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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茂开怀一笑:“贾弟前来,我大凉秋狝之势更壮,何怪之有啊。不若登台入座,再饮一杯可好?”
贾摹连忙领命,二人把臂而行,仿佛刚才的不快都已烟消云散。待到分宾主落座时,却还是各分左右,隐隐对峙。
此时宴饮,乃以右为尊。所以贾摹便率先陪同汉使占了右侧席位,自己则坐于汉使之后,再下首便是贾正道。而晋使落后半步,只得在张茂歉意的目光下坐在了左侧席位的最上首。
贾正道目光盯着张骏,见他入座在晋使之后,不由面露得意,更想到一会将要发生的事情,兴奋之情难以掩饰。张骏将宴中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在眼底,有人面带不满,有人面带谄媚,有人一脸平静,有人兴奋不已,自然也包括贾正道的表情在内。所有这些,他都只能暂且默默记在心里,因为现在这个舞台还不属于他,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就在这时,那汉使自顾自地满饮了一杯酒,将酒樽重重地往桌案上一顿,嚷道:“你们汉人最是狡诈,既是看白虎祥瑞,那祥瑞又在何处,可别是说了大话,拿不出白虎了吧。”
“汉使尽是说笑,我凉州自大将军以下,皆是守信君子,又岂能诓骗与你。”贾摹赔笑道:“兄长,白虎难得一见,既然汉使欲要观赏,何不让其见识一番,以彰显我凉州的待客之道。”
“贾弟说的是”张茂一挥手。“抬上来!”
这时,就见一铁塔般的巨汉蹬蹬走了上来,他手提白虎,便如同捏一家猫,行至场中,将白虎重重一放。那白虎吃痛,还要逞威,却见这巨汗冷眼一瞪,竟是没敢出声,垂着大脑袋乖乖趴在地上。
“真乃勇士也!”贾摹眼中放亮道。
“父亲若是喜欢,不若招到身边做一护卫。”贾正道明知此巨汉是张骏的部曲,却还是开口道。
不过未等贾摹开口,这巨汉却是面露不屑,抢先道:“瞧你那瘦鸡一样的身板,怕是没有几斤肉,也配让俺护卫?”
“你!”贾正道顿时大怒。“大胆,你可知吾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
巨汉斜了一眼,道:“俺管你是何人?”
“哈哈哈哈。”这时,那汉使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巨汉,欣赏道:“在下姓刘名铨,乃是吾大汉国皇帝亲侄,不若你随我回朝中,给吾做护卫可好?”
这巨汉看似粗鄙,心却不傻,当即道:“你家皇帝俺尚且不识,何况是个侄子。俺只佩服少将军一人。”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张骏起身道:“这汉子乃是小子部曲,名大石叶,平日里散漫惯了。侄儿管教不严,还望阿父恕罪。”
“此等勇士,粗鄙一些再是正常不过,何罪之有啊!”张茂满一地抚须笑道:“来人,赏酒。”
只见一內侍奉上酒樽一杯,递给大石叶。
大石叶看也不看,嚷道:“这一点酒,润喉尚且不够,不喝。”
张茂也不恼怒,问道:“壮士欲以何饮酒?”
“用瓮!”大石叶走到高台之侧,一手举起侍者盛酒的大瓮,立饮而闭,站至张骏身后。
宴中诸人无不惊愕,张茂大笑:“骏儿得此猛士,如虎添翼也。”
太府主簿马鲂贺道:“诸位,满饮此杯,为少将军贺!”
“且慢!”贾正道起身道:“诸位大人,今日汉使与宴,为的是祥瑞白虎,此人虽猛,却不如白虎珍贵,小子提议,为白虎贺!”
见马鲂面露不满,贾摹道:“犬子无礼,马主簿不要介怀。此杯既为猛士,又为白虎,诸君共饮!”
饮闭,汉使刘铨来到场中,仔细打量白虎,连连称奇。不由贪心大起,道:“这祥瑞现身北地,乃是国之大幸。大将军应该及时献往长安,陛下定然龙颜大悦。”
“荒谬!”
晋使史淑再也忍不下去,来到场中道:“大将军乃是我大晋所册封,诏书节杖俱在,与尔等匈奴鞑子有何干系?”
汉使眯起了眼睛,目中闪着凶光,不屑道:“大晋?哪个大晋?你家皇帝也是我汉国的俘虏,向我汉国称臣了。难道你家皇帝的臣子,就不是我汉国的臣子么?”
