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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二戒和尚只听到外间喧嚣的人群突然一下子完全安静了下来。这种从热闹到寂静的转变非常突兀,他不由得心中一动。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
“长珙,你闹够了没有?喝醉了就回家去躺尸,别怪我没告诉你,我那些外甥女都往这里来了。后日南朝使臣递交国书,皇上刚刚定下,届时你也得出席,所以你最好别一不留神马失前蹄,在这节骨眼上把你那张招蜂惹蝶的脸给毁了。”
说到这里,那声音一顿,突然问道:“咦,这街上怎么这么多人影?”
几乎只是一眨眼,二戒和尚就只见茶馆外的人流一哄而散。再过了一会儿,偌大的长街空空荡荡,只剩下策马而立的萧敬先和几个侍卫。下一刻,对面天青阁上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稳稳当当落在萧敬先的面前,可不是越小四?
第三百一十八章 暗语和猜谜()
从二戒和尚坐的位子向越小四望去,总共也不过十余步。因为萧敬先和那些侍卫全都背对着自己,他非常轻松地看清楚了自己一直要见却见不到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他和越小四实在是打过太多次,彼此印象太深刻,就凭对方那和其他北燕权贵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打扮,他兴许都会认不出人来。
毕竟较之当年大了十几岁,蓄着胡子的那小子瞧上去多了几分稳重,可刚刚毫无顾忌痛打了那一堆上去挑衅的人,这举动已经证明,那就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盛气凌人的混蛋!
可恨的是,无论他怎么盯着对方瞧,人却就是仿佛没发现似的不往他这看。直到越小四和人说完话,接过一匹坐骑缰绳上马时,那两道目光才似乎不经意似的往他这边射来。
两边目光一碰即收,二戒却从越小四那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嫌弃,等人和萧敬先那伙家伙一块扬长而去,他顿时火冒三丈:“这该死的小子,他那眼神什么意思!敢嫌弃我,当初就别送那种可怜巴巴的信来!”
“他又没让你到上京来。”老掌柜低低嘀咕了一句,也不看二戒和尚那张瞬间发僵的脸,施施然站起身来。
他先是到自己的小茶馆门口张望了一下,见人都走光了,大街上却还因为刚刚那位晋王路过而萧条冷清,他就来到天青阁门口,对着熟识的一个伙计开起了玩笑。
“兰陵郡王今儿个这一闹,你们这天青阁可要火上一阵子啊!”
“你老就别嘲笑我们了。别说火,被他这一闹,回头指不定有多大麻烦!真是瞧不出来,从前那么一个和蔼可亲,好打交道的驸马爷,如今变成兰陵郡王,竟是这么不讲道理!难不成真像是别人说的,兰陵郡王这个封号不好?要出气上别处,干嘛在咱们天青阁大打出手?”
“怎么,难道他打烂了东西,没赔钱?”
“赔是赔了,钱还不少,可他今天在咱们这儿打了那么多人,这其中有亲王,有郡王,有侯爷……掌柜和东家都已经快愁死了,哪个都是咱们这小本生意惹不起的!”
“你们还小本生意,我那不就等于摆地摊?”
老掌柜袖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聊天,直到那挺话痨的伙计被叫进去收拾,他这才不慌不忙地又往天青阁门内走了几步,就只见四处狼藉,桌椅东倒西歪,还有被砸了的盘子。
作为一个称职的看热闹人,他还少不得以过来人的姿态,安慰了几个小伙计以及某个欲哭无泪的掌柜两句,叹息了一会儿后还在人家店里转了一圈。因为他从前就是常来常往的人,又在对面开了多年的茶馆,因此哪怕多了一个人四处转悠难免碍事,别人到底都不好说什么。
当老掌柜最终蹒跚转回来时,在二戒和尚对面坐下时,手中却多了个纸团。
二戒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是……”
“他回来这么久之后,这是第一次传出的讯息。”
老掌柜轻轻挪开手,避过了二戒的抢夺,这才淡淡地说,“他身份不同,虽说之前那趟去金陵,已经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可往南边的消息渠道,却只走我这一边,大吴的任何一个谍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而就是我,也很少在上京城和他正面接触,大多只能靠这样的迂回,所以你该知道,这条渠道维系有多难。”
见二戒立时敛去了刚刚那埋怨恼火等各种负面情绪,人虽说还软趴趴地坐着,可神情终究是变得无比专注,他这才将手中的纸团缓缓铺平。
看似在店门大开,他和二戒却明目张胆地在这儿看信,这行为嚣张到了极点,可他知道,不但自己,就连二戒也是自始至终在分心二用倾听着大街上的任何一丝动静,因此丝毫不虞有人窥探又或者乱闯。
当两人几乎先后把纸团上的字看完之后,老掌柜不等二戒反应过来,就一把抢过,将其重新揉成团,动作迅疾无伦地塞进了嘴里。面对他这动作,二戒先是一愣,随即就恼火地低喝道:“你就不能等我再确定一遍吗?还居然是北燕文字写的,幸好我特意学过!才这么几个语焉不详的字,怎么看得懂啊!”
