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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欲起身,猛地发觉在黑暗中似有人在窥看他,之前一路走来他的喘息声颇大,加上逃出时的如雷心跳,足够将追踪的脚步声给忽略。
身上唯一的武器是跑路时在地上顺走的烧火棍,他紧握着棍子,在四周霍霍乱舞了一圈。
黑暗容易令人产生恐惧,说不准是他自己想多了?谢安心里没底,握紧棍子继续往前走,道路并不平坦,走着走着就会踢到石子,还会打个趔趄。
流民区的夜晚很静,没有夜生活的小城,到了夜晚最大的动静就是主街上传来的打更声,这附近没狗……因为狗会被流民混混给填饱肚子。
现在应该是子时。
谢安这几日一直没吃好睡好,精神永远紧绷着,重新静心行走片刻,连听觉都变得敏锐起来,隐隐能听到细碎的步子悄悄跟在他的附近。
那应该是没有穿鞋的脚,踩在硬邦邦的泥土上发出的声音,只比猫的肉垫踏在地上的声音大那么一点。
谢安脑海里想着吐纳行气之法,让整个人静下来,最高的境界当是与这风与夜融为一体,可惜他目前还办不到。
就在他调整着呼吸、准备凭借着的风声调查周围追踪他的人时……就发现,临阵磨枪,未必奏效,玄修这种急需天赋和运功时间的功法,在黑拳与棍棒的围攻面前,也只能被迫中断。
因为跟踪他的人愈发嚣张起来,连脚步声也懒得掩饰,他们一直在加速,棍棒破风之声几乎已经大到可以让谢安这种玄修四年的人,听清它的方向,并且循声躲避。
然而,谢安刚一闪开身子,立刻发觉围攻他的不只一道棍棒,四个方位,四道破风声在黑暗中如夜蝠般向他扑来。
闷棍、黑拳沉默地招呼了过来。
瞬间,谢安脑袋里那些吐纳口诀如排列整齐的骨牌般一一倒下,他只能凭着危机、求生意识挥舞着烧火棍格挡。
砰砰!
刚刚挡下两道棍风,他就发觉有人弯着腰冲着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双腿,然后用力地往后扑。
谢安一时没了重心,双腿被抱得死死地,左肩还受了伤,如今只有右手能够派上用场,可这是用来练书法的右手啊!
市井打架他从未经历过,但如今看起来,这种凭借人多与蛮力而为的打斗,在对付谢安这种身量未长成的小孩非常管用。
他被扑倒在地,被地面的凸石碾得腰骨疼痛。
看起来对方应该起码不少于五个人,谢安自认倒霉,放弃了挣扎,低声道:“住手!不打了!”
这无赖的以多敌少!
虽然认输投降,但对方剩下那两道没接住的棍子还落了下来,只不过黑灯瞎火的,一棍稍稍偏离打在谢安的肩头,另一棍反而打在他们自己人身上。
一声抱怨响起,“哇靠!小心点成不成!小爷的头再打就真蠢了!”
谢安忍着痛,听着那声音正是抱着自己大腿的人所说,而且那声音似乎还在变声期,有些许稚嫩的沙哑。
错打队友的人细声怯道:“狗娃,对不起,我刚挥棍子的时候太用力,差点没握住飞出去……”
居然还有个小女孩的声音。
“啊,原来是小雀儿啊,不怪你,要怪就怪这小子那么机灵,之前看他的穿着应该是落难世家小郎君,没想居然还能挡下几棍子。”
叫狗娃的小男孩见谢安躺得很安分,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谢安撇了撇嘴,无力地喊了声,“啊,壮士饶命。”
狗娃立刻乐了,颇为得意地对手下道:“我就说他这种娇生惯养的世家小郎君受不得打,这下好了,不费吹非灰之力就能将他带回去,小雀儿这个月的任务总算能够完成了。”
其余几个小孩颇为开心地长吁口气。
唯独那个叫小雀儿的女孩抓着棍子,在黑暗中对谢安低低道:“对不住了小郎君。”
绝对是专门打劫的小混混吧,从他们言语中得知的信息,看来他跟宋衣进城时就应该被广陵城里的流民混混盯上了,而且像是有专门的组织,不然几个小孩也不会谨慎耐心地等到晚上才动手。
宋衣长相身材那么出挑,绝对是她惹的祸!
