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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言眼睛一扫,忽然见到边上还有一本书,赶紧转移这位中二大叔的注意力,“《岭外代答》?先生是岭南人?”李伯言想去拿这本书翻阅,岭南也就位于如今的广州等地,正好他还不知道如今到底是发展到什么样子,这书倒是可以看上一看。
啪!
叶大叔的手按在那本书上,冷冷地说道:“你这后生好是没礼貌,我这问你话你不答,还抢某的书?”
“借阅一下,叶先生不肯吗?”
叶大叔眉头一挑,将酒杯挪过来,问道:“此为何酒?”
“葡萄酒啊!”
“戏弄老夫是吧?”
“康头!”
“东家,来了来了,何事?”
李伯言脸黑地转过头问道:“到哪里了?”
“九江。”
“靠岸,将叶先生送下船!”
“慢着慢着,有话好好说。”原本还有些脾气的中年书生,一见到李伯言动真格了,连忙就软下来。这要是把他放在九江,人生地不熟的,再要找船去永州可就麻烦了。
李伯言也是服了这个蹭船大叔了,自己好酒招待,他反倒是要跟你搞事情,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这是什么酒?”
“葡萄……葡萄酒……”
“书借不借?”
“借……借……”
李伯言拿过书,瞥了眼,喃喃道:“这不就得了嘛,非得拉下脸来用强的。”说着,便拿着书离去了。
叶姓书生擦了擦虚汗,喃喃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上了贼船了……”
李伯言看着这本《岭南代答》,开始权且当做是消遣,然而看下去,写这书的人,目测还真的是去过岭南,在那里做过小官,不过去那地方做官的,多数也就是没什么成长空间了。书里分了不少卷目,地理﹑边帅﹑外国﹑风土﹑法制、财计等共计有二十门。不仅如此,还有跟南海藩国之间的一些往来记述,倒是本岭南大百科读物。
李伯言粗粗翻了翻,看来两广还是挺荒凉的,基本上处于那种要啥没啥,靠天吃饭的落后之地。不过也难怪,大宋与南海藩国的外贸,大抵都是从泉州出的港口,两广根本不搭边,也只有那些接壤的地界上,有边境贸易往来。
如今看来,凭他一己之力,要想发展两广之地,看来还是有些困难的,只能是等到将来再谈了。
0109章 翻天覆地慨而慷()
这回,李伯言的船并未多绕远路,直接南下汇于湘水,往永州而去。约莫过了十日,便抵达了永州。自湘江口岸停船,十日来的水上日子,让李伯言都有些憔悴了,李府的马车已经在江边的一处亭边早早地等候了。柳子街的埠头还没修葺完毕,这大船自然只能离得远些,停在外城一处较大的埠头上。
“掐着时日,少爷也该到了,今日总算是等到了。”李家的管家乐呵呵地看着李伯言,“让老奴看看,少爷这在外两月,可曾消瘦不曾?”
“马伯辛苦了,家中可都安好?”时隔俩月,李伯言又回到了永州,这片梦想起始的地方,如今不知道这俩个月,又有什么变化呢?
“好,都好着呢。二夫人上月末临盆,生了个大胖小子,老爷可乐坏了。七夫人也快要临盆了,不知道是个姑娘还是小子,总之啊,一切都好着呢。”
“额……”三炮也下来了,李伯言默默地心疼了一下可怜的娃儿,三炮,李三炮……二狗、三炮,不知道将来,这小名会不会对这俩娃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马老伯眼睛一扫,笑着道:“哟,仇姑娘也回来了。”
“马伯。”仇巾眉对谁都是彬彬有礼,唯独对李伯言,额……头疼。
“这位公子是……”
“在下唐睿。”
“唐公子好,老子在庄子上也提了你好久了,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李伯言道:“好了,好了,都回庄子去吧。这里的货康头会负责。”大船有一个不好,那就是不能走狭小的水道,不然就容易搁浅,从这里卸下的货,又要换小船,再从河道入城,方能到柳子街。
“且慢,且慢。年轻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这里穷乡僻壤的,麻烦带叶某入城吧!”中年叶大叔下来晚了,差点就错过了难得的蹭车机会,“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老夫人生地不熟的,有劳小兄弟送我一程。”
李伯言也是一乐,这大叔真是可爱啊,要不是半途将其丢下船太不人道,他早就将他踹下河了,现在还想蹭车?门都没有!
