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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屋里是放了多少的炭盆,如此之暖。”
蹭叔东张西望着,喃喃道:“不见烟,也不见炭盆,大郎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二人才在屋子里没呆多久,便有些燥热地脱下了外头的裘衣。
李伯言让人奉茶过来,笑道:“先生摸摸这地砖便知。”
蹭叔手背一碰,惊呼道:“热乎的!这……大郎,咱们商量个事儿,你替某也在那北苑装一个这玩意儿呗。”
李伯言苦笑道:“这东西叶先生恐怕负担不起。”面对坐船都只肯花四十文的蹭叔,李伯言心想,你又不是大肚皮,还娇弱到要地暖?自己扛着吧。
蹭叔有些不屑地靠在椅子上,道:“得得得,谁稀罕。某烧自己的炭盆去。”
“叶先生要烧炭盆,记得开些窗子,不然一命呜呼了就麻烦了。”
“不劳大郎您挂念。”叶适接过茶,喝了一口,酸溜溜地回道。
赵汝愚见到这一见面就要掐起来的两人,也是摇头直笑,“言归正传。这次过来,是因为伯崇的事。”
“范公?范公怎了?”
蹭叔口无遮拦地说道:“范伯崇要发达了!”
“哦?”李伯言眉头一挑,永州这一年的变化,李伯言是知晓的,没想到惊动得这么快。
赵汝愚说道:“昨日深夜,伯崇亲自过来,跟我说,即日就要赴京面圣,问我有什么要注意的。”
“那先生是怎么嘱咐的?”
赵汝愚缓缓道:“不骄不躁,如实禀报。莫要提及晦翁,与韩节夫和而不同。”
短短两句,将中庸之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伯言点头道:“若是范公真按您的这两句话来做,怕是入中枢不难矣。”
叶适见到李伯言并没有很兴奋的样子,便道:“看大郎的面色,好像范公入中枢,你很不高兴似的?某跟你说,范公入了中枢,今后咱们推行新学,才有了言路,不然你以为立学是如何轻而易举之事?这回党禁,不管是程朱理学、陆氏心学还是永嘉学派,都被韩节夫这个王八犊子一网打尽,非其所用者,皆落下马,朝中若无人,你,我,赵相公,都不够他韩节夫捏的。”
李伯言轻叹一声,呢喃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学生觉着,去得早了些啊。”
0117章 老范要升迁()
腊月十七,庆元三年即将过去,也是在去年的这一日,李伯言穿越到了大宋。去岁今朝,想来又是一年了。
天灰沉沉的,下起了小雪。年终盘账,李伯言其实心里有个二五六了,别看生意做得老大,其实这半年来,真的是赚到的都搭在了里边。
马车进了城,唐睿四处探看着,转身望向马车之中,喃喃道:“永州还真不能跟苏州比。若是在苏州,这会儿,街上的爆竹声都不带断的。”
李伯言笑道:“想家了?”
自从来了永州,唐睿几乎都是在庄子亦或是天上人间呆着,也不怎么出去。
唐睿沉默,望着窗外的飘雪,眼睛迷离了,继而道:“想我娘了。”
李伯言将头瞥向车外。已亡人,除了思念,还能有何补偿?他的亲娘,是没有见过面,但是他比唐睿幸福,因为他有六个娘!
马车到了天上人间,李伯言先让唐睿下去,自己准备去拜访一下如今握在手中的“四个三”。
赵汝愚、周必大、叶适,都在庆元党禁的五十七人名单之列,放翁虽然名声在外,然而限于诗词,至于朝堂上的力量,微乎其微。
就是这手头的这两个老人外加两个半老之人,却让李伯言看到了大宋未来的希望。有什么能比希望更加让人怦然心动的?没错,现在他们在朝堂上无半点作用,就像四个最小的三一样,不过一旦扔出去,那就是一把炸弹!
车到了陆游的小筑边,李伯言下马,将皮裘裹在了身上,推开积雪的竹门。薄雪遇上李伯言的手,瞬间化为了水。
“你怎在这?”李伯言见到一袭白衣,抱着那只死肥猫,略有惊讶地问道。
仇巾眉看了一眼,反问道:“我怎不能在这?”
