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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人被这样轻视,一定大感恼怒,但花夭是个恬淡的性子,没人理她,她就独自将那露酒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反正这酒口感和蜜水也差不了多少,她喝几坛子也不会醉,正好保持清醒。
正在想着没人问津也好,恍然间那边一身盛装的兰陵公主突然端着一盏金杯,袅娜多姿地走了过来。
“这一路多亏花将军照顾,特来敬花将军一杯……”
她虽然出使和亲,但这位鲜卑公主性格爽朗,并没有一直端坐,而是向“娘家人”不停敬酒感谢。
“从此山高水长,望君一生安好。”
花夭也很喜欢这位公主的性格,大大方方端起酒杯,回敬予她:“愿公主与未来的夫君琴瑟和鸣,相爱白头。”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兰陵公主突然红了眼,哽咽道:
“琴瑟和鸣又如何……我只盼能和花将军……”
只盼能和花将军一样,以女子之身傲然立世,而不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什么“良人”身上。
她说这话并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梁国那边顿时哗然,没想到这位公主如此“豪放”,竟然在这种场合还和送嫁将军黏黏糊糊。
“简直是恬不知耻!”
三皇子沉着脸训斥道,“这样的女子,休想嫁入我的王府!”
其他几个皇子本就不想娶个胡女,此时也是一个个敬谢不敏的表情。
“不要胡言,这位公主代表的是宗室,而宗室掌握的是魏国的军权。”
太子被谋臣教导了不少,此时指点几个弟弟。
“何况国书上也没写这位公主是来和亲的,若这位公主没有想嫁的意思回去了,说明对方连送给公主给我国的心都没有,岂不是更糟?”
什么情况连公主都不值得牺牲了?
那必是彻底要撕破脸了。
“若实在不行,我娶。”
二皇子萧综看了那公主一眼,沉着声说:“袁氏多年无子,我膝下尚空,想来若我为梁国做出牺牲,她不会介意。”
“什么牺牲?”
太子失笑,“这位公主艳丽无双,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他们鲜卑人热情奔放,这一路上和送嫁将军朝夕相对有了感情,不见得就是心生爱慕。”
只是这话说的,连他都有些不愿相信。
之前他们以为送嫁的也会是某个宗室,同为宗亲当然不会有什么首尾。可现在来送嫁的将军姓花,而不是拓跋改姓的“元”,当然跟宗亲没什么关系。
这边花夭和兰陵公主依依惜别,那边谢举看着自己的国人脸色不太好,悄声向皇帝萧衍说了些什么,似是在解释。
“是这样?”
梁帝“啊”了一声,看向花夭的表情就有些玩味。
“这魏国,可真让人意外啊……”
随侍在旁边的马文才看着梁帝的脸色不像是恼怒,看了眼远处和公主执手相望的花夭,再看看身后几位皇子,心里也在腹诽。
这人,真是什么桃花都敢惹啊。
北朝使团的到来,也代表着梁国使团的回归。
徐之敬和褚向出使北朝,这一年多来已经不在国子学读书,连原本住的宿舍也被占了,徐之敬还好,他毕竟是二皇子的常侍,二皇子自然会为他安排住处,但褚向就有些尴尬了。
出国之后,他确实另有奇遇,就连那些人质也是他在两国之间极力斡旋救回来的,他的才干和学识也受到两国使臣的肯定,正因为他立下了这样的功劳,足以立足,他就越发不想回到褚家去。
可褚家、褚夫人,都是不会放弃他这枚棋子的。
徐之敬并不知褚家并非他想象的那般,只以为他害怕褚夫人又会迫害他,满怀担忧地问他:
“要不,我去求求二皇子,让你和我住一起算了?”
“不必!”
褚向几乎是立刻就谢绝了好友的建议。
“不行我就随便去哪个客店住几天。”
“客店啊……”
徐之敬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差点忘了,还有马文才啊,你可以去裴家客店!”
