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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严诩发现母亲亦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东西时,心中本来的疑惑不禁变成了确信。
他轻轻吞了一口唾沫,非常不安地看着东阳长公主问道:“娘,不会那个小胖子就是……”
尽管东阳长公主没说话,但他瞥见越千秋正在看信的手微微一抖,登时明白竟然叫自己猜着了。他心有余悸地伸手一拍额头道:“怪不得我回程路上竟然会被人截杀,原来是为了这个!我不得已和阿圆阿宁分头走。我带走原本,阿宁则是背出了这些信函的原文,如此不管哪一路先到,都能把消息送到。”
这下子,东阳长公主登时再也站不住了。她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起门帘,对着台阶下侍立的桑紫喝道:“传令下去,武德司和刑部总捕司给我把其他所有事情都放下,集中全力搜寻刘方圆和戴展宁一行的下落!三日之内,我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
面对母亲那非常强烈的反应,就连严诩也变了脸色:“阿圆和阿宁竟然还没有回来?要知道,他们走的是近路,我走的是远路,而且我半道上还带着追兵绕了老大一个圈子!”
发现刘方圆和戴展宁竟然会陷入危险,越千秋虽说下意识地就想跳起来,可想到自己那点小小的力量在此时此刻根本帮不上忙,能不添乱就不错了,他只是用力一捶地面,眼睛仍是牢牢黏在这一封封信上。
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把这些信大致翻完了。其中一封信上清清楚楚地给出了那位北燕曾经的皇后临走前在北燕埋下的一颗颗钉子,那其中既有十几年前就贵比王侯的高层,还有曾经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更有扎扎实实在基层的得力干将。
多亏他当初出使北燕前恶补过的那些东西,他从中认出了很多自己曾经记忆过的名字,再对比自己所知的北燕皇帝清洗名单,他不禁在心里呻吟了一声。
不论信上这些人健在与否,又是否还在重要的位子上,至少这些人和他之前经历过的北燕大清洗丝毫扯不上关系。而根据这一点来看,这些暗子在这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竟然很可能是安分守己地呆在岗位上,以北燕皇帝绝对忠臣的身份屹立于朝。
而且,他从中赫然看到了北燕左相的名字!
除了这份大名单之外,这几封信中便是为人母的愧疚、自责、痛惜、哀怨。就越千秋的角度来看,无疑中心意思只有清楚楚的一个。
娘已经命不久矣,唯恐把你留在北燕虎狼窝中,被背景深厚的群狼所噬,只能带你背井离乡来到大吴,竭尽全力把你托付给这天底下最可靠的人,让你得以读书明理,学武明志,将来归国夺取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尽管这天底下最可靠的人没有指代,可是那些和当朝皇帝往来的信件,恐怕就说明一切了,不是把儿子托付给皇帝还有谁?至于怎么托付,那还用说么,英小胖的存在就是铁证。
然而,东阳长公主怎么给严诩提供的线索?这些信上的内容又是真的吗?
带着这些疑问,已经大略翻完这些信的越千秋重新拿油纸将其包好,一撑地爬起身,见东阳长公主已经放下门帘径直出去,竟是连严诩拼命带回来的这些信都来不及看了,飞快奔到严诩身边。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严诩就满脸自责地说:“都是我,只想着分兵可以引走那拨人,没想到阿圆和阿宁那边有危险……他娘的,要是他们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刘师兄和戴师兄?”
越千秋同样心里担心得很,此时,他已经认定是萧卿卿在捣鬼,当即强迫自己先不去纠结刘方圆和戴展宁至今失踪下落不明之事。
“师父,萧卿卿不久之前见了皇上,她已经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严诩已经猜到了一些,可听说是萧卿卿对皇帝揭破的,他还是头皮发麻。和小徒弟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他不由捂着额头说:“咱们爷俩当初还做过很多大胆设想,谁知道现在竟然还真的应验了一个……不过我们谁都没想到,皇帝舅舅竟然和那个谁有一腿!”
他突然放下手,眼睛圆瞪,盯着越千秋问道:“皇上是个什么态度?”
