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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这魏忠贤该死,这应天巡抚也该死!当年若不是他派兵抓人,那五英雄如何就能死了?那葛将军不还在牢里面好好的!”
“说的也是!老哥哥刚才不在虎丘山,那是不知道,咱们柳公子说了要‘天谴魏忠贤,公审毛一鹭’,这就是要替天行道了!”
“敢问一句,这‘公审’作何解释?”
“您算是问对人啦!这秀才公们方才给我解释,这公审就是要公开审判,要大家伙看着,一起审判这毛一鹭的罪行!”
“这可难得!这朝廷大员被审判也都是在什么大理寺,要不就是‘三法司会审’,咱老百姓能看到的次数可不多!”
“这当然啊,柳公子说了,要让大家都看看这阉党走狗是个什么的德行,所以要公审!您要是不紧走两步,估计就赶不上了!”
周珺没有再听下去,他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而更重要的是身后的女孩已经全身颤抖,眼看就要摔下马了。
“我告诉过爹爹的,我告诉过爹爹的,可是他虽然宠爱我,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听我的,他不听我的!”毛毛在周珺背后哭喊着,她的声音凄凉而悲哀,好像一束经历了风吹雨打的残花,尤其是那略带颤抖的声线,让周珺有一种用力抱住她,告诉她一切有自己在的冲动。
但是他不能,他是松江才子、文曲星下凡柳伯阳的首徒,是有着远大前程的少年郎,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周家子弟,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有责任,有义务,更有刻骨的仇恨,这些东西让他无比坚强、无比强大,却也深深地束缚住了他,让他不能挣脱。
他多么想对这些责任,对这些道义,对这些仇恨说一声“去你妈的!”,但是他不能,师尊信任他,母亲期待他,家仆们崇拜他,他们都认为他周珺会作出一番大事业,会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又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他的身子是自己的,但是他这个人却不全是自己的,这个社会上的每个人都拥有了别人的一部分,也都有一部分被别人拥有。只要他还活着,还有着社会关系并在乎人情冷暖,他就不能获得自己的全部所有权。
“即使是师尊那样的人,也不能自由吧,他已经背负了那么多的期待和责任,即使他不想走下去了,别的人也会推着他一路走到底吧!”这样想着,周珺心里多了一丝淡淡的无奈和悲哀:“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自由!”
周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勉强侧过身子,用一只胳膊搂住毛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女孩一些温暖:“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比我聪明,若是个男儿定然比我有成就,你能教给我该如何做吗?”
毛毛凄惨地一笑,声音里隐藏着一种化不开的哀伤:“我本来以为你师尊只是想要吓一吓我爹爹,多少还是要给他留些体面的,加上跟你在一起又是那么的好玩,所以才跟着你一起炸生祠,却没想到你师尊竟然如此狠辣,要让一个朝廷大员彻底威风扫地,彻底身败名裂!”
说完这一句,她又用一种咏叹式的声音说道:“我早该想到的啊,人人说‘松江柳伯阳,美名天下扬,文曲下凡尘,高才报我皇’,这么精明的宣传,这么高明的手段,这么狠辣的权谋,怎么可能不会把事情做绝呢?啧啧,先拿下苏州知府示敌以弱,然后借神雷之威一鼓作气!今天之后,只怕‘苏州神雷降世,柳旭公审毛抚’就要传遍大明十三省了,说不定你们这帮人还会编成话本到处传唱!到时候就算天启爷爷还在都保不住魏忠贤,何况新皇即位!而魏忠贤一死,我爹爹就一点用都没了,你师尊如何不会在爹爹还有一点利用价值的时候,像吸果汁一样吸干他最后的汁液!”
周珺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气愤,没有恼怒,没有懊悔,只有好像一个绝世高手对于另一个绝世剑客的赞叹,这是一个聪明的头脑对高明谋略的赞扬。毛毛的脑子的确比他好用,在这个时候仍旧能看出师尊的全部布局,这种冷静和睿智让他既敬佩又惊讶。
“毛毛,我——”周珺只想着说一些话来打破这恼人的气氛,只是他看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谴责师尊吗?可是他做错了什么?现在形势就如同两军相争,从来只有兵不厌诈,慈不掌兵,若是换了周珺自己上去,只怕做得还要决绝一些,他自己又还是获利者,更不用说他还在这里面添油加醋,为王前驱,他又如何能指责师尊?