“哼,匈奴胡种,也敢称汉?”王冲也起身道:“大将军统御西土,历两代三主,只知有晋。汉赵之流,何足道哉?”
“逞口舌之能,又有何用?”汉使转身对张茂道:“大将军,我大汉国带甲之士百万,自御宇北国起,就祥瑞不断,正昭示我大汉国运昌隆。你这白虎,也在北地现身,合该是我汉国之物。”
“汉使所言,也有几分道理。”贾摹迎着无数愤怒、惊讶的目光,浑然不觉道:“非是臣弟外向,而是祥瑞出于汉国确有其事。汉光文皇帝(刘渊)时,有凤凰集与蒲子,于是改元永凤;又一年,汾水出玉玺,光文皇帝便改元为河瑞。以上皆是有据可查。”
贾正道也帮衬道:“如今汉皇帝曜登位已久,此祥瑞正为陛下贺。大将军还请三思。”
张茂颌首:“既是如此,几乎也真有几分道理”
见一众文武欲要进谏,张茂摆手道:“不过此事吾是不能做主!”
刘铨闻言,冷笑道:“祥瑞在此,大将军何必戏弄外臣!”
张茂诚恳道:“实不相瞒,此白虎乃是吾侄儿所获,汉使若是有意,何不问问我那侄儿?”
“笑话,你身为大将军,凉州牧,还是他的叔父,难道连这个主也做不了吗?”刘铨怒道。
张茂依旧面带微笑,诚然坦言:“吾这侄儿,九岁便封了霸城侯,论爵位,比老夫不知高出多少,如今又为抚军将军、武威太守,老夫怎能轻易决断呢?”
张骏见机,闷头旁观的打算落空,不得不挺身而出,道:“在下张骏,此虎便是吾亲手所射,理应归吾所有,汉使怎么能缘木求鱼呢?”
“哦?”刘铨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张骏一番,道:“少将军文武全才,本使早有耳闻,只是这白虎乃是天降祥瑞,少将军只不过是一未加冠的少年,有何能射虎?”
说罢,看着张骏身后的大石叶,意有所指道:“怕不是有人代劳,成全了少将军吧?”
“白虎不是俺打得!”大石叶上前道:“你这胡儿,再敢乱言,俺便生撕了你下酒!”
刘铨心中忌惮,连退两步。
“不得无礼!”张骏挥退大石叶,对刘铨道:“不知怎样,汉使才会相信?”
刘铨狞声道:“射虎便要有无双箭术,你与我的手下比试一番,若是能胜,吾便信你!”
张骏轻蔑一笑,弹了弹外罩的明光铠,道:“你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刘铨争道:“你胜,白虎变由你做主;若败就献予我大汉作为贡物!”
张骏看向张茂。只见叔父大手一挥,“骏儿与他比试便是,勿要顾虑!”
张骏点了点头,当即走到场中,道:“比什么汉使已定,但如何比,却是要吾说的算。”
“无妨!”
刘铨自信满满,他传下令去,只见片刻之后,又一胡儿来到台上。只见这胡儿猿臂蜂腰,眼中精芒锐利,一看便是射雕手无疑!
匈奴射雕手,乃是在千万人中选拔而出的神射手,平时伴随大汗左右,射雕为乐;战时则随军效力,专射敌军将领。在场的凉州军将,无不怒目而视,却又心下忌惮,多人出言提醒:“少将军,射雕手箭术精湛,切不可轻敌!”
张骏郑重地点了点头,对那胡儿道:“汉家宴饮,有一游戏,名曰投壶,你可知晓?”
胡儿面色沉稳,默然点头。
片刻之后,高台上一侧置好桌案,案上倒放着两只酒壶,壶口大概仅有半指方圆。只听一侍者高声道:“投壶比赛,箭在壶中多者胜!”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 求婚()
投壶是古代士大夫宴饮时做的一种投掷游戏,其实相当于射箭的文戏。在数丈之外放置高瓶,玩游戏者将箭投入瓶中则赢。此戏法相传起源于春秋,发展于战国,至秦汉就已十分流行。由于男女皆宜,玩法简单方便,所以深受欢迎,在魏晋时成为了宴会中必玩的游戏。
投壶游戏的距离一般有三种:即一丈、三丈和五丈。每次投五支箭,根据投中数和远近相乘记分,比如一丈三中是三分,三丈三中就是九分,五丈三中就是十五分,距离约远分越高。
不过,对于张骏和匈奴射雕手而言,即便是最远的五丈距离也是太近了,很容易比成平手。所以,张骏提议道:“五丈太近,不若十丈外比试如何?”