“不好意思,车满了。大叔您走去城里吧。马伯,走。”
叶大叔气得跳脚骂道:“你这后生,损人不利己!”
李伯言也是无语了,这还蹭上瘾了,他又不是做慈善的,便朝车后边的中年书生招手示意,“蹭叔,咱们江湖再见。”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叶大叔指着马车骂骂咧咧,却也无济于事,回头有朝康帅博露出一个尴尬地微笑,“这位镖头,可否……”
“不可。”康帅博跟着李伯言久了,也学了一肚子坏水,若是当初天南地北地走镖,这样的仗义之举,定然是豪爽地答应,可这回,他也对这位蹭叔说了不,手指了指西边,道:“城就在那方向,先生可要抓紧了,天色若是晚了,可就要露宿荒野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哉!”叶大叔胡子都气得发抖着,提了提包袱,转身而走,“入了城,再让你们好看!”
穷山恶水多刁民,眼下叶先生还没入永州,就将李伯言归为了刁民之列,恨不得将其痛打一顿。
寒风彻骨,本是农闲之时,然而叶大叔从田埂路过,却见到不少庄稼汉,正在田间地头劳作,有些纳闷了,大冬天的还劳作?便抽空问道:“老人家,这冬季还劳作?”
一位老汉瞅了一眼,笑道:“外乡来的吧?咱们这儿冬季当然种了,这些小麦都是自家的口粮,不种浪费了。”
“自家的?不用缴税?”
老汉乐呵呵地说道:“麦子本就不缴税,咱们永州遇上了大善人,如今大多客户呐,连丁户税都不上了。”
叶大叔瞠目结舌,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当地的州官荒政到如此地步?
“照老人家这般说来,州官岂不是为官昏庸无道?”
原本在耕种的大汉抬起身子来,有些不快地说道:“嘿,范知州为官为民,你这厮说的是什么鸟话!不上税怎么了?”
“不上税你还有理了?刁民!”
大汉一怒,举着锄头要打过来,“我一锄头抡死你个杂碎!”
叶大叔吓得亡魂皆冒,刁民,绝对是刁民啊!
他跑出一里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倚着树干喘气。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如此险恶之地,早知如此便不来了!”他想到洞庭之南,本就是贬官之处,也就释然了,只是农户不上税,这还有王法了?还是大宋的王土吗?
叶先生抹着汗走了一阵子,忽然觉得又有古怪的地方了。
“这位兄台,为何这庄子如此热闹?竟像一座小城!”
那人停下来,笑道:“你是外乡人吧。”
叶先生有些怒意了,喝道:“是啊!”真是的,老夫长得很格格不入吗?怎么见到一个就说他是外乡人的。
“这是李家的作坊。”
“作……作坊?兄台莫要唬我,有如此大的作坊?”
那位在李家庄上做工的人笑道:“这就是你土帽了吧。李家作坊,如今有上千人,这农闲了,如今作坊的人,有三千余,自然有这么大了。”
“三千人!什么?三千人!”叶大叔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打结了,什么作坊,要用人三千,这是要造反吗?
见到叶大叔如此激烈的反应,那人却习以为常地说道:“真是乡下人。永州李大善人都没听说过,那永州第一败家子总听过吧。三千人怎么了,咱们三千人的丁户税,都不用上税的。”
卧槽!
叶先生顿时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都要被颠覆了。
三千人的作坊,不上税,不种地。
这不是土匪是什么?简直就是特大的土匪窝啊!
离城池如此近,居然还能相安无事?
永州的州官、营卫呢?都是眼瞎的吗!