求得毛毛原谅吗?可是他能怎么做呢?像毛毛这样的女孩看到的永远是事情的实质,只要不能改变毛一鹭被公审的命运,毛毛永远就不会原谅他,他哪怕把世上最动人的情话说上三天三夜也没有用!
一走了之吗?但是他蓦然发现这个认识了不到三天的女孩已经彻底占据了她的内心,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迷人,那么的让他心醉。若是强行掰开,那就等于把他的心脏切成两半!
“贼老天啊,贼老天,你真是会捉弄人啊!”
周珺仰天长叹,神情悲凉。
白马似乎感觉到身上一对男孩女孩的纠结心思,自己也变得有些无精打采,再也不复之前的活跃模样。它只是慢慢在路上走着,原本欢快的哒哒声也变成了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叩击,狠狠敲在周珺的心门上。
马走的毕竟比人快,他们逐渐赶上了一些人,他们的议论随风飘入两人耳朵中:
“你说这毛一鹭会不会服软呢?他要是服软认罪,估计柳公子也不可能真杀了他,顶多把他赶出苏州城!”
“嘿,这朝廷二品大员给人赶出治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这对于这些死要面子的文人来说可比杀了他们还要他们难受!”
“要我说啊,最好这毛一鹭顽抗到底,要是他认错了柳公子还怎么发落他?伸手不打笑面人嘛!可要是这毛一鹭怙恶不悛,这柳公子可就有了借口,说不定还得当众打他屁股,这朝廷大员挨廷杖从来可都是在午门,说不定咱们今天还能看到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官被当众打屁股!”
这些议论荒诞不经,这廷杖从来都是天子的特权,师尊虽然名声极高,可也不过是个举人,如何能打毛一鹭的屁股?但是这却给了他一个灵感,周珺转过头去,看着毛毛,却没想到毛毛也正盯着他,眼睛发亮,很明显,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难道你也想?”周珺试探着问道,他不想再犯任何错误,所以谨慎无比。
“我觉得让我爹爹认错虽然难,但是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如果认错让天子知道了,多少也能减轻罪责,到时候再给那些京官使点银子,说不定还能留点体面,让父亲自行致仕!”毛毛出口不凡,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本质。
“那还等什么?”周珺兴奋地一挥马鞭,大声喊道:“马儿,马儿,今天就看你的了,一定要在公审前让我们赶到巡抚衙门,事情成与不成,就看你的了!”
白马似乎感受到两人昂扬的斗志,自己也是昂首阔步,迈开四蹄撒欢地奔跑起来,他身上的银铃响动,在古老的石板街上留下一串串美丽的音符
第五十九章 POV:周珺 略施小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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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有资格进入巡抚衙门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大多数人都被引导着去了城外空旷处,说是要在此处公审毛一鹭,所以衙门口现在只有不多的士子和农民在把守,他们是认识周珺的,所以没有为难他,放他进去了。
应天巡抚衙门在苏州书院巷,原本是宋朝鹤山书院旧址,原本的治所是南京,后来为了弹压地方,万历三十一年才搬过来的。衙门的规模很大,比之苏州知府衙门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衙门门前有一个高高的旗杆,上面挂着蓝色的旗子,门口还有一个吹鼓亭,这座亭子八角五层,上面雕刻着飞禽、走兽、人物、花卉等等图案,每一样都精美至极,连人物的胡须、头发,动物的皮毛、爪牙都刻画得清清楚楚,亭子里面悬挂着小锣、锋锣、京锣、咚锣、大锣以及笃鼓、战鼓、大鼓等等乐器,原本这里还是要有乐队不停鼓吹的,只是眼下兵荒马乱的时节,那些乐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大门已经洞开了,里面重门叠户,幽深邃暗,周珺知道这些门户都是防御工事,假如外敌入侵可以依托这些门户节节抵抗,以尽地方官守土职责,只是眼下士兵们都回到兵营了,哪还有人在此守卫?这精心设计的防御体系也不过成了个笑话罢了。
两人都没有心情说话,他们恨不得眼下就飞到衙门里面去,周珺不再顾惜胯下马儿的马力,不住地鞭打白马,希望他能跑得更快一些。说来也怪,原本周珺的骑术并不甚好,眼下却有如神助一般,在不算宽阔的衙门道路上面飞驰。
