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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得令,长剑而指,提弩而长。
而男子在前,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呵,妖邪何以能得天佑,简直一派胡言!射!”
他冷喝一声,凌厉异常,在软摊在地上的民众惊惧的目光中,弩兵将箭头从他们身上移向高台,下一瞬间,暗夜飞过十数箭朝高台上。
那早已停下蹦跳吟唱的邪师也似察觉到黑暗中呼啸而来的危险,他们刚转头准备逃跑,却来不及反应,便已身中十数箭,那枯老的身躯像刺猬般被贯穿全身,呕血瞠珠,死不瞑目后倒。
砰!
双双跌落高台,头落地,砸在地面满脸血糊,便没了声息。
地上膜拜的人一下都傻了。
他们艰难地转移着目光,盯着地上不远处,那血肉模糊的两团,脸色惨白,动也动不了地跪在地上,只觉背脊上落下一股一股的寒汗。
死……死了?
他们的神使,他们请来断绝城中祸患,病疾痛疼的神使,死了?!
原本闹哄哄的场面刹那间落针可闻。
“祭祀上天?呵哈哈哈哈哈哈——不知尔等所信奉的神,可有预示今日之祸?”这时,一声张扬又狂野不羁的笑声在一片死寂当中落入他们耳中。
它在嘲讽着,讥笑着,并恶意地玩弄着,就像一柄森白寒光的刀,悬挂在它人头上,随时有身首异处。
这些平民在反应过来后,无一不是暴怒、崩溃、尖叫,甚至是歇斯底里的。
但还不等他们彻底爆发。
却胆颤先一步意识到,在他们所不知道的黑暗之中,潜伏的极度杀意,像夜间出没的狼,眦裂出血盆大口,尖锐而森寒的獠牙,对他们虎视眈眈,饥肠辘辘。
众人一下便噤若寒蝉。
他们控制不住地爬了起来,面无人色,两目发直,双腿直哆嗦,人挤人,你贴人地后退着。
“降……或死?”方才还一度嚣张讥冷的笑声转变成了一种诡谲薄凉的平静。
锐利的双瞳宛如测透了人的想法,那妖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
谁会愿意死?
是的。
没有人愿意。
想活着,想活下去。
所以,他们再次跪下,怕看得那些令人心寒的刀箭,便看着孟尝君,眼中露出渴望与乞求。
如此卑微,渺小。
就是因为想要活着,才能将一个人,变得如此残忍。
“活……”
“我们想活下去……”
一声声,从低到高,从颤抖,到最后的泣声奋力呐喊。
“我们降——”
“求,贵人,贵人,不要杀我们……”
陈白起听着这些因恐惧而略显尖锐的哭泣声,便偏过头,看着他们。
她表情很平静,但目光却冰冷着。
心底霎时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滋味。
可怜?可恨?可恶,还是可悲呢?
方才他们在面对那些无辜的孩童们被活活烧死的场面时,对于他们的求饶与呼救,是兴奋而扭曲的,如今被人用刀箭利器所指,情形调转,他们却吓得连先前推崇的“神使”死了都能不顾,只顾自已活下去。
他们想活,焉不知别人也是一样的。
可许他们只是一时被人蛊惑,蒙骗,他们不知道这些“神使”是邪恶的魔鬼,专门欺骗与玩弄他们。
他们以为只要送上这些“祭品”,上天便会饶过他们,不会让城中的霍乱与暴徒来夺走他们的生命。
所以他们宁愿“牺牲”,以少救多。
愚昧与无知,她知道,但就这样轻易饶过他们这些人,她心中却又是不愤的。
仿佛知道陈白起此刻的心思,孟尝君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头低,抿唇笑了笑。
“想活?可以……既然活的,那便要遵从活下去的规矩。现在开始,你们当中只有最快爬上高台的人,并从那燃烧的火堆内找出一具孩童尸体并带给本公的人,方能从本公手中活下去,否则……”
他目光移向那两团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阴阴妖妖地笑了一下。
众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为什么他会提这个“规矩”他们不知道,却知道如果不遵守这个莫名其妙的“规矩”,那些在男人背后的恶煞军队,便会一涌而上,将他们射成刺猬,剁成泥酱。
“本公只会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若晚了,那便抱着一块儿灭亡吧。”
撩人心弦的醇厚低嗓是如此地冷酷而绝情,令人从心底发寒,兴不起一丝反抗的情绪。
他们听懂了。
想活,就必须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做。
要快!