“不是……”李伯言语滞,居然找不到什么理由,然而心中却有怒火。难不成仇巾眉还要给放翁做妾?也不看看放翁多大岁数了!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不是!
“阿媚,谁啊?”书童扶着放翁缓缓走来,见到是李伯言,便笑道:“原来是大郎啊,你看看,你这忙着生意,把侍女都落在我这里了不是?”
“放翁……”仇巾眉声音跟蚊子一样,皱眉看着陆游,似乎责怪这位偶像多嘴。
李伯言一把抓过仇巾眉有些热乎的手,笑道:“是,麻烦放翁照顾了,我这就带她回家。”
“哈哈。”放翁捋须笑着。
仇巾眉挣脱开了李伯言的手,柳眉微竖,似乎在无声地抗议着不满。
“大郎啊,你过来有何要事?”
李伯言回过神,“天上人间设宴,请放翁挪步过去,马车在外边备好了。”
陆游笑得合不拢嘴,道:“好好好,阿柒,照顾好猫。”陆游原本是不贪口舌之快的,然而也被刘记的美食吊住了胃口,也不是什么外人,便爽快地答应了。
李伯言将放翁扶上马车,说道:“放翁且去,老师、叶先生还有周相公,差不多已经到了。我去见一见范公。”
陆游深有意会地拍了拍李伯言的手背,说道:“莫要强求,今日不同往日。”
“明白。”
仇巾眉也要上车,却被李伯言拉住了。
“你是我的侍女,跟我走。”说话间,已经将一把伞递给了仇巾眉。
两人目视了三息时间。
“看什么?撑伞。”
仇巾眉这一回破天荒的没有拒绝,将伞接了过去,缓缓道:“你还怕永州城之中有人对你不轨?”
李伯言抖了抖皮裘上的残雪,笑道:“要对我不轨的人多了去了,仇姐姐可要保护好我。”
仇巾眉撑起伞,独自朝范宅走去。
“……”
头上雪花飘飘的李伯言,吹着潇潇的北风,扯了扯嘴角,这尼玛,坑爹啊!
……
……
大宋的冗官之毒,基本上属于人多职少的局面,导致很多官位都是虚职,某某別驾、某某通判、某某团练副使之类,都是清闲到无事可干的二把手、三把手。
出任知州,本是一年一考,两年一任,然而范念德在知永州一年,就召回京中的,也很常见,毕竟一把手的位置,也经常调动,干满两年的恐怕一半之数都悬。
没办法,除了三年一次的科举,有官只是代表你有俸禄,有权的,又是临时工,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几乎都成了纵观上下五千年来,官员更迭最频繁的朝代。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然而老范家则不然。急召回京,是喜是忧,从范家人脸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大郎来啦,里边坐吧。”茹娘指挥着人搬行李,笑道:“没想到才半载,又要回临安了。”
冰冰在屋里拿着雪球跑来跑去,跟范钦嬉闹着。
老范要升迁了,也顾不着范贱人的课业了,由他在玩闹着。
“慢着点。”
“诶,大郎来了?是来交课业的?”范钦朝李伯言的肩上拍了一下。
李伯言淡淡一笑,道:“过来找你爹来的。”
范钦两腿夹着冰冰,在她小脸蛋上捏了捏,道:“叫你还乱跑,把雪扔了,瞧把你手冻得,跟萝卜似的。”
“哦!爹爹要升迁咯!”冰冰咧着嘴轻笑着,就连仇巾眉,都看着这个瓷娃娃,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李伯言想着,是不是也拿二狗、三炮来吸引吸引仇巾眉,倒是个好主意。在襁褓中的二狗、三炮,再一次被李伯言这个无良大哥给卖了……
“愣着干嘛,自己过去啊,还要我给你指路啊。”范钦没收了冰冰手里的雪球,朝李伯言努了努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确实,这大半年来的相处,范李两家跟自家人没什么区别。
李伯言笑笑,用手捏了捏一脸警惕的瓷娃娃,“冰冰还是不长个啊。”
在那粉扑扑的小脸蛋上,留下了俩指印,在小妮子张牙舞爪的恐吓下,朝书房走去。
“四哥,那坏蛋欺负我,你也不帮我,就看着他欺负我啊!”小妮子一脸地不悦,小嘴嘟囔得跟挂了油瓶似的。
范钦摸了摸小妹松软的头发,笑道:“乖啦,咱们就要走了,他再欺负你,以后也欺负不到你了。仇姑娘,里边坐吧。”
仇巾眉点了点头,坐在了堂上。
不知为什么,她能感觉得到,在这范家人愉悦的升迁气氛下,她感觉出了李伯言心中的异样。
0118章 来年大坑何人接()
仇巾眉察觉到的一丝异样,是没错的。
对于范念德,李伯言说不上什么好来,似乎知永州,都是中规中矩。所有的路,都是李伯言提前设计好的坑,然后由老范来收成果,说白了,这永州如今富不富,李伯言说了算,而范念德充其量就是捡了个便宜。但是在范念德面前,李伯言依旧还是表现出作为晚生的一种敬重。
李伯言敲了敲书房的门,说道:“晚生李伯言,拜见范公。”
稍顿了一息,里边传来范念德的声音。
“是伯言啊,进来吧。”
门推开,李伯言见到范念德正将书架上的一摞书放进书箱里,便道:“听老师说,官家是召范公回京,并非是下了任书,您怎如此心切地要回临安?”