谢安就算将这个锅让宋衣背,但宋衣的现状似乎比他更不好过。
因为如今她赤身露体地躺在破席子上大汗淋淋、备受热毒煎熬辗转反侧时,早有一伙人在周边蛰伏已久,此时偷偷来到屋外,准备对她下手了。
第四十二章 梦中人()
第四十二章:梦中人
宋衣在谢安逃走之后,原本是有能力去追的,即使是光着身子她也无所谓,因为外头那么黑。
但她没追上去的原因是,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一旦抓回了谢安,她怕会将这只小狐狸一剑杀死。
因为谢安之前那段话已经大大刺痛了她的自尊。
童言无忌,字字诛心。
当一个以身体与容颜为傲为生存本钱的女人被一个小孩这般轻易无视,她的内心愤怒着,同时也愈发空虚起来。
其实宋衣并没有做过很详细的打算,包括去刺杀皇帝,杀完之后怎么逃走,天下那么大,她要去哪里看一看……这些事情其实她都没有具体设想过。
作为一个自幼生活在笼中的金丝雀,她过得足够好,却也足够卑贱,她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灵魂和人生,等到她真正想为自己做些什么的时候,时光已经在她身上流逝了近四十年。
她侥幸刺杀了同床共枕过的皇帝,将刚刚恢复平静不久的建康城搅得天翻地覆,这种快意支撑着她迎来谢尚这个敌人。
她与谢尚捉着迷藏,手上捏拿着谢安的性命,她的空虚就能满足一点点。
然而,她毕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笼中鸟。
她的一生都像是生活在噩梦里,洛阳沦陷,被送给王敦,入宫,再被赶出来流落阮府。
如今她被一小孩用最简单的方法耍得衣不遮体,体内燥热、无比凄凉地躺在破旧的棚屋里。
寒食散食用过多能麻痹人的精神,使人沉醉疯癫,即使身在破败之所也能通过这味药看到桃源。
于是她放弃了将热毒运气散出,宁愿沉醉在这虚幻的梦境里。
她最好的梦在洛阳,在绿珠还没坠楼而亡、石崇还是洛阳最富的那个时候,小小的她每日在石崇的花园里看花、听曲、穿着最美的衣裳跳舞。
那时蝴蝶还会被她身上的香粉气息所吸引,与她共舞。
那时是西晋末路上一抹短暂的回光返照。
如今她过了江,想回到洛阳,可洛阳如今是废墟,她回去再也见不到昔日相识之人,石崇的花园也早被摧毁,她其实一直都在做梦。
从刺杀皇帝之后的北逃之路,都在做梦。
不知不觉,在寒食散的炙热幻觉中,她渐渐感到了一丝秋风的清凉,然后她张开了泪眼朦胧的双眸,缓缓地从席子上坐起来,用冷若冰霜的声音对屋外的人道:“看了这么久,不想进来么?”
几声猥琐的笑声响起。
“女郎美貌惊人,我等不敢亵渎,只想请女郎随我等走一趟。”
声音冷静温和,倒是有个会说话的……小贼吗?
宋衣手臂挡住身体重要部位,冷冷道:“我已是入了籍的乐伎,你们将我卖了可知下场如何?”
“女郎如此美貌,定然是从哪位世家高门里逃出来的家伎,我等自然不敢贸然送出,不过将女郎卖入妓馆也过于暴殄天物……”那人似乎还看过些书,说话斯文入耳,“只不过近来我家主人想在广陵扩建建赌坊,白日见女郎容姿,正是我家主人需要之人。”
宋衣轻轻一笑,体内余热未散尽,使得她声音娇柔更甚从前,“如果我不去呢?”
屋外的人皆不由呼吸急促起来,唯有一直与她交谈那人依旧淡定道:“女郎应该知道我们是干什么勾当的,那么我等只能不客气了。”
宋衣低喃:“原来人口贩子在建康之外当真如此猖獗。”
那人继续道:“我等贫贱之民为求生计,赡养家人,自然什么罪恶之事都做得出。”
两人淡然隔墙对谈,虽然木墙缝大得足可以让外面的人将宋衣看得一清二楚,但总算是还保持着男女之别的礼数。
但那人的同伴似乎有些不满,“小贺你他娘的说那么多干什么!若她不愿意,我等进去将她打晕了,扛回去便是!”
被叫做小贺的人微叹,“女郎可想清楚了?”
