小乐慢悠悠地喂过来,伸手接过汤碗:“我自己来吧。”
徐小乐不敢跟嫂嫂争,生怕洒了药汤。不过看嫂嫂突然有了点力气,看来这药并不难喝。
药当然是苦的,何况还加入了猪胆汁。不过佟晚晴却丝毫不觉得难以下咽,只觉得舒畅无比。一碗药喝完,佟晚晴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徐小乐笑得合不拢嘴,道:“药能见效就好!看来我师叔祖果然不是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是真的世外高人。他要我跟他学医定然不会骗我。”
佟晚晴听徐小乐这么说,欣慰一笑:“你现在肯好好学医了?”
徐小乐难得一本正经道:“我原本怕学医只是不耐烦背书,又全无用处。若是能够学到师叔祖那样的本事,一剂药下去就能救人苦厄,受人仰慕,我当然是很乐意学的。”
佟晚晴困意上来,喃喃道:“那就要下功夫……”说完,已经陷入沉睡之中。徐小乐这两天不知道多少次看着佟晚晴痛苦呻吟、转辗反侧,看到嫂嫂如此安详宁静,心中对孙玉峰更是佩服起来。
他回到书房,取出买药时候的纸丸,一一展开。
这种纸丸是药铺的行规,印刷了客人所买药材的图画,写明药理药性,各种适用和禁忌,考究一些的铺子还会在纸丸里包一些样品标本。所以久病未必能成良医,但若是家里有人病得久了,收集到许多这样的图纸倒是必然之事
徐小乐拿着图纸,比对药店附赠的标本,查看性状,有些还放进嘴里品尝味道。孙玉峰这付方子开了有十二三味药,徐小乐一一详查过来,又用心记住药帖上写的药理药性,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胡媚娘掌了一盏灯进来,轻轻放在徐小乐身边。她早年间服侍徐进士读书,这些套路十分娴熟,丝毫没有惊动徐小乐。
徐小乐偏头道了声谢,揉了揉眼睛,一点心都没有分。他面前已经摊开了好几本药书和前人笔记,仔细琢磨着孙玉峰开的方子。
这其实也是老规矩里叫学徒抄方子的用意。只有自己抄过,记在心里,然后用自己的工余时间去向人讨教、去翻书,方能有所得。老师傅们也通过这种方法,观察学徒的心性,若是没有这份自觉,抄方到老都不会有人肯去教他。
徐小乐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内心中对学医的憧憬让他直接找准了这条路,丝毫不用人提点。
胡媚娘过来送了晚饭和宵夜,见徐小乐还在发奋读书,便站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本来指望徐小乐转头问她什么事,便可以提醒他上床睡觉,明日再看。谁知徐小乐头也不回,仍旧一心沉浸在书里。
胡媚娘只好走到书桌旁,凑近徐小乐,指望他发现自己的不满。
徐小乐这会儿却真是入迷了,只觉得医学之中门道颇多,就像是个大迷宫一样。更有趣的是,这迷宫并没有死路,无论怎么转,都有莫大的收获。能有收获便有乐趣,往日看着面目可憎的医书,如今也可爱起来。
32、桃花()
胡媚娘越凑越近,直到身子都趴在书桌上了,才见徐小乐突然皱起鼻子,呲呲嗅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徐小乐已经微闭双眼,抽着鼻子朝她伸过头去,脖子探出老长。若不是她急忙后撤,就要被徐小乐亲到脸上了。
胡媚娘反手轻拍徐小乐的后脑勺,佯嗔道:“你装什么怪?当自己是小狗么?”
徐小乐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胡姐姐,我说哪里来的这股异香。正想着这香气能开鼻窍,入心肝脾肺肾胃经,安魂宁神……恐怕比等重的檀香沉香麝香各种香都要金贵。”
胡媚娘笑得花枝乱颤,眼睛都眯了起来,道:“你这张嘴真是胡说八道惯了,心肝脾肺也就罢了,怎么会入到胃里去?气味也能吃到么!”