要快一点!比别人都快一点!
因为活下去的机会是有限的!
“做,我们做……”
人眼睛都绿了,不知哪里来的一种力量,都跟疯了一样,开始奋力冲上高台。
高台有一丈,上下全靠从台下铺阵下来的那张绳网,网不大,一米宽,凭着这张网可以让人爬上去。
就因为网不够大,自然容不下这几近百人的攀爬,所以想在网上占一席之地,那就必须靠抢,靠争,靠夺。
他们争先恐后,凶恶疯狂,对身旁靠近的人脚踢之,手推之,男跟女皆像被刺激疯了一样,全不顾这里面或许是曾近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或相识之人,全都如对待仇人一样狠毒。
体力稍弱的,年长的,妇孺们,自然不敌身强力壮者,从网上摔落的人,被人推下的人,狠狠跌下,七形八状,哎哟痛呼,有摔伤了头,跌断了腿,折了手,满地哀嚎,血蹭一地。
“救我,救救我……”
而勇夺高台之上的那些人,他们心跳如擂,人虽站了上去,却看着那燃烧正旺的庞大火堆无法,稍一靠近,便有一种被灼伤的怕意。
他们呼吸急促,一头是汗,慌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
该怎么将尸体弄出来?
高台上没有器具,连根木棒棍子都没有。
“时间可已过了大半,再耽误……”
那恶魔一般愉悦邪恶的声音在催促着他们他们紧绷的神经不能有片刻的松懈,如芒刺背。
没办法了,没有别的办法了!
痛,从总死好!
他们咬牙瞪眼,满脸涨红,神情有那么一刻疯癫成狂一般,直接用手朝火里掏拽着。
那些尸体曾经是被吊着的,可后来绳子烧断了,便也掉了下来,堆成一堆。
他们用手砸开火柴堆,不停地朝内伸,伸内摸索,伸内拽拖着。
一次一次尝试,一次一次的痛不欲生。
那些火,很烫,烤着他们的肉,烧着他们的衣他们体无完肤。
他们在惨叫着,在挣扎着,在满地打滚啕大哭着。
“啊啊——”
“啊,我受不了了——”
“好痛,好痛啊——”
多少讽刺。
之前,没有人想过要救那些孩子,如今,却一个个拼了命地朝火里伸手,想要将他们拉出来。
看着这一幕,陈白起笑了,但眼底却平静无波。
“满意吗?不满意,便再玩玩?”孟尝君搂着她,想拉过她的手握着,却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他蹙了蹙眉,便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衣袍内暖着。
他这种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不经过思考。
而那些樾麓弟子也过来了,由张仪领着,恰好听到孟尝君一句话,都面露一丝……不忍,但又一想到那些火中痛苦咽气的无辜的孩童,这劝阻之语又一下便哑着嗓子里。
他们虚虚地想着,反正让孟尝君折腾一下也折腾不死,虽痛是痛点,但便权当给那些无辜丧命的生命赔罪吧。
所以他们也不劝了,但也不看那些被孟尝君吓了破胆,自虐般朝火堆里探手的那些人了。
陈白起摇头叹息,她道:“其实一直摆布他们的,只是对于生的渴求,人想要活下去的执念是如此之深,哪怕再痛苦,也要活着……”
人对于生的渴求是本能,即使是她也一样,她想能够活着回去,哪怕是违背心意干出许多事情,或对或错,她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
“别的人就算了,但却不能放过那些人。”陈白起冷冷道。
一想到幕后的罪魁祸首,那苍白病气的温和清丽面容第一次露出清泠煞意。
孟尝君眸沁柔意,只觉她千面千美,她委曲求全的隐忍,她冷静自持的聪慧,她温和妖娆的多变,甚至这般“蛇蝎”的模样也令他看得心悦生花。
她所说的是哪一些人,孟尝君知道的。
“这整座城都已经腐烂了……”
目前展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些,还这只是发生在这座城中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的、更多的……
