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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尚嘲讽口吻不改,“宋姨倒是十年如一日,很关心侄儿。”
宋衣被讽刺年纪,倒也不生气,“十年前你已经很懂事了,我见谢安就有你幼年的风范,将来必成大器。”
“宋姨”这个称呼还是宋衣在王敦身侧为妾的称呼,谢鲲为王敦的亲信,常领着小谢尚与王敦聚会,小谢尚与宋衣有过数次照面。
谢安趁两人打着,借着月色望向四周寻找逃生之路,他没有过多担心谢尚,明显看来自己对于谢尚来说就是个牵绊与累赘。
除了身后河流,三面都是树林,如果强行入林,不但自己行走艰难,不知前路,也会影响到谢尚。
秋日夜凉,游鱼伏于水草之中,林中的飞鸟被宋谢两人打斗惊起冲上云霄。
冷月如霜,四顾茫茫。
如果这时候能发明暗弩这种好东西,凭着谢安这几年跟着桓温练习弓箭的功底,不能一击必杀宋衣,起码也能让她中箭,箭头必须涂上毒药。
可惜这条历史线上的东晋点歪了科技树,玄修凝气,隔空释气,气如弹丸……这种才是当下崇尚玄学道家的人所追求的武力境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安是推崇武器升级,毕竟玄修看天资,武器是人人都可以用的。
谢安边想着,边往河中退去,水一寸寸没过他的身体。
这时他见谢尚袖中飞出一道暗器,正中宋衣的肩胛,夜色中倒看不清是什么暗器,力道也不大,只是宋衣口中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朱唇色更艳,谢安猛然想起宋衣杀皇帝之时被他击中的一掌,莫非谢尚看出了她一直忍着伤,此刻一击要害,散了她的气?
宋衣在吐血之后迅速做出判断,毫不犹疑转头向谢安而去。
谢安早有防备,越退越快,河水迅速没过他的腰际,然后他整个人猛地往身后河面倒去,同时双手打在水面,扬起大片水花扰乱宋衣的视野。
借此空当,谢尚追上了宋衣,将她截在河边,剑尖抵在她的后颈。
谢安已整个人沉入水中,河水有些许深度,他重重砸下,迅速被冰凉河水包裹了周身,一时冷痛煎熬,难受异常。
他游泳并不是很厉害,但狗刨还是会的,而且憋气也不赖,这还得是多得谢尚这些年循序渐进教给他《黄庭经》的呼吸吐纳之法。
他将玄修入门基础老老实实练了五年,算是有一定基础。
在水中的感觉宛如遁入一个玄修的境界,他开始挣扎宛如濒死,又想到谢尚在身边,不能分他心神,只能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心口念着经诀,让呼吸渐渐变得缓慢。
水底的世界随着他的平缓呼吸渐渐安静下来,隐隐还能听到谢尚与宋衣的对话。
谢尚沉声道:“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告诉我,谁是你是你的幕后指使人!”
宋衣被谢安用水溅了一身,此刻异常狼狈,只是听到谢尚这话,转了转眼珠笑了,“谁?你想到听到何种答案?”
谢尚十分笃定道:“王敦不会杀害我父亲,当初父亲与他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父亲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宋衣冷笑一声,“琅琊王氏,并没有你想得简单,小子!”
谢尚将剑往前送了一寸,刺进了宋衣的衣裳,不稍片刻,就见到血缓缓从剑尖滑落。
宋衣痛得冒汗,汗渍的肌肤生出奇异香气,“我说了琅琊王氏并没有那么简单,王敦死了,可还有人活着。”
琅琊王氏除了王敦,那只有……王导了?