徐小乐就说:“香气自然是入了我的心肝脾肺肾,入胃的是姐姐的容貌呀,要不古人总说秀色可餐呢。”
胡媚娘好不容易才压下笑声,道:“再胡说八道就撕烂你的嘴!早些睡吧,学医也不在这一晚两晚的,明日精神不好,反倒更耽误事呢。”
徐小乐道:“我背完这章就睡了。”然后一副要目送胡媚娘出去的模样。
胡媚娘被他看得腿都有些软,转身便走。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还觉得后背火辣辣的,好像徐小乐的目光会拐弯一样。
徐小乐直到看不见那令人遐思联翩的背影,方才收回目光。他正要继续将手头上的内容背完,就听到与胡媚娘相隔的墙壁上传来轻微的笃笃声,比以往更轻,间隔也更长。
徐小乐知道是胡媚娘在叫他,心中暗道:难怪书上说“少年人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我嗅到她的香气,看到她的身形,就会血气翻腾,忍不住放下手头的事去看她。现在她在那边唤我,我又心旗摇曳,忍不住想去跟她说笑。唉!不行!小乐,你可是要学好医术的人,否则嫂嫂下回再病了怎么办!
徐小乐一边想着,一边却发现自己离开了座椅,来到了老位置,低声回应:“我来啦!”
胡媚娘被吓了一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敲起了墙,更没想到徐小乐会这么快就用他那贼兮兮的声音回复她。她问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呢?脑子里怎么一片空白?
不等她找出答案来,嘴上却已经回道:“你还没睡?”
那边徐小乐就说:“我已经要睡了,听到你叫我,当然是先来跟你说话。”
胡媚娘说道:“我正是叫你睡觉!”
徐小乐故意听出了两重意思,心里发痒,又拿笑话挑逗胡媚娘。胡媚娘在那边咬着被子笑,就是不出声搭理这个小色狼。徐小乐说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了,昏沉沉地想睡,但是又有些睡不着,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朝佟晚晴房间摸了过去。
佟晚晴自从生这病以来,总算安安稳稳睡了一觉,虽然还是梦境不断,但是比之前噩梦连连要强多了。她醒来之后又觉得有些口渴,不好意思叫徐老安人的丫鬟服侍,正要自己去床头边的柜子上倒水,突然踢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
佟晚晴撑起身子,这才发现徐小乐在她脚下团成一团,被踢了一脚也没醒过来。她又有些生气又有些想笑:气的是徐小乐这么大了还是黏着她不放,晚上竟偷偷跑来睡她脚底下;乐的是从小到大这孩子的睡姿就是团成一团,跟只小猫似的。
佟晚晴轻轻碰了碰徐小乐,后者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好像是要再睡一会儿。她加了力,把小乐摇醒:“你怎么睡这儿?”
徐小乐这才松开蜷曲成团的身子,伸了个懒腰,四下环顾,一脸茫然的样子:“咦,我明明上床睡觉了,怎么会在这儿?莫非是嫂子你一个人睡得害怕,把我抱过来的么?哈哈哈,其实你不用费力,只要说一声,我自己就跑来了。”
佟晚晴哼了一声,实在是病得有些重,没有力气跟这个胡说八道的小混球计较。
徐小乐跳下床,乖巧地给佟晚晴倒了水:“嫂嫂,你喝水。我这就去煎药。”他说着就往外跑,只觉得昨晚睡得实在太舒服,整个人精神气爽。他在过道上见到了面带疑惑的胡媚娘,大笑道:“哈哈哈,胡姐姐早安,昨晚睡得好么?我睡得很好!”说罢不等胡媚娘答话,人已经下楼跑开了。
一个小丫鬟从徐老安人房里探出头,看了一眼胡媚娘,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楼梯口,嘟囔道:“大早上疯疯癫癫的。”
徐老安人在屋里发出一声干咳,开口教训道:“桃花,咱们借住这里,当心存感恩,没意思的话少说些。”
被叫做桃花的丫鬟连忙回转身,陪笑道:“老祖宗误会我啦,我是觉得像徐公子这样总是充满朝气,有趣得很呢。”
徐老安人推开面前的食案,道:“看来晴姐儿已经醒了,你去服侍她洗漱早餐吧。”
桃花端了食案,道:“是,老祖宗。”说着便退了出去。她走到外面走廊上,看到胡媚娘站在楼道窗前,看着天井。
天井里只有徐小乐一个人,正专注地为佟晚晴煎药。
桃花下了楼,走过徐小乐身边的时候回头往楼上一瞧,正好看到胡媚娘痴痴地看着这边——显然不会是看她,肯定是看那个徐小乐了。她心中冷笑,张口就喊:“荷叶!荷叶!你个小骚蹄子又去看什么热闹了!大早上就到处****,不知道有活要干么!”
胡媚娘眼光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