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童年时见过苏峻一面,如今再见时见人鬓角已生霜色。
帅帐中只有苏峻一人在,不见祖约和司马宗。
谢安先是奉上议和书,再是百余份报纸,苏峻皆只是淡淡过目一眼,掩去心中对这青云报纸的惊讶,对上谢安道:“听闻三郎已得字。”
“卞老师以为自己要殉身了,交待后事那般给我这个字,如今想起来,安石心中还是有万般不忍。”
两人别的不谈,先是东拉西扯一堆,谢安猜出苏峻想从他脸上看出着急,毕竟如今是苏峻有绝对的优势攻城,派使者议和简直是笑话。
可谢安最大的优点就是淡定。
来源于多年训练的面瘫微笑技巧,足够唬住大部分人,当然亲近之人除外。
就算现在苏峻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会拼命保持仪态,死也要死得好看。
苏峻觉得自己的话题都说光了,只得问道:“三郎是江左少年才俊,若这报……纸上的文章让你来写,你会对苏某此行有何见解?”
谢安心道,这倒提醒我,以后可要加上一版主编总结才好。
他故作沉吟片刻,才对苏峻道:“旁的不提,其实我觉得苏将军走错一步棋。”
“哦?”
“不应找祖约,而是找陶侃为盟。”谢安继续道:“陶侃占西疆,与成汉相隔,成汉自守蜀地,不会轻易出兵东侵,而祖约万余兵马所驻寿春,所防中原羯胡,轻易让羯胡占据军事要地,岂不是亏本买卖?”
苏峻听完这话,没有做评价,帐中静默许久,外界已彻底进入黑夜,风依旧是东北风,只是强度不如着火那夜。
帐内烛火摇晃,苏峻道:“久闻三郎勇毅睿智,如今看来传闻不虚,今日你敢孤身来见我,可否是你料定我渴求人才,不会杀你?”
谢安微笑摇头,“只怕苏将军做不得主,宗王爷恨我从兄,我如今赴会,也做好代兄领死的准备;而且从兄也是俘获令郎之人,但一切皆是情势所逼,只求苏将军攻城之后,饶我谢氏一脉,护我从兄一命,他是谢氏的嫡长子,是大伯唯一的子嗣。”
苏峻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听到一件好笑的事,“那你呢?你死了,岂不是不孝?”
谢安从容道:“无妨,安石只是父亲不成器的第三子,我四弟聪颖更甚,伴读东宫多年,性情平和,父亲一脉有他,必当无虞。”
苏峻听他一席话,沉默许久,同时盯着他的神情看了许久,似乎真的看出了几分赴死的漠然,心惊此子的绝俗,又为他之前的话隐隐不悦。
“联军中无本将军做不得主的事,宗王爷想让你死,得问过本将军。”
谢安浅笑,“多谢将军宽慰。”
苏峻面有愠色,“你不信?”
谢安没有说话,苏峻挥手,“你且先下去休息,营帐是最好的,周围有重兵把守,定不会让你睡不安稳,明朝我要再见你。”
“还请将军好好看看这些东西,对了,这张报纸是琅琊王氏王逸少亲自所书,望将军好生珍藏,说不准就成传家之宝了。”
谢安从头到尾都是温和微笑,苏峻只觉得对着他这副模样久了,浑身都不自在,就像在他面前,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想来待他一离开,苏峻定会对着那份府库名单流口水吧,谢安见他没演技的神态,也知自己方才里间苏峻和司马宗的话稍微地发了芽。
夜晚有阿乙和苏峻重兵在侧,谢安睡得安稳,阿乙还奉王熙之的命令带来个熏香炉,安神沉香无比催眠,一夜睡到天明,刚收拾妥当,就听到苏峻的传召。
送早饭的那流民兵似乎还认得谢安,盯了他许久才道:“三郎小时候做的诗我还记得,没想今日能见到真人,原以为世家子弟都是纤尘不染,但三郎竟能吃下我等粗糙饭食……”
谢安想了想以前抄的诗,再一次从骆宾王感谢到李白一遍又一遍,若无他们的文才加身,他哪来如今的名气?连敌军中也能有如此优厚待遇,难怪昨日押送的人知晓他的身份,连声音都细了许多。
谢安边吃边随口一问:“我带来很多张报纸,不知苏将军可传了下去,《论庾亮治国之罪》,你可看了?”