“这边,这边!”毛毛生怕周珺跑错了方向,大声指着路,她的声音在飞速奔跑的白马上变得飘忽不定,难以确认方位,好像一会从他的背后传来,一会又跑到了他的面前,就好像那颗彷徨不定的少年之心一样。
“你说,你父亲会不会听我们的?”周珺原本不想提出这个问题,但是他需要收集足够多的情报,他需要知道毛一鹭是一个怎样的人,需要知道毛一鹭有多么强硬,对于魏忠贤又有多么忠心。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毛毛大声喊叫道。
“我说——你父亲,会不会听我们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周珺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握着缰绳,声嘶力竭地大声吼叫道。
毛毛似乎觉得这样说话实在太过困难,她突然一把紧紧抱住周珺把自己的嘴巴凑到他的耳边,他们的距离是如此的紧,以至于周珺甚至能感觉到女孩那编贝一般的牙齿轻轻摩擦着他的耳垂。
“父亲是一个,嗯,是一个很好的人。”毛毛开始说话,或许是她还没有成熟到能够理解这种行为,又或者她本来就是一个嵇康似的视礼法如无物的女孩,她根本不在乎周珺会怎么理解自己的行为,自顾自地说这着话:“父亲是一个很和善,和和蔼的人,我不知道他对别人是怎么样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对我红过脸,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他很宠爱我,从小就抱着我读书,带着我读四书五经,读话本小说,甚至连西厢记这种书都允许我看!当年苏州暴乱的时候我才十岁,那天我还清楚地记得,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他本来是要回来给我庆生的,结果那天却满身狼狈、浑身泥水地逃了回来,他回来的第一句话我还记得,那就是‘毛毛还好吗?’真的,他或许在你们眼里是个坏官,是个阉党,但是他是我的父亲,是最疼爱我的父亲,我是个小女子,不能理解你们的家国天下,但是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天,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或许曾经是吧,但是现在不是了!”周珺这样想着,但是他不能将内心的所有想法表露出来,他并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因此他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句,然后问道:“那咱们应该如何说服他?”
“父亲是一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眼下的形势,只要我们给他留些体面,应该可以让他服软。只是,眼下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父亲!”
周珺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眼下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说服毛一鹭,而在于让师尊放毛一鹭一条生路,给他留些体面。
只是像师尊这样的人,意志坚强如铁,从来不会退缩畏惧,哪怕是佛郎机人都被他说得好像见了他们的真神,又怎么会对一个眼看就要失势的官员手下留情?
哪怕这个官员的女儿是自己的心上人也不行。
“你能说服你师尊吗?”毛毛带着一些柔弱和无助,弱弱地问道。她呼出的热气从周珺的耳朵一直蔓延进她的心里,吹拂着他的五脏六腑,这种热气在秋日的寒风里给他增添了无穷的雄心和自信:“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会拼死向师尊请求的!他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我!而毛一鹭只要被拉下马来,不管他认错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所以我们有希望!”
“谢谢。”毛毛的声音很轻,轻到好像一眨眼就会被寒风吹走,但是又那么重,重到周珺情愿拿一生的前程承接这一句感谢。
巡抚衙门的大堂已经是人声嘈杂,周珺看到了很多人,有刘如意,有李奉天,有苏河,有王振,他们都是一脸兴奋,一脸自豪地站在那里,相互交谈着。
是啊,他们一定会兴奋,一定会自豪的,哪怕是一甲进士出身也未必能做到这么高的官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