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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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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他是世家子弟,为家族和自身扬名最重要,九品中正选官最重这些。在乱世把握家族和自身的命运,当官是不可避免,虽然历史上谢安隐居东山到四十岁才在天下期盼中出仕,但要做一个隐居深山、且还被朝廷百姓心心念念的名士,其实名声的重大作用。

    当然以上这些,都跟谢尚对他的精英培养不谋而合。

    五个大方向确定,一些小地方也要注意,比如眼下,谢安很需要搞到泻药蒙汗药、袖箭暗弩之类的防身用品。

    但这个时代很怪,科技树都没点升级武器上,袖箭这个时期并没有发明,晋人崇尚玄修,信奉天师道,想要成仙者多不胜数,谢家就有二哥和他娘亲。

    谢安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进行了如上的头脑风暴,期间忽略了桓温无数个笑脸,直到被桓温重重捏了捏脸,无奈道:“无奕哥,你家阿狸转着眼珠盯着我的样子好可怕!”

    谢安从针灸包里抽出一根针,试验性地戳在了桓温的虎口。

    此处穴位名位合谷穴,属阳明大肠经穴位,若按下去狐会痛则是大肠不畅通,消化内脏有问题。

    谢安之所以学得那么快,是因为前世外公自学中医的缘故,书房来着一塑料人身上满布穴位,外公还会时不时帮他针灸一下。

    所以他记得穴位比没接触过医术的人更快。《黄帝内经》和《针灸甲乙经》是现今最详实的两本穴位图,是学习针灸术的宝贝,一般的赤脚医生难以读到,这都得怪印刷业的不发达。

    桓温突兀被针扎,吓得大叫起来,但叫完之后,看着手腕上摇晃的针尾,咋舌道:“怎么不痛?”

    “当然,我扎在穴位,只会有些麻,若是扎错了,才会痛,不过要因穴位而异,还需要多多练习找准穴位。”谢安淡淡道,“鲍姑师父传我针灸术,符子哥哥以后会让阿狸施针吧?”

    “关公连刮骨疗毒都谈笑自若呢!阿温哥哥长大后可是要成为我大晋一品武斗家,这等针扎小痛怎会放在眼里?”

    无事叫“阿温”,有事叫“符子哥哥”,小孩的身份可真好用。

    谢安见桓温的脸刷地惨白,但又不好推拒,强撑英雄的模样,如赴死般看着虎口的针,“阿狸,你以后一定要看准了再扎啊!”

    谢安暗自偷笑,心道,这可由不得你了。

    多病者,学习医术总没错,谢安虽万分无奈自己如今只有四岁,但年纪小的好处还是很多的,比如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习。

    葛洪与鲍姑离开建康前,谢安成为鲍姑的徒弟,得到一本她的针灸手记与全身穴位图,师徒二人约定三年在建康见一面,传授针灸术。

    年关将至,送走两位医者后,谢家终要前往阮家拜会,谢父前往阮家探望过亲家公,同是住在建康,阮家城东。

    陈留阮家宗族甚大,其实并不缺子嗣,强留谢奕之子也不过是轻看谢奕的缘故,谁让他之前外放在剡县。

    谢父前往阮家一趟,心中早有数,如今阮氏的族长阮孚并没有留难谢家的意思,作怪的是那位口称生病的亲家公,阮歇与谢奕妻子的父亲,阮亭。

    阮歇五年前成亲,并未给阮亭带来孙儿,反倒是寄奴这个外孙让老人甚是喜爱,老人见谢奕留在剡县两年未有调动迹象,加之谢鲲当初在王敦麾下为官,生怕谢家哪天就因此得罪了朝廷,毕竟王敦是叛臣。

