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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说两句!”
“是啊,东家,说两句吧。”
李伯言看着底下渐渐小声起来的工人们,背对夕阳。
影子被拉得老长。
“这是伟大的……无|产|阶|级……是你们的胜利!”
底下山呼海啸,虽然不知道何谓无|产|阶|级,但是他们明白,这是庆祝的呐喊。
“今夜,拿着你们的钱!买米买肉吃去吧!”
庄上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众人顿作鸟兽散。
他们是该去买些东西了。
庄子西边,一长排一长排的连铺,虽然每一件都不是很大,但是……
这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新家!
李伯言给的,或许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让他们感觉到了踏实!
这就是新的生活!
卖肉,或许他们不舍得,但是买米,那是必须的!
城中原本以及绝望的三家米铺,昼夜通晓,就为了在新米碾出来之前,卖掉陈米,然而李伯言将米价一压再压,如今依旧无人问津。
可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绝望到快要抹眼泪的时候,今夜将涌来无数的人潮。
他们,来籴米了!
李伯言清了清有些发肿的嗓子,回头之时,陈傅良恍惚间回过神来,立马背对着他。
“陈老这是怎么了?”
叶蹭叔嘿嘿笑着,说道:“老师这是迎风泪,跟我一样的老毛病。”
看着自己师公五味杂陈,又被叶正则气得想打人的脸,赵葵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前俯后仰,“哎呀,我也迎风泪,我也迎风泪了!”
“站住,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陈傅良扶着边上的木扶手,匆匆跑下去。这迎风泪,病得更加重了。
赵汝愚大笑道:“大郎啊,今日之永州模式,才可谓国之利器也!”
李伯言赧颜一笑,说道:“还好吧,也就这样了。”
叶正则冷不丁地插上一句,“赵相公,别被这厮骗了。莫要以为他亏了些田地,又帮着赈灾,亏出屎来,这小子,这个夏秋啥也没干,赚得可是盆满钵满,不然哪有钱给这些民工提前支付三个月的工钱?”
李伯言脸色一变,怒道:“你蹭吃蹭喝几个月,还有脸说我了!叶先生,请把昨夜那瓶庆元三年的拉菲吐出来!快,利索点!”
叶蹭叔立马仰头望天空,“幼学啊,咱们走,喝酒去。”
……
0168章 吃相难看的周林平()
周家新开的米铺,在柳子街,淘宝大卖场的斜对巷的街角。
店铺前灯笼高挂,依旧未打烊。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了!一石米都没卖出去,这让周林平的脸上颓色尽显。看着那所谓的官营赈灾米铺,周林平简直气得想打人!然而看到官营二字,这发痒的手真想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这浑水蹚得,自己犯贱啊!
“东家,打烊啊,没有人回来买米了。”周家铺子的掌柜叹了口气。原本指望了那赈灾米铺不长久,结果,一撑就撑了仨月,眼看着新米就要收获了,他们这些米啊,只能指望着秋收后交赋税了。
周林平失策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场天灾,被他活生生地搞成了周家的人祸。
柳子街埠头的船,除了卸货装货,就没停过,也就是说,东风物流这三个月,比之前的生意更火爆!
不管赈灾上边是否亏钱,总是东风物流是赚的!
也就是说,当初的股东,或许李伯言因为赈灾不赚钱,但是其余的股东……
他开始记恨起楚礼芳来捏着拳头,一顿爆捶桌板。
“这个王八蛋!”
是的,楚家之后就再也没有撤股的动静了,开始周林平还觉得是不是他昏了头,然而如今看来,真正昏了头的,是当初撤股的他们!
里头的周宁听到茶盏碎裂的声儿,急忙跑了出来。
“爹,怎……怎么了?”
周林平心烦意乱,闭目道:“看李伯言这态势,是真的打算跟我们几家米行玉石俱焚了。”他没见过这么卖米的。
虽说苏常的米价便宜,但是加上路耗、人力等等,到了永州,一石米的价格,也在一千二百文上下,现在呢?现在只卖八百文!八百文!我……
算了。
周林平长叹一口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去岁十万贯,因为撤股,化作了九百亩良田,但是这米行的生意,怕是还要再亏三万贯……
周宁沉默片刻,说道:“现在这样恶性竞争,对谁都是无利的,要不,爹,我去和大郎说说情?”