他仓皇而逃,生怕被这群土匪给绑架了,忙不迭地朝永州城内跑去。这个地方,真是颠覆了他的三观啊。
冬季还有在种地的。
三千人啸聚城外。
还有最恐怖的,这些明明是良民的人,居然都不上税!不上税!
“我的天呐!这……这就是永州模式?”
恐怖如斯!
0110章 只有吹牛不上税()
叶大叔依着信中的地址,终于是找到了目的地。
“赵相公!赵相公!”
“正则,终于是把你盼来了!来来来,做。”赵汝愚放下手中书卷,循声赶来,见到有些憔悴的叶姓男子,问道:“怎如此憔悴?是不是舟车劳顿累了?”
叶适摇了摇手,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赵相公赶紧……赶紧随我去见范知州。”
赵汝愚有些不解,拉住叶适,问道:“去见伯崇做甚?”
“让他派兵,将城外的匪窝给端了!”
赵汝愚拉住叶适,愣道:“匪窝?哪里来的匪窝?正则你莫不是来时被人抢了?”
叶适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说道:“城外,我来时便见到那个庄子,庄上人说有三千余众,不缴税、不做农事,简直是目无王法!此不为贼?”
“慢着,慢着。老夫被你弄糊涂了,这庄子照理来说也是离城不远,这一带治安向来很好,三千人的匪窝,我怎没听说过?”
叶适擦着额头的虚汗,煞有其事地说道:“我也不信呐,那里的人还说是作坊,三千人的作坊,我是不信的。”
赵汝愚恍然大悟,笑道:“正则说的是大郎的作坊吧,那非匪窝,确实是作坊。”
一听赵汝愚好像知道这事,叶适更加气愤了,有些结巴地说道:“那……那……赵相公的意思,就是知道这事了?”
赵汝愚点点头,让叶适坐下,说道:“这就是我在信中给你说的永州模式。”
叶适满脸地不解,问道:“三千人,哦,还不止三千,这城外劳作的农户,都说是不缴丁户税的,这事……莫非赵相公也知道?”
“哈哈,知道知道。”
“如此荒谬之事,范念德听之任之?荒唐啊!”
赵汝愚笑得更加大声了,说道:“正则,汝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些永州百姓确实不缴丁户税,但是有人帮他们缴啊。”
“子直公莫要蒙我。”
赵汝愚接过书童递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除了吹牛不上税,永州城里,该收的税,该缴的赋,都缴了,这你可赖不得人家伯崇。”
叶适听得更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这些人不缴丁户税,谁来缴?”
赵汝愚道:“就是吾在信中给汝提到的人呗。”
“李伯言?他……他一人承担了几千人的丁户税?不可能!”
赵汝愚笑道:“正则啊,所以我说永州模式,一定让你亲自过来见一见。如今除了有自家田地的主户,大半的流民、佃户,都是不用缴税,由城中那些豪门大户代为缴之。”
“这……这……这是如何做到的?”叶适一下子还无法理解,到底是为何,这个永州模式下,居然有如此多的人受益。
大宋的税法,还是相当复杂的,每年的正税除外,丁户又分五等,虽说朝廷每年都有将那些有户而无产的户籍施以免税之政,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具体实施起来,那些有户无产之民,就像在湖上种菱角一样,照样加以重税。
如若不是如此,大宋如今每年上亿的税收,从何而来?
都说大宋最富,然而不管哪朝哪代,最底层的百姓,照样是苦不堪言,如今,依旧是这样。但是当叶适听到这个举措后,确确实实震惊了,当年王安石变法没实现的,如今永州居然已经在实施了?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见到叶适惊讶的样子,赵汝愚笑道:“而且不仅仅是那几千人,如今永州模式下,收益之人达数万之多。”
“数……数万?赵相公这就有些夸大其词了吧。一个小小作坊,能惠及数万人?”
赵汝愚笑道:“年前,永州还需半仰苏、常之粟,如今不仅能自给自足,每年上缴的赋税多了两成,粮产丰足。”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为何能有如此大的变化?”
赵汝愚笑道:“这便是我让正则亲自过来的原因了,若是信上说,汝安能信耶?”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