谢安与谢尚一人在水下,一人在岸上,同时在心里否定了这个论点。
对于谢安来说,王导是老狐狸,但是他是为了家族利益与国家利益竭尽全力,无论王导再如何被世人所诟病,他所做的实绩,即使多偏向稳固家族,但也无愧东晋。他派宋衣去杀谢鲲、杀皇帝是绝对不可能的。
王导只是一个寻求皇族与士族关系平衡的保守派。
所以王导当初才会拒绝与王敦联手将司马氏拉下皇位,他的决断,正是遵循他的中庸之道。
这样的人,最适合让初生的东晋一步步稳健发展。
眼下北方停战,南北都在休养生息之时,王导绝对不会破坏这种平衡。
对于谢尚来说,王导是他的上司,是他所认定的追随者,当初士族南渡,王导不惜屈尊拉进南北士族关系,缔造稳定司马氏的政权,是谢尚所崇拜的人。
而宋衣也是看中了这一点,王导是谢尚所崇拜的人,所以她说出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动摇谢尚心智。
宋衣又道:“我都答了,可惜你却不信。当初是司徒大人将我送给王敦,命我暗中监视。他对亲人尚且如此,你父亲又算什么?你谢家又算什么?司马氏对于他们琅琊王氏来说不过是傀儡罢了!先帝、王敦一死,再也没有人能反对他,两双齐美。”
“可惜如今皇帝年纪大了,有主见,不仅重用流民帅,还将庾氏子弟捧得高高的,你说他怎么会安心?眼下太子还小,只要皇帝一死,自然好掌握。”
宋衣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到最后,竟是深深喘着气,可见她的内伤已经影响颇大。
“我不信。”谢尚口中说着不信,但心却有一丝丝动摇,他是王导亲信,知道他的性情深藏不露,近年一直被皇帝冷落,这是事实……
谢安猛地冲出水面,大声道:“尚哥!不可信她的话!”
可是已经晚了,宋衣不愧是快很准的身手,趁着谢尚一丝恍惚犹豫之际,已飞身入河,一头撞在了谢安的身上。
谢安木剑已出手,狠狠用力插在了宋衣的身上,水面激烈翻腾,木剑刺入的手感倒是有,却不知伤到她哪里。
下一刻,他就被宋衣精准地再度掐住了脖子。
不过,水面顿时浮出血色,谢安总算看见,他的木剑刺进了宋衣的大腿。
对于杀手而言,这般痛也许并不算什么。
即使此刻的宋衣全身有两处伤口在流血。
“看来,这小孩的心智倒更甚于你!”宋衣轻轻吐出一口恶气,笑容媚若春色,“想知道我是谁的棋子,你可以好好想想,如果你们皇帝死了,最得益的人是谁!至于你的弟弟,我就带走了!”
谢尚心急如焚,“此事无关孩童!”
“可我要去北方,还有那么远的路途,不带着这个护身符,我怕你要我的命呢!”
掌控了主动权的宋衣又恢复如常的神色,手中的力量加重,掐得谢安白眼都快翻出来了。
谢尚连退后几步,“我可以保证你能平安渡江。”
“很好,过了江,那时我的伤应该好了,到时候再决一胜负如何?”宋衣带着调戏的口吻道,“宋姨可不想你为难。”
谢尚咬牙不语。
宋衣轻咳几声,拔去插进她大腿的剑,扔给谢尚,留下嘲讽的一句话,即刻提着谢安翩然渡河往北岸而去。
“建康城里养着一帮废物,你也是废物,还不如一个孩子伤得我痛!要知道,一个舞者,最爱惜的就是她的双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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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开建康,这故事的画风就变了,这就是成长历练(雾)。嗯,啰嗦一句,本文不开后宫,单女主。
感谢猫修仙人、梦丨逍遥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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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逆风而行()
第三十七章:逆风而行
渡江,往北方去。
这是宋衣为自己准备的后路,虽然北方比南方更乱,但乱世中,像她这种自幼无父无母的飘零孤儿,去哪里都一样。
更何况她现在背负了刺杀晋朝皇帝的罪名,就在逃出建康城的一夜间,她的画影已传遍江左防哨,出动追踪的人更多,不仅有朝廷人马,更有被宗族豢养的江湖游侠。
只是如今建康皇城里,皇帝司马绍正处在命悬一线的时刻。
司马绍还没有死,但已经离死不远。