范念德笑道:“官家诏书下来,便是永州知期已满,不管是留在临安,还是外派,都不会再到永州了,早些准备,免得到时候又折返回来。”
“如今永州蒸蒸日上,百姓拥戴,范公若想留任永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范念德笑道:“官场混久了,老夫岂会连这点嗅觉都没有?这次怕是要调入中枢了。”老范脸上露出了喜色,又说道:“伯言啊,这回都亏了你这个永州模式,回京述职时,我一定向官家好好推举你这个永州模式。”
李伯言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个套路,如今之下,怕是没人学得来。若是有机会,还是请范公多多向官家建言,开垦岭南。”
“嗯,这个也可以提一提。”
范念德关了门,低声问道:“稻种的事情,赵相公可已知晓?”
李伯言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提起过。”
“那你准备如何着手?来年春种,一下子就露馅了,到时城中那二十几家富贾生乱,主动缴佃户的丁户税一事,岂不是又黄了?”
李伯言看向范念德,缓缓道:“永州今岁的政绩,难道跟这有很大关系吗?”
说实话,要说关系呢,还真的不大。
一个巨大的幌子,当初却是被用来当成诱饵。如今这还没有发挥稻种,总的不过就是普通的稻米,皇帝跟中枢的人也不傻,自然可能通过这个现象洞察得到,两湖之地,未来是有多大的前景。
这还是相对偏南的永州,若是潭州、益州等地发展起来,两湖地区地阻人稀的面貌一旦改变,南宋的粮产无忧矣。
范念德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只是大郎你担的风险可就大了。”
李伯言笑了笑,说道:“福兮祸所依,谁知道呢。”
“去去去,老庄的东西,不是你们这些年轻小辈该看的,多读些圣贤书,别看这些没用的。”范念德笑骂道,转念间,又问道:“赵相公寻来的那个叶适,是永嘉学派的。”
“不错。”
范念德拿着书籍的双手顿了顿,摇头道:“晦翁有言,永嘉之学,未有大成,赵相公怎如此糊涂,让他来做甚?”
“敢问范公,什么是大成,什么又是不大成?”
范念德回过神,笑道:“我不跟你争。月前晦翁来信,岳麓如今学风正盛,书院之内听理学、心学的后生愈来愈多,还问你什么时候过去听一听。”
“呵呵,晦翁莫不是忘记了年初落职罢祠的惆怅,重新焕发第二春了?”
“这话什么意思?官禁道学,然正统之学,这些阻力算得了什么?如今岳麓之中,听学之人比比皆是。正统就是正统,再如何打压,官家总不可能下旨焚书坑儒吧?”
确实,如今庆元党禁打压面之广,已经不能用伪学来解释了,很明显的,已经成了排除异己的手段。
范念德停下手中的活,笑道:“大郎啊,你的路还有很长要走,记住,不要意气用事。至于这个大坑,依我看,如今成了香饽饽,韩相公必然是要派心腹来接手,到时候,坑他韩侂胄一手,你看如何?”
李伯言看着范念德的眼睛,坚定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