“你以为他还能在这小小的字条上长篇大论?在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只要一眼就要全都牢牢记在心里,这是在异域他乡生存的法则。至于看不看得懂,他的天书我看多了,连猜带蒙就行了。”
没好气地瞥了哑口无言的二戒一眼,老掌柜这才若有所思地说,“刚刚天青阁闹那么大,各种嚷嚷已经把信息都泄漏了,北燕皇帝留使团在宫里住,后日就召见收国书,这是不用写的。而秋天,如见小黄……大概,可能,也许是说,皇帝看到越家那位千秋公子,就想到当年皇后的小皇子。”
二戒和尚的一张脸已经彻底僵住。那六个简单潦草到犹如孩子涂鸦的字,竟然能够大概可能也许地联想到这么遥远?他娘的这是算命先生解卦吗?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不可置信地问道:“我听说,暗语之类的东西,不应该是用隔五隔七之类的隐语来读……”
“你要知道,在天青阁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藏东西,被人发现的危险时刻存在,随便涂几个字,也许别人会当成孩童涂鸦,可你写太长,是想人家把东西送进秋狩司严严实实地用各种法子查?我和他打了十几年交道,他的思路我最清楚。”
没好气地教育了一下那个瞠目结舌的新人,老掌柜这才用指甲轻轻敲着面前的桌子。
“别问为什么不是把信送去其他僻静的地方,那当然也是有的,但只有他的家书才会那么送,因为不能用隐语,容易被人识破,送一次我和付柏虎费老大劲了。他从前是驸马,现在是郡王,都挺惹人注目。他现在这么高调,一是因为既没战友,也没亲人牵挂,二是因为情势需要。当然,他没料到从金陵又来了一群要他牵挂的人,所以做事不得不更加小心。”
发现自己确实不适合搞这种隐秘勾当,二戒只能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随即咕嘟咕嘟痛灌了一气茶下肚,这才低三下四地问道:“那剩下几个字呢?您老给指点指点?”
“真……斯文……”老掌柜这次终于微微皱起了眉头,突然十分突兀地问道,“你这次过来,可有青城的人什么消息?除了你是否还碰到过武林同道?”
对于这跳跃度极大的话题转换,二戒险些脑子没转过来。可他好歹之前已经被教训了好几次,此时终于隐约觉得老掌柜问的和之前那三个字有关,只能以平生最认真的态度答道:“我走的时候,武品录还没重修完,所以不知道青城的动向。但我在到这里的路上……”
他顿了一顿,低声说道:“我看到过疑似青城云霄子的人。当然,是疑似,因为实在太不像了。他混在一位北燕官员随从里,大家就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就没然后了。至于其他武林同道,我之前拿着那个付柏虎给我办的路引到中京时,好像瞥见了铁骑会彭会主。”
一连两次,都只是疑似,老掌柜却仍然听出了其中的玄虚。二戒是秘密潜入北燕,至于那两位同样算得上是南边武林名宿,甚至都称不上年轻的老人,当然也同样是怀揣着自己的秘密悄悄进入北燕。如果在路上遇到,除了装成素不相识,难道还能把酒言欢吗?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若有所思地说:“真这个字,很可能是指青城派的甄容,至于斯文,我只能姑且用我对那家伙的了解猜一猜。斯通丝,丝文便是一个纹字,甄容和纹……莫非他身上有北燕权贵常在孩子身上刺的纹身?难不成甄容是北燕人……还是反间计?”