1
第七十章 主公;重城之下的围困()
当夜,他们与城中的布防营寨接上头,有了夜宿之地。
布防营驻扎于偏城墙下,约十数个牛皮大帐篷,柴火旺旺地燃烧着,映着皮影婆娑横影,持戟的营兵七八人一组穿梭巡逻着。
这些营兵皆是孟尝君薛地的私兵,之前便派驻进漕城准备逮捕暴徒,维护城中治安,只是上头一直没有命令出动,便一直盘桓在城中戒备着。
像这种营兵城中有四所,分别于城东、城西、城南、跟城中,而与孟尝君接头的则是城东的一所驻营。
此处扎营是由齐锐士耄季带领,他听到帐外的士兵传报,得知孟尝君与冯老生道来,便立即惊喜交加地出营迎接,夜已深沉,并着重加紧按排他们休息住宿。
而从地道中出来的沛南山长已经醒来,只是醒来后的他好像忘了一些东西,比如在地道中他是怎么晕睡了过去的,只是听卫溪与张仪他们所说,乃是那名春玉少年“陈蓉”救了他后,他却久久沉默了。
而那些他们一开始撞见祭天的村民被孟尝君狠狠“教训”了一通之后,倒也凄凄晓乖,不再敢生事,只是孟尝君深谋远虑,却并没有将人给放走,而是在就近找了一间破落的民栈,将人全部都关了进去,派了几个士兵看守,不允许他们回漕城中泄露了他们行踪。
本以为如此一来便相安无事,却不料,他们刚歇了一夜之后,翌日,营帐外边儿便传来一阵高低不一的吵吵嚷嚷。
巡逻的营兵立即上前一看,却不知何时,数百名的漕城男女老幼已将他们的营地给重重围住了。
他们气势汹汹,手上有举着木棒的,有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石头,还有农具,还有一些人举着火把,示威挥动,便站在营地木栅栏外喊着。
“将昨夜杀了咱们神使的人交出来!”
“漕城的事不与外人相关,你们偏生一再生事,快滚出漕城去!”
“若不交出他们,我们便放火烧营了!”
陈白起这一夜睡得不好,再加上身边有一个孟尝君黏贴着自然更加不舒服,因此她一听见动静,便立即翻起身来,便快步奔出营帐。
她快步而去,同时身边也跟来一些闻讯而至的人。
她见前方耄季带着营兵在前,挡着闹事的群众,只是对方人多势众,一时人赶不走,劝不退,双方呈胶着状态。
这些城民由主干道被雪山塌荒堵住,又霍乱缠生,远行不得,便生生困于这漕城数月,不与外界相通,吃水食用不晓说是简陋的,如今城中局势混乱,商家能逃难的逃难,不能逃难的便趁着霍乱发灾难钱,所以城中的普通民众几近腹不裹食,连身上的衣物都经生活搓磨而破烂腥臭。
他们也并非拿这种窘境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这里面有许多人此时身染重病,这种病一开始并不损害人的思考行动,只是会在加重过程中一点一点腐蚀掉人的皮肉,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长着一颗颗或大或小的脓包。
大的能有拳头大小,小的宛如豌豆,有溃烂冒脓的,有发炎红肿着的,他们不仅身上有,甚至有一些严重的连脸上都有。
一眼望去,他们眼皮浮肿,指甲脏黑,只觉像一具具死而不化的丧尸一样,皮肉腐烂,秃癞掉发。
陈白起一时停顿了一下,等到身后不知何时挨贴上来一具烫热的雄伟身躯时才反应过来。
是孟尝君醒来了。
他一手按着她的肩,也一并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而袖袍下的手已自动自主地牵起陈白起柔腻的小手,便朝着前方行去。
这时耄季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看孟尝君、冯先生还有樾麓书院的师生皆闻声而至,他忙吩咐周围两句,便赶紧上前将孟尝君等人一并挡下。
“不可,主公,城中如今霍乱,城中民众身染恶疾,不可轻易靠近,否则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