    所以阮亭这才动了留下寄奴和女儿的念头。

    阮家目前有两人在江东扬名,一是竹林七贤阮咸之子阮孚,二是溧阳令阮裕。

    所谓自家人帮自家人,加上阮家视谢家为根基薄弱的士族门户,认为这门亲若能断也可。

    只是这些大人们权衡算计着,全然忘了问这对母子是否愿意。

    当然,谢安知道,在古代,女子婚姻向来由不得自身。

    大哥大嫂真是可怜。

    若不是生在世家,谢家兄弟估计早就上演一出抢嫂记了,可惜啊,既然是士族,那么一切先礼后兵吧。

    毕竟阮亭老头现在的借口可是堂堂正正,他老了,病了,需要女儿外孙在旁,不然死不瞑目。

    这借口可真真无语,阮家家主、比他阮亭长一辈的阮孚还没说自己老呢。

    阮孚癖好收集木屐,喜欢亲自给木屐上蜡,又好饮酒,与一些同样好酒的名士被人称为“兖州八伯”,阮孚被叫做诞伯。

    还弹着一首好琵琶,据说每日都要弹上一弹,对着花鸟雨雪都能弹出情怀。

    倒是一位妙人。

    谢安是通过桓温收集了这些资料。

    要说桓温还真是交游广阔,又没有世家子弟的架子,常住军中,身上有兼有军人的痞气与游侠儿的狂气,在桓彝的影响下,还熟读玄儒兵书,当真是文武全才。

    而且桓温自称还有建康城中的消息网。

    谢安用脑子想了想,所谓消息网,大约就是跟乞丐流民有联络交往,自古以来,丐帮的消息网总是最广的。

    于是,在谢奕与谢尚准备前往阮家时,谢安央着桓温代他去西市鞋匠那制定了双木屐,准备送给阮孚。

    两位兄长知道谢安也要去,首先是拒绝的。

    谢安一番唇舌,说不仅要带上他,还要带上谢万,带着小孩去串门,对方顾忌有小孩在,也不敢做得太难看。

    说不准谢安和谢万还能以小孩的身份将寄奴带回家,实在不行,就让熊孩子谢万哭闹。

    谢父想了想,年近新年,带着小孩去当作亲家串门也不错。

    这次是谢安回到建康后头一次出远门,兄长们怕他受寒,硬是给他多了几层棉衣,弄得他看起来跟谢万一样胖了。

    不过谢安也准备妥当,夹袄里插满了针灸银针,还在二哥炼丹房里偷了些用来做实验的胡椒粉以备不时之需。

    若被兄长看到,还以为他要学市井无赖去打架。

    牛车载着四兄弟与拜礼行向阮家。

    谢安撩开帘子一角,看着雪絮清扬中的建康城。

    建康于东吴时开始建设,到了东晋,虽经历几度内乱,也没有被毁去什么。东晋初年的建康是简朴与清萧的,淮水贯穿城市,山峦包围,南北文化的融合,民生初安。

    塔寺、府院、湖池、流水、浮航。

    春的柳、夏的莲、秋的菊、冬的梅。

    比起已经沦陷的中都洛阳,建康如新生的枝桠,幼嫩不经摧残,却极具生命力。

    谢家兄弟来到阮府前,早派人想去通报,果然刚一踏进阮家,就从曲折幽廊上听到隐隐约约的琵琶声。

    是诞伯阮孚在弹琵琶,这种琵琶是圆面,形似月琴,后来在唐朝时被冠以“阮咸”的名字,是借阮咸善制这种琵琶而名。

    阮咸是阮孚的父亲,阮孚自然继承了名士风范,年轻时好酒,在军中任职时贪酒不理军务,还用自己的金器与貂皮衣去换酒,这种荒诞行为,在魏晋名士中比比皆是。

    这就是包容个性的时代啊。

    有琵琶自然有酒,阮孚年事已高,发须花白,眼睛因常年饮酒而有些混浊,可身子骨倒硬朗,他坐在堂前屋檐下,迎风浴雪,弹唱着一曲,唱词隐约是:

    藻泛兰池。和声激朗。操缦清商。游心大象。

    倾昧修身。惠音遗响。钟期不存。我志谁赏。

    “是嵇康嵇公的诗。”

    谢尚边听边击起掌来,每一掌响却并非在节拍上,仿佛有意要影响阮孚的节奏。

第二十六章 阮家的空城计() 
第二十六章:阮家的空城计

    谢安来到建康月余算是明白了,堂兄谢尚不仅是谢家颜值担当、最擅长出谋划策的人,还是极有人格魅力,通俗的说,就是性格妖孽,做起坏事来也让人觉得他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比起大哥谢奕粗豪不羁的游侠性情,谢尚多了几分谋算与矜持。

    比起二哥谢据游走在易冲动与沉默的极端,谢尚多了几分冷静自持。

    自幼扬名,谢尚早早为未来做好了准备,见惯大场面的他,在外事上理所应当地站在了最前面。

    比如扰乱长辈阮孚的曲调节奏,谢尚坦荡地做了出来。

    只见他优雅自若,素手纤骨轻击,竟让为他们端点心热汤的家婢看得一时舍不得移开眼睛。

    阮孚起初发觉谢尚的节拍乱了乐曲意境,甚为不悦地微皱眉头,然后再观击掌的美少年,目光盈笑,坦荡自若,顿时又让这老头舒展了眉头。

    老头还在吟唱着“钟期不存,我志谁赏”,紧接着琵琶节奏变缓,渐渐竟合上了谢尚的节拍。

    谢尚此时停了下来,道:“谢仁祖携家人拜见诞伯。”

    阮孚点点头,问他,“仁祖可会琵琶?”