被刺杀的经过没人敢提,庾皇后自有心腹眼线,很快知道整个事的经过,但她隐忍不发。
因为刺杀事件里,有一个关键的人物,就是这个人让宋衣顺利进入了皇宫,又顺利通过建康城大大小小把守防线,最终逃出了京师网罗。
那个人就是她的长子,如今八岁的小太子司马衍。
因为司马衍的随身令牌被宋衣拿到手。
庾皇后怒在心头,更担心司马衍的名誉,而且司马衍自己也不好受,一向慧聪懂事的他如今静静跪在皇帝的寝宫外,直到跪倒双腿失去知觉,才被抬回东宫。
庾皇后当机立断,召庾亮入宫,兄妹俩十分默契,庾亮一面派出兵马加强建康城防,对外只说刺杀未遂并无大碍,一面派人严加防范建康的权臣。
重点要防范的人就是王导。
王导即使如今无为而治,很少出现在朝会上,但其麾下门生属官多不胜数,所以他一定知晓了皇帝被刺一事。
只是庾亮不知王导如今的盘算,先皇将皇帝托付给王导等老臣,王导要来探望皇帝,庾亮并没有理由拒绝。
果然,第二日天一亮,王导踏露进宫,只对庾皇后与众太医说了一句话:“臣已派人去南岭罗浮山请葛洪仙师,也会派人寻访南岳夫人魏华存求取续命丹药,在此之前,望诸位竭尽全力。”
王导的态度总算让庾氏兄妹松了口气。
王导并未在寝宫前多做逗留,因为他所得到的消息里,还有两个人让他担忧,谢安丢了、谢尚失踪了。
谢尚追踪刺客宋衣,是巡城卫所见,而谢安被宋衣掳走的事是听太子说的。
太子寻不到谢安,说他下学后去了荒苑寻花,而那荒苑正是皇帝被刺之地。太子告诉王导,谢安在太**里放了许多小花盆,里面种着在宫里寻到的花草,说是要养好了等冬天送给要闭关的王熙之。
王导本以为谢尚如影卫一样追不到人就会连夜回来,看来能让谢尚拼命追下去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谢安在宋衣手上。
谢小猫儿这运气,王导想笑,却笑不出,他宽慰了太子几句,临别之时带上谢安放在太**中一个刚开了花的盆栽。
王熙之正在院中默帖,听王导进来,放下笔,伸了个小小懒腰。
小姑娘比同龄男孩要长得高,王导想起她周岁那年扯出自己袖中蓬莱法帖的事,还是那么小小一团。
“龙伯。”王熙之知道王导一般不轻易打扰她练字,应是有正事要说。
“昨日皇上遇刺,今年提前闭关。”
王导并没有直述两者间的关系,比如最近司徒府附近的眼线多了起来,他并没有让王熙之知道。
小女孩就是要养得无忧无虑才好。
王熙之也没多问,因为这些事她并不感兴趣,即使这个皇帝死了,马上就会有太子继位,不然立太子用来吃白饭的么?
而且听谢安以前说过,这位小太子似乎挺不错的样子。
一想到谢安,王熙之很自然道:“那我去告诉阿狸,顺便给他布置功课。”
以往每年立冬后王熙之闭关,她都会给谢安布置功课,都是些抄帖作诗的事,谢安管这功课为“寒假作业”。
“不必,他如今在宫中陪伴太子,近日都不会回来,我去见太子时已经将你闭关的事告诉他了。”
王导很是镇定地编着谎话,他很少对王熙之说谎,记忆中这大概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前年王熙之问他,为何总是叫谢安为小猫,又为何迟迟不将谢安收作学生,等谢安长大被庾家拐走可不好。
王熙之虽然不问世事,但对政治领悟却丝毫不逊色其他的王氏子弟,这算是家族遗传吧。
那时王导只是敷衍道,龙伯有谢尚就够了,谢小猫儿留给你打手板。
其实王导早就开始留意谢安,从五年前的雪天他走进王熙之的小院时,他就发觉这个小孩与众不同。
如今谢安被杀手掳走,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瞒住王熙之,小丫头这些年生命里除了蓬莱法帖、练字,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谢安对她的影响。
王熙之身怀绝世天赋,又是赤子之心,若知道谢安被劫走,王导不敢猜测她会是何种心情,会不会影响她在墨道上的修行。
“唔。”王熙之十分单纯地点头。
“这是他送你的月见草。”王导将谢安留在太子东宫的小盆栽放在她的桌案上,“这是他准备让你闭关练字闲暇时看的,还说并非什么名贵的花草,又好养活,无需多费神。”
王熙之微微颔首,手指在粉色花瓣边缘滑过,反倒有些不悦道:“这人越长大越是会旁门左道哄人,别想着偷懒,待明年春天见面,他的字肯定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