他们回来的路上受到裴公队伍的保护,自然知道裴家在京中经营的客店,马文才作为他们的挚友,想要为褚向谋一个受到庇护的住处自然是不难的。
听到裴家客店的名字,褚向的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缓缓点了点头。
就在褚向和徐之敬前往裴家客店的同时,马文才所住的裴家客院里也正在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几乎是在知道姚华先生成了送嫁将军来了梁国的那一瞬间,祝英台就欢喜到快要疯了。
更别说马文才和她约定好了今日来访。
因为梁山伯已经“死遁”的缘故,今日梁山伯并没有回来,是马文才、傅歧和祝英台一起接待的她。
姚华带着家将陈思一迈入院中,就受到了祝英台热烈的欢迎。
“姚华先生!”
祝英台欢喜地蹦跶了过去,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屋子里跑。
“快快快,进屋进屋,外面好热!”
站在院门口的马文才默默收回要拉祝英台的手臂,眼睁睁看着两人一阵风般进了屋里。
今年的夏天格外热,但对于祝英台说完全不算回事,莫说她会硝石制冰,就算不会制,以她现在的身家也完全用的起冰。
屋子四角里放着冰盆,正中的案席上还装着个小冰盆。
待祝英台将姚华拉到屋子里坐下后,只见她捧起那个小冰盆,从正中抄起一个冰盒,按住伸出的木棍在案上啪啦啪啦砸了几下,就从其中拉出一条红色的冰块来。
“来来来,尝尝我做的冰棍,果味儿的!”
她一边笑着,又一边抽出好几根,给了马文才和傅歧、陈思几人一人一根,自己则拿了个绿豆味儿的舔了。
原本想要和花夭谈正事的马文才手里莫名其妙被塞了一根冰棍,无语地看了眼祝英台。
这一眼让祝英台误会了,还以为他不知道怎么吃,示范性地演示了一遍,然后催促他:
“快吃啊,别化了!我搅冰盆搅的手都要断了才有这么几根!”
马文才倒提着冰棍,被她气笑了。
“我倒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个。”
祝英台以为他是之前没吃到她做的冰棍吃味了,心虚地吭哧吭哧低头吃冰棒,不敢抬头。
“这冰棍是你现做的?”
花夭尝试着舔了一口,冰凉又沁甜的气息顿时满溢口中,驱赶走了浑身的暑意,让她舒爽地眯起了眼来。
“这也是你炼丹的本事之一?”
这冰棍完全没有窖冰那种苦涩的口感,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
祝英台叼着冰棍,连连点头。
“真是厉害啊。”
花夭举起冰棍,对着窗前的光线欣赏着冰棍剔透的色泽,真心实意地称赞:“简直就像传说里能变幻万物的神仙一样。”
“唔,唔。”
祝英台冷不防又被撩了一把,红着脸继续点头。
‘我看不是逃之夭夭的夭,是桃之夭夭的夭吧?’
见这人又在乱撒桃花,马文才忍住给祝英台一个暴栗的冲动。
以防祝英台把自己交代了个底朝天,他忍住牙冷三两下啃掉了冰棍,正准备问花夭关于那批马的事情,却见身边另一人比他还快的吃掉了冰棍,突然五体投地、向着花夭的方向跪拜了下来。
“在下傅歧,在此谢过姚华先生搭救家兄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魏国人都知道花夭是女人,梁国只有几个主使知道,现在皇帝也知道了。魏国自己也觉得女人领军保护使团什么的不太好意思说,所以并没有大肆宣传。
北魏和亲公主称号都有意义,比如嫁给北凉的武威公主。兰陵是萧氏的郡望,所以这位公主被封为“兰陵公主”出使。
309、君君臣臣()
傅异身陷敌营的那些日子里; 若没有花夭刻意照拂; 必定早已经死在了萧宝夤的黑狱里。
梁国士族林立,若想出头,没有几代人的积累绝无可能,他傅家的长子原本也是人人称赞的年轻俊彦,这一被掳等于直接断了傅家双翼,若不是兄长能活着回来带回消息; 怕是他家就要没落了。
“令兄是个英雄; 不该折辱与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你若要谢; 应该谢令兄自己的意志坚定。”
花夭看了马文才一眼。
“何况,我受人所托,要打探你兄长的消息; 既然承诺了对方; 便理应做到。”
她是魏国人,和傅异阵营对立; 要是在这里受了傅歧的恩情; 那她的立场就很尴尬了。
傅歧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但他赤子之心; 不管阵营如何,对方救了兄弟就是大恩,即便对方不愿意居功,还是郑重谢过了花夭,这才起身。
“姚华……花先生; 你是怎么当上送嫁将军的?”