    “略通。”谢尚没有谦虚,他什么乐器都是略通,想要才艺百花齐放,只能做到略通了。

    “刚才老朽此曲如何?”

    谢尚极为自然道:“先闻时觉得太快,太急,仿佛阮公心燃炉火,对养生不利,故仁祖击拍请阮公变奏,变缓。”

    养生?阮孚转念想到谢尚如今在王导府上做事,了然道:“看来司徒与你讲了很多养生之事。”

    谢尚点头:“司徒闭关闲闲,总少不得指点小辈。”

    谢安知道,这是谢尚故言养生扯出王导,攀一攀司徒的高枝。

    “琅琊王氏如今……还有人凑上去,倒是令人意外。”阮孚说得很是隐晦,但有脑子的都知道,他指的是如今新皇帝在削弱防备王导,王导都知趣闭关,谢尚偏要往那凑,实在有些不智。

    “但司徒大人知道我要来拜见诞伯,特准了一日假期,还让我问候您,愿您身体康健,还道阮氏琵琶乐曲独特,家宴上听阮裕大人一曲,至今回味。”

    谢尚言止于此,负手向后,朝着谢安打了个手势。

    谢安知道需要小孩出场了,于是对阮孚道:“公公和兄长说话,阿狸和阿蛰也想跟寄奴玩。”

    阮孚一怔,仔细看了看谢安,然后眼中浮出一丝笑意,“这位小郎可是‘凌寒独自开’、‘红掌拨清波’,名入弱鱼池小榜的那位?”

    谢安点点头,两手抱住大哥谢奕的手臂晃了晃,“拙诗从能阮公口中道出,还多得大哥在剡县两年悉心教导,阿狸才有如此薄名。”

    阮孚难得赞了一句,“噢,无奕苦心。”

    在进门前,谢奕被谢尚禁止多言,如今只得面作沉稳状,微微颔首,“只因妻儿不在身边,唯一寄托就是将三弟教好,加上三弟聪颖,无奕从旁稍加指点,如今总算未曾辜负父亲所付。”

    阮孚见谢奕两年在外沉淀,倒是比以前那粗豪的性情收敛许多,让他大为慰心。

    众人随即入了厅堂说了几句闲话,留下拜礼后,阮孚让家仆带他们去阮歇一家的住所。

    其间经走廊阁时,谢家兄弟见到了一个在雪中庭院赤足独舞的女人。

    那女子衣着轻薄华丽,丝毫不畏寒冷般赤足踩在雪上,周身已落了一地的梅花,她乌发如蓬,并无头饰,面白唇红,格外动人心魄。

    腰间挂有一笛,笛身泪痕斑斑,是斑竹笛。

    谢尚不由驻足,隔着一道假山灌木道:“女郎舞的可是《明君》?”

    那女子正舞着,旋身下俯,腰柔若折,挑眉用余光望了谢尚一眼。

    谢尚又道:“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

    女子仍不搭理,自顾跳着。

    领路的家仆道:“郎君不知,此女是刚从宫里出来的,被皇上赐予家主,一连数日都不理人,所以家主心情不畅,幸而方才有郎君开解。”

    谢尚又仔细端详那女子的容貌,赞叹道:“难怪诞伯今日曲调心燃炉火,原是为了佳人。”

    一听到被人谈及容貌,那女子倒是回了一句,“论容资,宋衣何敢与谢仁祖相较?”

    “男女有别。”谢尚倒也不谦虚,“而且年岁有别,我年方十六尚未长成,女郎眉目妖治,既有少女娇态又有妇人媚韵,当真佳人。”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女人虽保养得好,但实际已经上了岁数了。

    大约女人谈及年龄都很敏感,她停下舞步,盈盈侧目,“谢仁祖博通乐舞,看来还记得奴家是何人。”

    “你既已改名宋衣,被诞伯好心收留,那么就该学会如何做一个普通的佳人。”谢尚回头看了一眼谢安,拉起他的手,朗声吟着诗句,翩然离去。

    而谢尚所念的是,“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尘。”

    仿佛是特意念给那名叫宋衣的女子听的。

    宋衣听着,伫在原地许久,狠狠掩面冷笑。

    这边倒是谢家人莫名其妙了,谢尚平日不会主动惹人,怎么对一绝色女子如此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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