啪!
周林平狠着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个锤儿!我们周家亏一万贯,他李伯言就得亏三十万贯!我看谁耗得过谁!”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周林平坐在椅子上,也无心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大票人,拿着麻袋堵在铺子门口,眼中跟放光似的,仿佛黑夜中的狼群。
“你……你们要干什么!宁儿,快去报官!有人抢米来了!”
来自李家庄上的工人们,呼喊道:“掌柜的,籴米!”
这一声籴米,差点让周林平泪奔。
苍天啊,终于有人来买他们家的米了!
米铺的伙计从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籴米大军,拿着升斗,呆呆地杵在那里。
周林平手脚麻利地上前,一个后脑拍,直接打在伙计头上,“发鬼子呆!卖米!”
说着,自己也轻装上阵,拿起升斗,开始替这些顾客盛米。
“买多少?”
“八斗。”
周林平眉开眼笑,“八斗?好嘞,收您六百四十文。”
他心里头乐呵呵的,这些都是哪里来的人,居然一下能买这么多米?
老掌柜接过升斗,低声问道:“东家,要不要涨价?”
周林平眉头一挑,道:“你疯了!这不是将客人往黄家、康家赶吗?就这个价卖,能清仓赶紧清仓!”
周林平耳语完后,走到一个买好米,正在用麻绳扎口袋的客人身边,笑问道:“老丈,这是买米回去吃啊?”
“嘿,你这不是废话,买米不会去吃,还喂猪啊!”
周林平眉头一皱,扯了扯嘴角,说道:“买这么多米,你们这是发财了啊?”
老丈背起米,嘿嘿一笑,说道:“东家心善,提前发了三个月的工钱,这才有钱买米。”
周林平大吃一惊,问道:“谁家这么豪气?提前发三个月,不怕你们跑咯?”
“嘶,你这是什么话,庄子上好好的,跑干嘛?咱们是李家作坊的工人。”
“李家?哪个李家?”
“还能哪个李家?”
周林平手上新拿来的茶盏,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耳畔的买米声,一声声蚕食着他的灵魂……
“爹,您没事吧?”
周林平放佛一瞬间苍老是十岁似的,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李伯言……”
“李伯言是赚钱的?”
“李伯言是赚钱的。”
“李伯言是赚钱的!”
周宁眉头一皱,“您不是说咱们家亏一万贯,伯言就得亏三十万贯吗?”
周林平手指着外边买米的一大票人,咽了口唾沫,说道:“他们都是李家作坊的工人,李伯言发了他们三个月的工钱!你说,他要是没钱,会这么干吗?”
一旁的周宁脸色惨淡地看着这副景象,这米,每卖一石,他们就得亏三百文,然而不卖,亏得就是一贯,两相比较,此时只能两害取其轻了。
“爹,我们该怎么办?”
周林平目光呆滞,摆了摆手,道:“去,将李家那得来的九百亩田契拿来,再将咱们周家靠南面的那一千亩田契给拿来。”
“爹,这是做甚?”
周林平整了整衣衫,说道:“你跟大郎从小玩到大的,随我去李家庄子一趟。”
周宁脸色一变,“咱们已经做得如此绝了,还去找不自在?”
“商人,不就是讲究利益么?我就不信,钱送到他嘴边,还能不要?”
……
……
一个时辰后,周林平乐呵呵地坐在李家的庄子上,将锦盒放在李伯言面前。
“这是做甚?”
周林平搓着手,笑道:“田契,之前的九百亩,还有周家的一千亩地,大郎笑纳。”
“我说这是做甚?”