宋衣体内残存热毒令她浑身酥软,只是被这般挑衅和轻视,令她心头更是光火,她拿起一块碎衣挡在胸前,弯腰拾起地上的剑时自然又看到大腿上的伤,恨得更是牙痒痒。
她干脆将破衣也扔了,坦荡地站在屋中,士人吃寒食散纵酒脱衣裸形还被称道名士风流,她这般落魄又何必计较,这般遮掩反倒碍事,
“想清楚了。”宋衣微笑盯着屋中一盏微光,杀意充斥着胸臆,一道剑气挥落,烛光熄灭。
屋外的人微微一怔。
第二道剑气立刻接上,棚屋破烂的纸窗如纸片般刷地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子夜宁静,这一声响极为突兀。
屋外的混混们立马反应过来,但没等他们做出行动,第三道剑气就追出来了。
这一道剑势从宋衣身子的右侧划到了左侧,足足有四五尺的长度,剑气横切,直接将棚屋从中劈出一道口子。
口子的外面,正是混混们躲藏偷看之地。
这个女人……很美,很媚,而且还会武功!
还是杀人的武功!
外面的人惊恐地发觉这个事实。
一声尖叫凄厉地响在宁静的巷子里,其中一名混混的脸上被剑气所伤,鼻子生生被割去了一半!
其他人全凭好运,只是感受到了剑气的余锋将他们的垂发削落,落在脸上、颈里,痒痒难当。
这一剑气势虽强,但宋衣也不好受,正如谢安所说她修得驻颜术需保持极阴体质,但如今身体热毒未散,阳气大盛,再催动内劲,形同打了自己一掌的内伤。
可是不杀人,她如今是平复不下这口气了!
“如果你们再不逃,我保不准会将你们一块块切掉,看了我身体的眼睛会被挖出来扔给野狗吃……”
她仍旧带着愤怒的笑意好心提醒着那些惹恼她的人。
“哦,那位叫小贺最好快点逃,我今日最讨厌巧舌如簧的人,你的舌头我是一定要割下来的!”
宋衣一步步踏出了屋子,原本多云黑暗的夜空不知何时竟大方地露出半片月光,洒落在人间的不过寥寥,却足够宋衣看清想要杀的人。
惊叫、奔逃、跌倒……狼狈不堪的混混们终于只是一群烂泥,若贩卖小孩女子养家糊口也是让一群有手有脚的男人堕落的借口,那么,被她杀了,也不要后悔!
她飞奔着将那名叫小贺的男人拦住,赤足轻轻踩在那男人的背心,将他踩在泥土里,带着轻笑问道:“家中有何人需你赡养?”
那小贺声音颤抖,“老母亲与重病的幼妹。”
“你们一直都干着卖女人的勾当?当营妓?还是野妓?若是小女孩呢?是不是会送到馆里养大再卖给大户人家?若运气好的能当家伎?”
妓与伎本是有区别的,娼妓与优伶。
妓从伎出,伎又有技巧之意,宋衣自称乐伎,这是她所坚持的尊严。其实在这时来说,两者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乱世中的女人,沦为一人的家伎或娼妓,都不是自由身。
“……是、是的。”小贺只觉得宋衣的剑在他背脊如蛇般轻轻游走,这种恐惧比直接割了他的舌头更痛苦。
“没有想过卖掉你妹妹吗?”宋衣的脚已经踩在小贺的头顶,“这样起码她的病可能会有钱治好呢,如果你舍得卖,我就饶了你!毕竟你刚才说要卖了我呢!”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卖鸾儿的!”
小贺被踩得满嘴都是沙土,但仍大声叫着。
宋衣怔了怔,一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迅速拔出,然后索然无味道:“你走罢!”
小贺如临大赦,捂着胸前的伤口就开始奔逃,越跑胸前那道伤口流的血就越厉害,可是他像感受不到痛楚般继续往黑暗的巷道奔跑着,他跑出了流民区……直到最终倒在了离家很近的大街。
……
谢尚是沿着小贺的血迹找到宋衣的,他隐隐想到这也许就是宋衣让这个男人发出了讯号,告诉谢尚,她宋衣就在血迹的源头等着他!
谢尚没有多余地心情关心这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他必须尽快找到宋衣,他害怕谢安出事。
可当他见到宋衣的时候,清冷晦暗的月色下,宋衣寸缕不着地握着剑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