那流民兵微微一怔,“今早确实见到报纸这种稀罕物,只是小的不识字。”
“你们还年轻,以后等开办小学,一同去学,基础的千字很快就能学会。”谢安安慰道,又冲他一笑,“办学之时可是机密,我早前与司徒大人有所商议,想在江左各县开办小学,只是无奈,司徒大人那时并无实权,想让你们学字也是空想。不过现在,苏将军来了,庾氏跑了,我心里倒是有些乐。”
那流民像是听到天方夜谭,欲言又止,最终无言离去。
阿乙知道谢安说这番话的意思,不由暗暗笑了,这小狐狸句句实话,但说出来是为骗苏峻的。
果然,等谢安去见苏峻时,苏峻今日比昨日精神抖擞许多,一扫连日战斗赶路的疲惫,问了他一些府库的问题,两人沿青溪而行,苏峻最后试探性问道:“你的老师……司徒大人会站在我方么?庾氏这些年也打压琅琊王氏不浅,堂堂琅琊王氏岂能容得下这口气?”
谢安淡淡道:“其实老师他是很有气度的人,做到他这个份上,心有山河天下百姓,考虑事情就不会那小家子气,亦不会及计较一时得失,老师很清楚,此番将军被逼渡江全赖庾氏,其实安石也觉得苦了将军,出了这个出头鸟,因为将在外,庾氏总是不放心,所以我昨夜说将军走错一步棋。”
苏峻道:“荆州刺史陶侃。”
“对。”谢安娓娓道来,“其实将军初渡江时,温陶二人就有意拦截将军,可没想庾氏为防着陶侃早就命令温峤不得越雷池一步,这大大激怒了陶侃,如今庾氏要寻陶侃结盟,一旦成功,怕是这联军加起来有这个数。”
谢安伸出四根手指在苏峻眼前晃过。
苏峻蹙眉,但谢安立刻道:“可是庾亮已得罪了陶侃,就往日将军对庾亮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对陶侃低头,乖乖奉上盟主之位么?到时候成了丧家之犬的只有庾氏一家而已。”
“这可说不准了……啊。”苏峻缓缓道。
“其实台城已无重兵,苏将军要攻进来只是瞬息之事,可一旦外将无端带领大军进城,放在哪朝哪代来说都是一桩丑闻啊,就算没有我这报纸,也有悠悠众口和史官书写……”谢安望着河流东走,目光悠悠道,“幸好将军还没有做到最终这一步,如今以青溪为界停战是最好的,只要将军将军队留在青溪以东,亲自前往台城面见主公,以主公之手将府库交由将军管理,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峻还需考虑,谢安所言亦点到即止。
从始至终,司马宗都被苏峻都人拦在外面,愣是一句话都没跟谢安说上,就算他多想提醒苏峻小心谢安的狡诈也无从下手。
离间这一计虽俗,但胜在百试百灵。
(。)
第二十七章 何为天下()
第二十七章:何为天下
这几日都未落雪,二月的天气渐渐有了春的声息,河畔的石缝里冻土里能隐隐见到绿色,其实立春已过了,只是雪还是会下,令人觉得还是在冬日,而这连日交战都几乎令人忘了马上将是惊蛰。≥
蛰为藏,春雷乍响,蛰虫惊走。
这是谢安在苏峻营中待的第二个夜晚,睡到半夜隐隐听到远方云霄里的雷声,而落下却是雨夹着冰碎子。
这种天气最难熬,就如现在的战况,谁也耽搁不起。
果然苏峻在考虑两夜一日后,终于给了谢安答复。
祖约、司马宗暂留后方,大军不过青溪栅,苏峻将带五千兵马过江面见主公。
“五千?”谢安笑了笑,“将军,你应该知道,如今台城防守等同于无,您带五千人在外头杵着,不怕吓坏我们主公和太后?”