周宁扯了扯嘴角,道:“大郎,你就原谅我爹吧。之前这不是迫不得已。现在,是来赔礼道歉了。”
“哦,那我收下了,走吧。”
周林平脸色一变,尴尬地笑道:“宁儿说得有些不妥当,这田契,是来入股的。”
“入股?周世叔莫不是忘记当初在下说的那句话了吧?一旦退股,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这……”周林平牙咬切齿地说道,“一千七百亩,还是原来的股份,你看如何?”
李伯言呵呵一笑,看着周林平这副嘴脸,笑道:“我真不知道周世叔是有何脸面,坐在这椅子上,跟我嘻嘻哈哈的。之前的亏,我吃过一次了,难道还让周世叔您再阴我一次吗?”
“这……绝不会有下一次!”
“老叔啊,您知道人和人的差距在哪里吗?”
周林平眉头一挑,“洗耳恭听。”
李伯言鸟悄地朝周林平招了招手,“低点。”
周林平低头哈腰。
李伯言轻声耳语道:“做!梦!楚世叔懂得做事留一线,您呢,总想着赶尽杀绝。所以啊,楚世叔能跟着吃肉,您呢,跟狗似的,吃相太难看,只能吃人剩下的骨头渣滓。”
周林平脸色顿变,面如死灰地呆滞着。过了良久,才说道:“宁儿,咱们回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周林平得意忘形了不到三个月,就被李伯言闷声不响地打了一个巨大的耳光,到处撤股的那些商贾,都后悔不已,然而已经没有脸再敢提入股一事,有些事,错过了,那就是真的错过了。
李家这艘拉起风帆的大船,他们注定是难赶上趟了。
……
周林平父子垂头丧气地走了,李伯言伸了个懒腰。这个夏秋,他憋在永州,也蛰伏得够了。撤股、存款流失、天灾人祸,这些,永州模式都抵御住了,那么,也该北上,去讨回老朱的愿赌服输了。
叶适跟蔡幼学喝得酩酊大醉。李伯言扶起唱着歌,手舞足蹈的叶适,说道:“叶先生,金秋将至,咱们搞得中秋诗会,如何?”
叶蹭叔斜视着,打了个酒嗝,道:“搞!”
李伯言笑道:“好,就搞在橘子洲头,你看怎样?”
“吼啊!”
蔡幼学一抽搐,抬起醉眼来,“岳麓外?”
“对啊,蔡先生到时一同去啊。”
“就搞诗会?”
李伯言点头道:“对,就搞诗会,不搞事情!您支不支持?”
“吼啊,吼啊!”
0169章 广发英雄帖()
金秋将至,整个荆湖南路,开始了秋收的喜悦。
这也就意味着,这段艰苦的岁月终于是度过去了。荆湖南路,七个州,除了最南边的道州没有什么太大的受灾,能够勉强对付外,其余六州,都是靠着永州的灾粮,撑过了这几个月的灾荒。
各州州官纷纷上报喜讯,这是自开国以来,救灾最及时,州郡最安定的一次,各地的州官,除了拍马屁,皇恩浩荡之外,还将永州商贾救灾做出的功绩也添了上去,当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自谦自谦再自谦。
这个文官明白,越是这样写,就越显得自己高大上,对此,李伯言反正是全然不知。他在五日前,已经广发英雄帖,诚邀荆湖路各地的才子文人,齐聚橘子洲,参加劫后余生的中秋诗会。
对此,一些自命清高的儒生嗤之以鼻,觉得此举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商贾自我标榜的下流做派。但是对于大多湘江才俊来说,还是值得一去的。
就算不为了李伯言,这周必大、陆放翁、赵汝愚等当时大才之人,岂可错过讨教的机会。更何况,永州东风的船,都停泊在各州的埠头上,想要去的,上船就是。
各州为了答谢这几月来受李家恩惠的百姓,纷纷将新碾的米,埋下几个土鸡蛋,送到商船之上。他们不懂诗会,但是他们懂什么是滴水之恩。
橘子洲上,也被拾掇过了。开辟出了一大块的空地,铺上了碎石子,周边用木桩挑着红灯笼,格外的喜庆。
然而这一切,在岳麓书院留些的大半学子眼中,是那么的刺眼。
“太过分了!这李伯言简直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有钱,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