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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切,在岳麓书院留些的大半学子眼中,是那么的刺眼。
“太过分了!这李伯言简直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有钱,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我等,先生,该当如何?”
辅广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学生,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多读书,少看这些名利的东西。”
这句话,自从晦翁从帝师的神坛上退下来后,经常挂在嘴边。
然而却是何其的讽刺。
哦,自己风风光光一辈子,临老了被人打落下马了,倒想着劝人不争名利,安心读书了?
可笑!
诸生摇头叹气,虽坐在讲堂之上,然而心却飘忽不定了。
自夏秋以来,朱元晦就没出过杉庵,整日呆在那一方天地之中,潜心著说。陈淳、黄幹等亲传弟子,能看在眼里,自己老师的精神头已经差了很多。
尤其是入秋以后,这腿脚更加不利索了,走道都是要人搀扶着。
“直卿,这李伯言要搞中秋诗会,就在橘子洲头上,你看要不要告诉老师?”
黄幹瞅了一眼屋内,小声道:“告不告诉还有差别吗?这次湖南路受灾,能够安然无恙,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于老师的打击是有多大?免了吧,这个李伯言要搞排场,就让他去搞就是,咱们守好这个书院,帮着老师将著说整理完毕,就是做到本分了。”
“嗯,那就听你的。我让昭文即日起,大闭院门,外头搞什么,咱们都莫要去看,莫要去听。”
……
……
永州的船,终于朝橘子洲驶去了。
陈傅良这回也去了,他可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啊,李伯言真的是去办诗会的?见鬼去吧!这熊娃子,那是一天不闹出动静来,一天不肯消停的主儿。
真的是去办事会,何必大老远,又去将放翁、陆游请回来?这摆明了是在摆龙门阵。自己不跟紧点,李伯言估计又会去岳麓闹出乱子来。
“议逊,你告诉老夫,真的是去办诗会?”陈傅良严肃地盯着李伯言,一副你要是不说实话,老夫就跟你急的样子。
李伯言笑道:“陈老,您这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我告诉您,就搞诗会,不干别的,连岸上,咱都不踏足,放心了吧?”
“不拉口号?”
“……”
陈傅良见到李伯言犹豫了,立马说道:“原形毕露了吧。告诉你,别想着动歪脑筋,要是敢再诋毁晦翁,我!”
“您?”
“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李伯言喝了口酒,说道:“您这招,对叶先生管用,对我嘛……一般般。”
我勒个擦,这年头的人都是怎么了?跟一个年轻人耍无赖,这还有脸没脸了。
赵汝愚走过来,说道:“君举,你跟大郎又在说什么?”
“赵相公,我这是再提醒大郎,对晦翁放客气一点,咱们立新学,并非就是跟道学抗衡,这一点上,没有任何的利害,不能因为要立新学,就拿道学做垫背。”
赵汝愚笑道:“君举啊,你多虑了。之前岳麓文会,晦翁已经有革新理学之意了,回归人文,也是极好的,你就放心吧。”
“回归人文?什么意思?”
“不争功名利禄,教人向善。”
陈傅良一愣,问道:“晦翁说的?”
赵汝愚看向李伯言。
然而李伯言已经溜到了船尾。朱元晦是个什么意思,他早就知道了。这次过来,他就像看看,这位立志死后成圣的理学集大成者,到底还能不能恬着个老脸,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理学赢了这四个字来。
小农经济,抵御天灾的能力实在是太过脆弱,若不是李伯言这次不断倾销琉璃,换来灾粮,不说三个月会饿死多少人,至少乱象横生是肯定的。
他今日敢登上橘子洲,那就是一次无声的辩证。
新学可以救民,新学可以救大宋!
各州的船只陆续抵达。
到了靠岸的时候,商船还得换成小舟。李伯言眺望橘洲,灯火招展,被清理填平的橘子洲头,宛如湘江之上的明珠。
夕阳之下,东望岳麓群山,红枫飒飒,一派盛世美景。
不知当年的某位成功人士,是否也像李伯言现在这样,壮志在胸。
他是后人,又是前人。
一次阴阳巧合,遇见了大宋,遇见了这个盛世下残破的山河。
江上泛舟之人甚多,都是因为赶赴诗会。
如此鬼斧神工的江上中秋月,谁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写出壮丽诗篇。
夕阳落幕,
却是盛会的开始……
0170章 中秋诗会()
这次中秋诗会,除了橘子洲上,另外还多了一些游江小舟。湘江之水平阔,在上头泛舟,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李伯言登上橘子洲,便见到仇巾眉搀扶着陆游,在那儿看着隔江之上的红枫林。
卧槽!
