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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家主沉吟片刻,目光放在走在前面的墨白背影之上,没有出声。
他身边孟家主眼神也放在明王背上:“先帝大行,新君继位,按礼制,新君除了要得文臣武将支持,还需我等道门入京朝拜,方可名正言顺统御天下。按道理,明王若有不甘,应阻我等入京才对,如今竟还帮助新君让我等入京朝见,明王这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莫非他真无意新君之位不成?”
“若真如此,那便不妙了,明王若臣服于新君,我等岂不从此便落于国朝手上?”连家主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难道当初明王与国朝作对全是假的,乃是先帝定下的计谋不成?故意让明王收服道门,然后只等定武大行,新君继位,明王便依附朝廷?”方家主也是眼神凝重。
“这……不是不可能,我们道门几家与国朝的恩怨,说到底得罪最深的人是定武帝,定武帝深知,只要他在位我们是不敢投靠他的,但如今新君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未必会一定要对付我们,这时候正是收服我们的时机。”孟家主闻言,认同方家主的说法。
然而他们真愿意投靠新君吗?
不,当然不会。
他们并非单单是因为和定武的恩怨,才不敢投靠国朝,说到底,他们已经不想再成为任何势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庸。
最终和明王共处,也是因为明王与四方为敌,他们才与明王抱团取暖,共同对抗四方,保持一定的自主权。
如果如今明王真怂了,从此臣服于国朝,他们的处境,便相当不妙了。
谷家主眼神连闪,心绪快速翻转,最终道:“明王打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能肯定,明王即便不反新君,和新君的关系也绝不可能太好。”
“哦?谷兄莫非已经看出了什么?”连家主问道。
“一来,新君乃是九皇子,你们应该还记得,当日皇后寿诞,明王曾当众掌掴九皇子,如今新君即位,他能不计较如此屈辱?”
“二来,方才明王与我们动手,如果明王早已妥协新君,禁军与内卫赶来之后,就当与明王联合镇压我等,然而,禁军的箭却不止对准我们,也对准了明王。”
“三来,如果他与新君联合,明王回应禁军的话,只说与玉清切磋就好,根本无需用宵小行刺这样的理由,便是这般说,几乎等于当面欺君,而且还让玉清记恨,这足以证明,明王对新君并不怎么敬畏,所以才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敷衍,只不让禁军有动手的把柄。”
“如此就更蹊跷了,既然明王和新君不睦,那为何要帮新君叫我们来?”连家主满心疑惑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于我们此行安危,倒也未必有想象中那般危险。只要明王没有与新君不是一条心,那么明王就不会将道门交给国朝,依然要和我们抱团以对抗国朝威胁,如此,不管什么局面,明王应该不会轻易让我们出事。”谷家主倒是看的清楚,轻声在三位家主耳边道。
谷家主这么一说,其他几人心里就有数了,顿时心头那块大石不再那么沉重。
“如今,恐怕我们更需要考虑的是,新君临朝,我们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谷家主又忽然道。
“嗯?”其他几人闻言,当即侧目,不太了解谷家主的意思。
谷家主眼神突然朝玉清和太清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先前孟兄说的其实在理,我们道门和国朝的恩怨,其实说到底主要是将定武得罪的太狠,和新君并没有太大嫌隙,说不定,新君临朝,对咱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均是眼皮乱跳,孟家主第一个道:“谷兄,你莫非还当真想投靠国朝不成?”