苏峻也不傻:“别以为我不知石头城的重兵防守。”
“大人可将兵马停在建春门外,但五千着实不像是进宫请安的架势,将军既已让步,不如做得再好看些,五千兵马过江可会吓到不少人,这几日青溪以东百姓早就饱受惊吓,就算大人不做什么,这五千人又不是木头人……”
谢安不依不饶,与苏峻一番计较,最后定下苏峻带两千精兵停在建春门外,同时将全权掌控台城防守,约定三不扰:不扰后宫、不扰乌衣巷、不饶市集。
最后苏峻冷冷道:“听闻安石曾流落民间大半年与平民相处,但到头来还是看不起我等流民兵。”
谢安仍不卑不亢道:“安石不会用兵,亦无担大任之慧,但断不会让自己属下以杀戮同袍积蓄粮草手段,在这一点上,将军果决,在下只是妇人之仁罢了,多有计较,还望将军见谅。”
苏峻被戳中痛处,一时无法反驳,他让先头部分过江后是干了不少屠城之事,那时他被庾亮气得怒火攻心,只想着尽快能杀到台城,如今冷静想来,这不但毁了自己的名声,还徒增杀戮,当年就算是王敦也没干过这等事。
王敦当年带兵入了建康,未曾对平民士族造过一丝杀戮,建康也完好无损,不似如今,半夜一把火,烧了半个官舍,也惊了不少人的心。
苏峻将与谢安一同过江,过江时,谢安亦见到了祖约与司马宗,只听那司马宗阴阳怪气道:“苏将军小心城中有伏,你且好好看着这小子,他虽不要命,却也惜命,别看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谢安打断他的话,亮出彤弓道:“不用王爷夸赞,安石箭术甚好,若王爷不离得远些,只怕要被一箭穿喉了。”
苏峻与祖约皆是大笑,只觉得谢安这话说得甚是有趣,不似那寻常世家子弟唯唯诺诺气若游丝的模样。
祖约感叹道:“难怪安石在五年前能从石季龙手中逃脱,这爱才之心,人皆有之。”
“那倒是,若石季龙占了寿春,一路南下攻了建康,说不准安石到时能为两位将军求情,让他放你们的子嗣一马。”
谢安没领情,临了抛下嘲讽的话,跟着苏峻一同过了江,留下祖约被莫名闷了一肚子气。
建春门外,谢安早派人去信,所以防守稀疏,谢尚和钟雅一左一右骑马候在门前等候,谢尚远远见着谢安的白马,长吁口气。
钟雅也松了口气道:“麒麟之子,拜服。”
入建春门一行,地面皆见士兵丢弃的盔甲枪矛,苏峻终是相信谢安所言,这台城已无防守,一想到即将位极人臣,不由感叹道:“古来行大事得江山者,牺牲区区几个小县而算什么?”
这话自然是说给谢安听的。
城墙在惨淡的日光下铺下薄薄的阴影,谢安微微仰头道:“为何天下,白骨铺的江山而已,望将军怜悯众生,少造杀孽,莫忘了,我们晋人尚是离乱之人,所谓江山,也仅仅只有半壁而已。”
……
……
一番辛劳,终是改变了历史的脚步,苏峻没有带乱兵进台城,没有在台城造成杀戮,后宫也未曾受到乱兵劫掠,苏峻也无纵兵驱使百官为苦力鞭打他们将府库的财物搬回营地。
因为王导让谢安许了苏峻府库的管理之职。
为了安抚流民兵,朝廷还送去了一批批食物和冬衣,免去了流民兵对百姓的骚扰。
无论如何,都要将损伤降到最低。
大殿之上,司马衍早已王导的教导下,端正威仪地坐着,等候苏峻的拜见,尚能动的老臣都护在司马衍左右侧。
苏硕完好无损在殿外迎接父亲,临了苏峻看了一眼谢尚,笑道:“谢氏子弟皆是不俗。”
谢安停在殿外,不再进入,王熙之偷偷从长廊那头探出个头来,朝他招了招手。
谢安走上前,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凝视对方许久,见着对方气色尚好,精神也不错,身上没有伤,这才放心。
王熙之懊恼道:“我之前怎会不信你呢,你说平安就一定会平安。”
谢安微笑道:“能被阿菟多好啊,这世间能让阿菟担心的人也不多呢。”
“谁说的,我担心的人老多了,从我琅琊王氏数不说,大白小白我也担心啊,还有小龙女,苏峻那帮泥腿子肯定没有好吃的东西给它……”
王熙之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着,谢安低低笑道肚痛,见她亮出虎牙做嗔怒状才正经问道:“怎么地来找我了?我本想着马上来找你的。”
“方才见到好多兵进了宫城,还好他们都停在各个殿外,只做守卫不进去,不过庾太后还是吓得够呛。”
王熙之手攥着小剑,说起这些脸上才露出紧张的神色。
谢安好奇道:“你不是留在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