我老奶奶都不服,就服你陆放翁了,这么多书童,你居然让仇姐姐上侍女?上前的脚步不住地加快了……
然而见到仇巾眉手里抱着猫的时候,才暗松了一口气,感情他方才那个角度有些想歪了。仇巾眉看着李伯言面色上复杂的神情,古怪地问道:“你这么什么意思?”
李伯言一愣,旋即笑道:“放翁啊,子充公怎没过来?”
“子充回庐陵了。说是想到家中看看,闲住些日子,若是子直准备立新学了,再去请他也不迟。”
“这样啊,也好。”
“务观,谁来了,怎不介绍介绍?”声如洪钟的老迈之音,从李伯言背后响起。
李伯言回身望去,天色渐暗,倒是看不清是谁,只是那白髯自鬓间一直蓄到下巴,兀的看去,倒是有些美髯公的意思。
“晚生不才,不知老翁是……”
陆游笑道:“大郎,正要给你介绍呢。留仲至公,应该听说过吧?”
李伯言唬了一大跳,卧槽!又是一巨头啊!
留正跟赵汝愚搭过班,之前孝、光二朝,便已经是当朝重臣,周必大名气大,是因为他的文气,但是留仲至如雷贯耳,真的是赵宋王朝中的贤相名列。
“晚辈李伯言,见过留仲至公。”
“原来是放翁心心念念的李家大郎啊,好,好啊!某在家中致仕闲居,听闻荆湖南路遭遇天灾,居然因为你,硬生生地扛了过去,百姓安居乐业,流民居有所依,此等韬略,实为经天纬地之大才也!”
“……”
留正的一通夸赞,让李伯言头皮发麻,什么鬼,经天纬地,自己只想发财,顺带着帮帮难民啊,“真是折煞晚生了。此次治灾,乃各州州长齐心协力,维稳粮价所致,非伯言一人之功,仲至公此言,实在是太抬举晚生了。”
“好了好了,汝之功劳,自有官家恩赏,我这老叟也就嘴上夸夸你们这些后辈了。子直啊,哎哟,子直啊,余生能见到你,真是吾之大幸也!”
留正听到赵汝愚的声音,有些激动地循声望去。
赵汝愚先是一愣,然而欣喜若狂。这位亦师亦友的同朝好友,这声音化成灰……额,也认得。
“仲至公,诶哟,子直见过仲至公。”赵汝愚在放翁、周子充、留仲至面前,就只能行晚辈礼了。
“嘿嘿,你我之间,还有的找行礼?”留正抓着赵汝愚的手腕,两人并肩而行,走到那灯火摇曳地长桌边上,李伯言、叶适还有赵葵、赵范、潘……什么鬼!黑炭咋也跟过来了?
方才混迹在黑夜中,李伯言居然没看见潘超?不对啊,船上怎没见他?
“潘子,你咋也来了?”
潘超腆着个肚子,就跟自己已经是状元郎似的,嘿嘿笑道:“大郎,咱是自费过来的。”
“……”
赵葵与潘超年龄相仿,笑道:“议逊兄,既是同门,赵相怎能厚此薄彼啊。”
我厚你个瓜皮!
“潘子,你跟阿葵好好交流交流,我这太忙,待会儿就估计不到你了。”李伯言赶紧麻溜地尿遁了,这待会儿诗会,出洋相了可该怎么办?
对了!
李伯言转身的时候,灵光一闪,把还在跟赵葵互报家门的潘超给?了过来。
“潘子,咱俩是同门吧?”
“是啊。”
“那你丢脸,等于咱俩都丢脸吧?”
潘超黑着个脸,“干嘛非得我丢脸啊,我可是文曲……”
“得得得,文曲星也有打瞌睡的时候,你自个儿现在几斤几两,心里不会没点比数吧?”