谷家主微不可擦的摇了摇头:“今后的路谁也说不准,只是定武大行,对咱们来说着实不是一件坏事,新君立足未稳,不会如定武那般强势,若有一日我们与明王当真翻脸,投靠国朝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谷兄,你这想法切莫外传,否则我等怕是要遭灭顶之灾,你莫要忘了,明王方才两招败玉清!真要和他翻脸,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我们。”连家主脸色一变。
一边方家柱同样神色变化:“谷兄还需慎言,以明王今日两招败玉清的实力,这一战一旦传到道门,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如今明王府的杜鹃在道门搅风搅雨,已经拉起了不小势力,此事传出,明王府必然声威大涨,道门又将人心浮动,如今我们再和明王翻脸,底气已不足。”
谷家主闻言,垂眸细想,忽然,他神色惊变,随之深深望向前面墨白的背影,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谷兄,你这是……”身边三人不解他为何突然如此。
谷家主摇头,半晌才道:“我总算知道,我等六人齐齐退走,明王为何偏偏要挑我等六人中最强的太清下手了。”
“嗯?为何?”几人皆是皱眉,这一点,他们确实想不通。
见几人不解,谷家主才接着道:“他是算准了新帝临朝,我们会心思摇摆,所以才在宫里当着我们的面挑最强的玉清动手。他这一战不止是打给我们看的,同样是打给新君看的,他要让新君明白,不要想着拉拢我们。道门之中他为尊,没有人可以推翻他,就算是我们六人也不行。”
“同时,他也在告诉我们,最好不要左右摇摆,太清他能败,我们就更不在话下。若是我们敢生出多余的心思,那么梅清风就是我们的下场,上清山就是我们的下场。”
此言一出,四门尊主全部沉默了。
道门不比其他组织,这里追求的是长生,追求的是强者为尊,修为突破,身体经脉四通八达,凡病不生,自然寿元增加。
三山四门之所以能够道门为尊,只因他们传承悠久,强者众多,道门人人向往依附其门下,得其高法,走长生之路。
如今明王之强,更甚三山四门,道门人心自然向往之。
正是如此,当初梅清风一败,就败了整个上清山,这自然是有国朝诸m势力图谋的结果,同样最大的主因,便是梅清风败了,上清山的精神支柱倒下了。
四家主在暗自传音商量,玉清这边同样如此,四家主能看懂的事,他们又何尝不能反应过来,随着两人交流,太清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了。
望着前方墨白背影,可谓是羞怒交加,他总算是明白了,明王为何朝他下手,也明白了,这一战后,他在道门的声名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心底惊怒之下,隐隐有几分抑制不住,恨不得与明王分生死的冲动。
但旁边玉清的话,让他不得不克制。
此事主动权在明王手上,这一战传到外界会是怎样的结果,要看明王的态度,如果明王不主动对付太清,那么这一战即便传到外界,也可以限制在二人只是切磋层面。
毕竟只交手两招而已,即便四门尊者想要打击玉清,国朝想要打击玉清,只要明王肯辟谣,只要明王不亲自说玉清败了,那么谣言就不可怕。
所以,如今,太清山恐怕是不敢轻易与明王为难了……
玉清望着明王背影,他的心情也并不好,虽然最惨的是太清,但同样,明王能败太清,也随时可以朝他出手。
“明王当真已经能败我等了吗?”玉清终是不死心,朝太清传音问道。
太清闻言嘴唇微动,但最终,却只道:“未分生死,难说!”
玉清嘴角苦笑一下,这答案已经够了,分生死,他们修道至如今地步,他们不可能主动去与明王分生死。
不是他们怕,而是他们是道门最大山门之主,身后有着太多人在依靠他们。
上清山的下场,他们亲眼所见,不能去赌。
玉清幽幽一叹,望着前方墨白背影,心中轻叹,这一遭入宫,明王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他们便不得不被明王所慑……
走在前方的明王,自然察觉了他们在交流,却没有去管。
事实上,方才四门主所言,确实是他的心思,他挑玉清动手,就是为了震慑。
但玉清他们没有去想的是,除了震慑,墨白也是在试探。
如果他们听到先帝大行,第一反应不是逃,那么墨白自然也没理由动手。
然而事实结果证明,一旦稍有风吹草动,这几位第一反应绝不是与墨白站在一起,而是立刻翻脸。
第585章 瞿国昌()
御书房内,老九虽坐于殿内,但外面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听完内侍禀报,挥手让内侍退下后,老九面色未见多大波澜,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眸光一扫殿中诸人,开口道:“此事,依诸位看,朕当如何处置?”