他没理会已经快把眼珠子瞪出来的二戒,冷冷说道:“事关重大,你最好不要再呆在我这里,去老参堂。那是从白山黑水那边崛起的一家药行,卖的全都是来自于深山老林的好药。”
“那老参堂难不成是那家伙开的?”
见二戒满脸微妙,老掌柜就淡淡地说:“他从前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驸马爷而已,哪能周顾这种利润丰厚的产业?从前,辽东那些辛辛苦苦的参客,都是只能被收购的商人盘剥,可这些年来,一批实力雄厚的参客联合了起来,虽然辽东的商人们竭力打压,可架不住这些参客武力高明,北燕权贵又不可能发兵到深山老林,最终让他们站稳了脚跟。”
二戒有些狐疑地挑了挑眉,随即恍然大悟道:“莫非那是南边……”
“我没有接触过,但我看到过疑似杜白楼的人进过那里。上京城就算再多秋狩司的谍子,至少不会像我这样和杜白楼打过好几回,他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见二戒和尚眼睛发亮,老掌柜就下了逐客令:“总之,老参堂那边,你可以去蹲着。也许能等到那对身份非同小可的师徒。至于我这里,你以后就不用再来了。难不成你还指望那家伙再来天青阁的时候,和你打一架吗?”
“我这就去!”二戒和尚随手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钱丢在桌子上,随即报了抱拳,“今天承蒙老掌柜指点,我受教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眼见这和尚与来的时候风风火火一样,走得亦是急急忙忙,老掌柜一个一个数着桌子上的铜钱,心想当年要隐退的时候被越小四拉到这儿来开了这么一家店,现在想想幸好答应了。
怪不得读书人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世,小隐隐于野,他这些年隐于这北燕上京,市井朝堂之间的热闹风光,那真的是见识很多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下药和黑锅()
和两日前跟着萧敬先进宫见皇帝时不同,正式递交国书这一天,没有甄容庆丰年和小猴子什么事,而越千秋却从前一天开始就被越大老爷硬逼着斋戒沐浴,这天一大清早,穿上自己那身繁复的官服行头,哪怕天才刚蒙蒙亮,他就不得不出门。
他唯一庆幸的是,北燕的早朝并没有南边的邻国那么早,最重要的是,得位不那么正的北燕皇帝不喜欢那种繁复的规矩,所以宁可召开小规模地议事,也不愿意把宝贵时间浪费在上朝的礼仪上。如这一天突然接见南朝使节的大朝会,就是这几个月来的第一次。
可如今已经入了夏,太阳升起得早,即便是在初升的朝阳底下晒了一会儿等着上殿,越千秋就已经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燥热。虽说他是武人,可练的又不是冰魄神光玄阴大法这种传说中能让人凉快下来的逆天神功,也就只能苦逼地运功让背后那湿漉漉的衣服快点干。
至于完全蒸干……严诩也许能办到,他却还没那么厉害的功夫……
这时候,他反倒羡慕起了不用出来充当站桩柱子的甄容他们了。可又等了好一会儿,眼看之前说好的时辰应该差不多了,他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越大老爷身体晃了晃,不禁有些愕然。紧跟着,见旁边的严诩突然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越大老爷,他这才大惊失色。
他也顾不得理会到时候会不会被挑刺的北燕官员指责失仪与否,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稳稳扶住了越大老爷的另一边胳膊。
“大伯父,你这是……”
听到越千秋直接把家里称呼拿出来了,要是平时,越大老爷必定半真半假训斥他两句,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额头上一阵阵虚汗直冒,却是没有力气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严诩看了看天,皱眉问道:“越大人莫非是中暑了?”
越大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虽有些颤抖,却还是竭力一字一句地说:“应该不是中暑……比这更热的天气,我在金陵也经历过。更何况我就只站了这一会儿,就开始头昏腿软。”
“难不成是早起饮食有问题?”越千秋立刻开始浮想联翩。可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