“……”
李伯言搂过潘超的肩,说道:“待会儿,你就泛舟去,别参加诗会了。”
“凭啥啊!我那太爷还在场呢,要是我不露两手,我太爷准把我回去一顿打。”
“你……你太爷怎么也来了?”李伯言四周张望了一下,“哪儿呢?”
潘超轻声道:“江上呢,指不定什么时候上岸来。我也是有准备的。”
“你准备啥了?”
“《卧春》啊。”
“我教你的那首?”
“是啊,先生都说好呢。”
李伯言头有点疼,说道:“现在都金秋了,你卧你个大西瓜皮的春。这念出去不是贻笑大方么?”
“啊?那咋办?”
“我估摸着,待会儿作诗不外乎以景为题,这么的,我现在教你一首简单的,甭管应不应景,能凑合,总比你这卧春要强。”李伯言也是懵逼了,还整这么一出,这潘超今后就是个定时炸弹啊,这么咋办是好?
李伯言想了想,得找个简单的词来,“你听着,水悠悠,路悠悠,隐隐遥山天尽头,关河又阻修。”
“你听着,水悠悠,路悠悠,隐隐遥山天尽头,关河又阻修。”
“……@#¥%,前三个字不是!”
“哦。说清楚啊。”
“下阙是……”
李伯言教了潘超不下五十遍,最后总算能顺利的将如此之短的上下阕背下来了,也是抹了一把汗。两人又鸟悄地将词抄了好几遍,让潘超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渐暗,酒、果皆放在了长桌之上,众人就座在边上,不少还在跟留仲至、赵汝愚、陆放翁寒暄的湘江才俊,也都回到了位置上。
唐朝乃“诗的天空”,而宋朝则是“词的黄金岁月”。
宋词的繁荣得益于晚唐和五代词人的努力,南唐李煜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已将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宋朝,“诗言志”下面的“歌永言”,已换成了“词言情”。在这种时代背景下,词能不火吗?
诗会上多为唱酬,所讲究的规矩甚多,以至于别说李伯言、潘超之流,就算是赵葵、赵范都不敢上桌,乘坐小舟鸟悄地溜了。
这出洋相了,不仅仅丢脸,还得喝酒,还是别触那眉头了。他们这些后辈,也就待会儿等唱酬结束了,让那些长辈大儒定个词牌亦或是题,然后自己在发挥献词。
赵葵看着远处的岳麓书院,问道:“大郎,要不咱们去遛遛?”
“不准!”
耳畔响起陈傅良诡异地喝令声,吓得赵葵差点一下子翻水里……
0171章 问苍茫大地()
李伯言看着月光下的陈傅良站在船上,便道:“陈老,不必这么夸张吧?”
陈傅良冷哼道:“今日有某在,汝等休想去骚扰晦翁!”
“……”
这个骚扰用的,李伯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本来夜里泛舟,玩兴正盛的几个人,因为有陈傅良的跟踪,一个个都乖得跟鹌鹑似的,怂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半个时辰,木舟又划到岸上。中秋诗会上,大家尽兴唱酬,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唱词声此起彼伏,赵汝愚也是喝得两颊醉醺醺的,与留正、陆游相谈甚欢。
“陈老,您不去喝两杯?”
“休要支开某,今夜某就跟定你了!”
“……”
阴魂不散啊。
叶蹭叔贱兮兮喊道:“伯言啊,过来过来。”
李伯言循声望去,见到叶正则、蔡行之正乐呵地坐在那儿,便走了过去。老跟屁虫陈傅良也双手负背,悠哉地走过去,正好,也渴了,吃点果食,填填肚子。
“叶先生有何事?”
叶正则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这忙里忙外地在这里办个诗会,自己不露两手,偷摸着泛舟去了,是怕露怯么?”
蔡幼学同样笑道:“方才听赵相公说,大郎填词也是有一手,某跟正则都是不信的,便与赵相公打了个赌。”
“赌注为何物?”
叶蹭叔贱兮兮地笑道:“你若是填得上我等皆认可的词来,算赵相公赢了,咱们俩就自罚三瓶,若是填不上嘛,赵相公说了,等明日回永州,就要好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