“本来是又惊又怒,可后来再见萧卿卿的时候,皇上明确告诉萧卿卿,自己不在乎。而且这半个月,他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过,对英小胖从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严诩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在他设想之中,这件事最好死死捂住,毕竟,单单只看那封信,并不能完全确定小胖子是自己那皇帝舅舅的儿子呢,还是北燕皇帝的儿子。更何况,就如同他大胆猜测时想过的,当初那样一个襁褓送进宫的时候,会不会被人掉包呢?
比如说,自己这宝贝徒弟不是身世成谜吗?这调包计并不是不可能的嘛!
只要皇帝舅舅还很冷静没发疯,那很多事情就还有余地……说起来,都怪北燕皇帝儿子太多,以至于那位皇后虽说有了儿子却在当时排行最小,自己身体还撑不住了!都怪……都怪自己的皇帝舅舅就迟迟生不出儿子来!现在可好,这事糊里糊涂,麻烦大了!
一时间,严诩只觉得再为人父的喜悦一下子淡去了很多。他想了想突然快步出了门去,却发现母亲东阳长公主竟然并没有离开,而是怔怔地站在在院子里。他有些迟疑地走上前,说了一声外头天凉,死活把母亲给重新拉进了正房。才进屋,他就听到了一声叹息。
“阿诩,你爹死得早,你小时候又不听话,长大了更是为了复兴玄刀堂,丢下家里不管,那时候,我一度觉得,我比你的皇帝舅舅还要孤家寡人,真是没意思极了。”
听到这话,不但严诩吓了一跳,跟出来的越千秋同样吃了一惊。而下一刻,东阳长公主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严诩恨不得整个人钻进地缝里。
“人人都知道,我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妹妹,就连太后在世的时候,对于我这个并非她亲生的女儿也很不错,但人生在世,毕竟不是一个人过的,如果连儿子都不要我,那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就算再多的荣华富贵,难道能比得上你这个儿子陪在身边?”
“娘,当年都是我不懂事……”
严诩又羞又愧,下意识地想要跪下认错,却不防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他扭头一看,方才见是越千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过来,正对他轻轻摇头,显然是阻止他开口认错道歉。他最初还有些糊涂,可等到东阳长公主继续说了下去,他就恍然大悟。
“而就是那个时候,有人找到了我。那个人说,我虽说是女人,可身为大吴公主,金枝玉叶,只是给皇兄推荐几个懂点文采的书生有什么用?他们固然能激扬文字,可是否能指点江山,一统天下?他们除却能写一手好文章,比我这个女人又真的强到哪去?”
“我又不是那些只能倚靠丈夫儿子才能活下去的女人,儿子又不能出金陵,担心他出什么危险?既然并没有别的后顾之忧,何妨去做只有我能帮皇兄做的事情?”
“那时候的我原本已经意兴阑珊,只是过一天算一天,听到这话就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竟是真的因此振作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的当头棒喝并不是单纯好意,因为她也是曾经站在这个世间最的女人。”
第五百八十六章 何处觅芳草()
当严诩和越千秋师徒正惊愕于东阳长公主竟然早就见过北燕皇后这件事时,垂拱殿中,皇帝和萧敬先一坐一立,再加上满脸无措的小胖子,气氛恰是同样诡异得很。
今日北燕刚刚送来的国书,皇帝已经让小胖子转交萧敬先看过了,当看到萧敬先嗤笑一声,将那国书重新合成一卷,犹如对待平常物事那般将其朝小胖子丢了过去时,他就出声问道:“看晋王的态度,似乎对此不以为然。”
“我只是觉得这事情实在是好笑。兰陵郡王萧长珙想要甄容当儿子,北燕皇帝却不肯答应;我明明没这么个儿子,北燕皇帝却又把人塞给我。只听说过乱点鸳鸯,没听说过乱塞儿子,他就不怕原本就不怎么愿意留在北燕的甄容因为如此胡闹的行径,一气之下反了他?”
小胖子被萧敬先这一说,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帮腔道:“父皇,如果北燕那边说晋王有个儿子留在那,而那个儿子是别人,那兴许还有点可能,可如果说是甄容,就实在太滑稽了。”
“甄容本来是吴人,如果不是因为晋王和千秋离开的时候,他错过了时辰实在赶不上,怎么也不可能留在北燕的。而且,千秋说过甄容当初在北燕露出肩头刺青的事,可那会儿北燕皇帝和晋王全都没放在心上,怎么这才过了大半年,他就突然变成晋王的儿子了?”