射雕手闻言,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两壶分掷,太过无趣,不如你我共掷一壶,最后谁投在壶中的箭多,便算作谁胜,如何?”
张骏笑了笑,无所谓道:“就以你所言。”
晋代十丈的距离约相当于现在的二十四米,在二十四米外将一支箭投入一只细细的瓶口中,这是何其之难,但对于张骏和射雕手这样的箭术绝顶高手来说,并不是很难,难的是要比对方投入瓶中的更多!
此时,高瓶已经按照吩咐撤下了一只,两人要站在十丈外的横线上同时掷箭,在规定的时间内投出,投完一箭记分后,再投第二箭。
“大将军,我们来再压一注如何?”刘铨神情倨傲,笑道。
张茂抚须道:“既然汉使有此雅致,吾自当奉陪,便押犬侄金饼一千罢。”
“吾押少将军钱一千贯。”太府主簿马鲂笑道。
“既然如此!我就押俺们的射雕手金饼一千,钱一千贯。”
刘铨笑了笑,又回头问贾摹和贾正道:“二位可有兴趣?”
贾正道:“哟!表弟的射术我自然晓得,不过我还是更看好匈奴的射雕手,毕竟他正是壮年,经验也要丰富些嘛。我押射雕手五百贯。”
“建威将军呢?”刘铨的目光投在了贾摹的身上。
只见贾摹微微一笑,道:“老夫可没有眼力看出谁的射术更好些,不若各压一千贯,权作激励勇士,苦练技艺,如何?”
汉使微微一笑,没有搭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场上。
比试已经正式开始了,张骏和射雕手站在十丈外的白线上,每人手中各执一支箭,在他们身后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十九支箭,箭是特制,分作黑羽和白羽两色。张骏执黑羽,射雕者执白羽。两人平静地望着远处的瓶口,高台上竟没有了风,非常适合发挥。
一名侍卫红旗挥下,“咚!咚!”的鼓声敲响了,鼓声将敲二十下,在鼓声停止前必须投箭,否则就算不中。
张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臂挥出,箭腾空而去,与此同时,射雕者的箭也跟着飞腾起来,两支箭的轨迹几乎一模一样,平投是不可能的,只有用抛物线,有足够的高度,让箭垂直投入瓶中。
“当!当!”两声脆响,两支箭同时投入了瓶口,一比一,周围爆出一片鼓掌声。
九比九,两人已经投过九轮,比分依然紧咬,就在这时,意外突然出现了,张骏的第十支箭竟然投在了瓶颈上,一下子弹了起来,落在地上。
“少将军第十箭不中!”
司仪担忧地地宣布了张骏的成绩,而射雕手的第十箭却毫无偏差的投入瓶中,十比九,射雕手领先了,四周一片哗然,这绝对是一个低级失误,居然连瓶口都没有碰到,连马鲂也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地注视着场内,刘铨和贾正道得意非常,他们知道,这种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就是一箭之差。
比赛继续进行,红旗挥下,鼓声再一次敲响,射雕手得意地瞥了张骏一眼,他心知肚明,刚才的比试他们两人都故意保留了实力,现在张骏或许因紧张失误了一箭,这极可能就是最后的结果了,至少他有把握,后面的箭会全部投进,所以,他也不着急再投,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张骏。
鼓声一声接着一声,可张骏却平静地望着瓶口,就仿佛什么也没有生,他手中的箭却迟迟不投出。
鼓声已经敲了十七下了,开始有人急不可耐地大喊:“少将军,你快投啊!”
但张骏依然一动不动,目光凝视着那支金瓶,他已经找到了最佳的手感,“咚!咚!”又响了两下,十八、十九。
射雕手有些急了,他不可能再观望下去,便急忙投出了自己的箭。
“咚!”
与此同时,第二十声鼓响了,无数人绝望地闭上眼睛。但就在鼓声响起的刹那,张骏出手了,只见他的箭并不是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而是笔直而出,且隐隐有破空之声,足见其力道之强。
大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