殿上此刻除了闭目盘膝仿若万物不盈于心的真人之外,还站着四人,依次排开,立在老九下方左侧。
离新君最近,排在第一位的,乃是一六十岁的老者,其人正是朝臣中,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当朝阁首,胡庆言。
此人也是定武临终前为新君指定的四名辅政大臣之首,在如今先帝大行,新君年幼的景况之下,可以说,此人便是大夏权威最重之人。
只不过此时听到新君问话,此人却是微微低头,眸光似睁似闭,仿若神游九天之外,并未察觉到新君看过来的目光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其下首,同为辅命大臣的德王,莫江曲,本来面色微动,想开口说话的,但一见阁首如此模样,却是已然抬起的脚后跟,又缓缓压了下去,低着头不做声了,只是眼角余光悄然注意着身后反应,照他想来,身后的张邦立肯定是要忍不住劝陛下不要大动干戈的。
却谁曾料到,一向主张陛下不能与明王翻脸,当以大局为重的张邦立,此刻却好像根木头一样,竟也低着头,半点动静都没有。
德王正心底纳闷,这张邦立今日怎么哑了的时候,却是陡然见到排在最后的一位老臣,跨步而出,对着老九躬身一拜,随即高声说道:“皇宫乃天子所居之重地,岂容以武乱法,若不严惩,何以立君威,正朝纲?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严惩明王。”
此言一出,德王莫江曲眸光便朝着那开口之人看去。
他当然认识这开口之人,正是当朝国公,与他一样,被先帝钦点为新君辅政大臣的秦国公,瞿国昌。
这瞿国昌虽然排在四人之末,但德王却不敢小看他,只因兰妃姓瞿,陛下的生母亦姓瞿,瞿国昌其人,正是新君的外公,也是他们四人之中,最受新君信重之人。
说实话,德王心底是绝不愿与他交恶的,他清楚的很,这堂中四人,一旦新君大权在手之日,他和胡庆言,张邦立三人,都将不可避免的被削权。
唯有瞿氏一族,只要不犯那外戚擅权之禁忌,在新帝朝便必将显赫万分。
若无必要,德王是绝不愿意得罪他的,默了默,眼神继续在胡庆言和张邦立身上打转。
但半晌都不见这二人有所动作,他心底开始不安起来。
便在这时,只见上方老九目光再次落在他们三人之上,又一次问道:“秦国公之见,诸位认为如何?”
胡庆言默然,张邦立亦默然。
眼看着新帝就要下令了,墨江曲终于是不能忍了,只见他一步跨出:“陛下,老臣也赞同秦国公所言,皇宫重地,天子所居之地,绝不容以武乱法之辈。但今夜之事,或许还需斟酌,据明王言,乃是有宵小行刺,事发突然,方才来不及请命,便动手自卫。此举虽然惊扰了宫中安宁,但也情有可原。更甚者,宫中有刺客暗存,乃是大患,明王能一举将其灭之,也可算大功一件。”
此言一出,墨江曲便只觉浑身骤然一紧,无形中一股庞大的压力直冲自己袭来。
不止来自于上方新帝,更有身边瞿国昌那双凌厉的眸子,死死定在自己身上。
墨江曲根本不敢抬头,只能压着呼吸硬扛着。
“德王殿下莫非方才没听禀报?什么宵小之辈行刺?众内卫与禁卫皆看的清楚,分明就是明王与玉清真人动手,所谓宵小之辈行刺,不过是其为逃脱罪责之狡辩,此乃不可饶恕之欺君大罪。”瞿国昌大怒,冲着德王怒斥,接着,他又朝上方老九高声道:“陛下,德王枉顾法纪,颠倒是非,为明王张目,此等居心叵测,令臣触目惊心,是可忍孰不可忍,请陛下严惩德王。”
德王一听瞿国昌不但要拿明王开刀,居然还敢直接冲着自己下死手,若是先帝在时,这老货岂敢如此肆无忌惮,再怎么说自己也代表着皇家宗室,怎么说,也是天家中人,一个区区外戚,居然敢谋自己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