说到这里,他忿然握紧拳头道:“分明是北燕皇帝看到晋王在我大吴安身立命,父皇对他又信赖倚重,而甄容在北燕又因为武艺出众,敢作敢当很得人心,就连那位兰陵郡王也对人非常器重,之前倒行逆施以至于国内反对声重重的他这才出此下策。一来是让父皇疑忌晋王,二来是让甄容没办法再回归家国,逼着他做一个北燕人,三来顺便打压一下那个萧长珙!”
如果不是确定小胖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皇帝几乎觉得,这不是身为准储君的皇子在为一个刚刚叛投过来没多久的北燕贵胄说话,而是外甥在为舅舅说话。然而,小胖子的分析并不是没有道理,因此他在冲着小胖子赞许地点了点头后,眼睛就又看向了萧敬先。
“晋王,朕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你已经年过而立却始终不曾成婚,真的打算这么单身一辈子吗?之前,晋王想要求娶宗女的传闻,曾经一度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就连大郎也让人去打探过相应人选,难不成你是真有这般心意?”
皇帝不再问甄容是不是他儿子诸如此类的问题,却转而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萧敬先虽说对此有些小小的意外,可下一刻就立时笑了起来。
“臣只是看多了彼此心不甘情不愿却勉强成为一家人的夫妻;原本恩爱,后来却劳燕分飞的怨偶;还有那些看似举案齐眉,实则根本不是一条心的夫妇。久而久之臣就嫌麻烦,一直懒得成婚。如若皇上真的有意赐婚宗女,倒也未尝不可,但臣却不得不担心日后惹人怨艾。”
说到这里,他就看了一眼小胖子,突然意味深长地说:“娶妻当娶贤,嫁夫又当如何?臣不是那种绝世好男人,常有逢场作戏,春风一度,所以也许还会像今天这样闹出儿子遗落在外等等风波。所以,臣不愿意连累人,娶妻不如纳个妾,如此她要倚靠的是我的地位权势,自不会对我有怨气。只不过臣眼高于顶,并非只看美色,所以一度把此事托付过英王和千秋。”
小胖子顿时一愣,见父皇果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这才支支吾吾地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唔,之前儿臣是忘了,回头一定和千秋一块好好给晋王物色个美人。”
可他这话才刚出口,就只听萧敬先轻轻笑了一声:“那就多谢英王费心了。”
皇帝却敏锐地听出了萧敬先的弦外之音,当即直截了当问道:“晋王难道早有人选,所以方才托付大郎和千秋?大郎,眼高于顶的晋王相中的人是谁?”
萧敬先早就暗示,他看中的女人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上手的,再加上自己那点私心,小胖子虽说这些天趁着越千秋在当巡鼓卫士,而且越千秋还因为某些事和萧敬先有点龃龉,不大登门了,他瞅准良机和渐渐出门访客的萧敬先来了好几次偶遇,进一步拉近了关系,可他一直都假装忘了这件答应萧敬先的事。
可此时皇帝已经挑起了这个话题,他纵使心中有再多别的想法,却也不得不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禀父皇,晋王只是托付过,没提人是谁……”
嘴里这么说,小胖子却眼睛圆瞪,那疑惑的目光恨不得在萧敬先身上抠下几个小洞来。终于,在长久的寂静之后,他终于等到了萧敬先的开口。
“其实谈不上人选,因为时过境迁,当初我看中的人,现在就算她愿意,她家中也绝不可能同意。要知道,皇上虽是这大吴之主,可能够许婚的,也就只有皇族宗女,总不能强迫别人把自己的女儿,哪怕是庶女送给我为妾。可惜了,裴旭的那个庶女其实有点意思。”
如果越千秋人在这里,听到这个答案,此时此刻必定会瞠目结舌。毕竟,他那天去盘点萧敬先那些产业的时候遇到金灿灿和裴招弟相争,似乎就曾经提到过裴旭那个庶女裴宝儿,金灿灿那口气,对人似乎还很有好感。
而皇帝和李易铭父子哪怕不如越千秋这个知情者,这会儿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