祝英台见气氛有些沉闷,连忙扯出一个新话题。
“唤我花夭即可,我本姓花,名夭,姚华是我掩人耳目而起的化名。”
她笑着说,“我的主公任城王一力推动两国的和盟,但国内呼战之声却不小,军中更是有不少人反对送出公主。主公为免送嫁将军节外生枝,便推举我为送嫁之人,护送使团入梁。”
花夭轻飘飘几句,便将魏国朝堂上对梁国的态度说了个清楚,一时间,祝英台和马文才几人面色都不太好。
“是又要打仗了吗?”
祝英台拿着冰棍,怔怔地问。
“兵祸一起,两国皆是民不聊生,能不打,自然是最好的。”
花夭叹气。
“但六镇兵马这么多年来寸功未立,如果不对外征战,免不了就要内乱了。”
她也不担心对他们说这些,这些事情并不是秘密,梁国使臣在魏国停留了大半年,这样的情报自然也有不少。
花夭忧心家国,忧心忡忡之下,不免将魏国的情况多说了一些。
鲜卑人向来是子贵母死,太子继位太子的生母就必须死,可这一任的胡太后却被崔家保住了,于是成为了魏国历史上第一位子贵母却没死的太后。
如此一来,谁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对待皇帝的生母,魏国女性地位高,加之皇帝年纪又小,胡太后如今在北魏是一手遮天。
鲜卑大臣对胡太后不自尽而是摄政是有意见的,为了自保,她只能四处拉拢宗室权臣,甚至常常没有节度地赏赐身边的人,鲜卑人崇佛,她就没完没了的修建各种寺庙、布施僧人来讨好鲜卑贵族,耗费的财物不可计量。
她又没有算账的能力,把国库里的钱挥霍完了又没办法补上,就只好裁减军队和官员的俸禄,六镇本就困苦,她觉得柔然已经没有南下的可能了,首先裁减的就是六镇的军费,如此一来,困苦的六镇军户终于起了事。
任城王此时,便正在北面安抚六镇军民,承诺要为六镇向朝中、太后要一个说法,于是六镇暂时还没有动乱,可如果要再继续下去,就算任城王威望再高,也压不下去了。
花夭之前被这位胡太后逼得逃到了梁国,对这位太后自然是又轻蔑又痛恨,言语之中毫无尊敬之意。
听到胡太后佞佛,傅歧和马文才均是苦笑。
莫说胡太后,如今的南梁皇帝,比起胡太后也好不了多少。
连他们这样身份的人都能看出灾祸已至,可朝中却还在盲目乐观,一时之间,几人都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这样的太后,为什么没人想办法推翻呢?”
祝英台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什么君君臣臣的想法,“皇帝年纪虽然小,但总是要亲政的吧?既然宗室掌握着军权,早点让太后还政与皇帝啊!”
花夭闻言一震。
“还政?”
马文才知道祝英台有时候语不惊人死不休,连忙瞪她,可祝英台却好似无觉一般,理所当然地说:
“想法子先得到太后的信任,而后出手挟制住她,再请求太后还政与皇帝嘛!受制于人,太后想不答应也不行。一旦太后答应了,就将皇帝和太后隔绝开,由贤良的大臣亲自教导,让他学着理政……”
她回忆历史上不少皇帝夺权的经过。
“一旦尝过了手握权柄的滋味,必然就不会再将它重新交出去了,哪怕是母亲也不行。至于太后,不是崇佛吗?让她出家就是了。”
“祝英台,你可真敢说!”
傅歧瞠目结舌,怎么也想不到这番话是出自性子最无争的祝英台之口。
“不,如果只是出家,皇帝必然还会有思念母亲而心软的时候,若要做的干脆点,就应该在还政后以先皇思念太后为由,让宗室赐死太后。”
马文才见祝英台已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