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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伸到他腿弯处焐着。
老者陪高别驾说话,他告诉高峻,同羊部的首领尚结悉,今年五十岁,而他的小儿子赞摩今年二十二岁,力大无比,极能征战,手下有人马八千,以往常常劫掠周边产麦之乡,连逻些城都没什么好办法。
不久前,逻些城松赞大首领对尚结悉许了高官,这才将同羊部拉住,因而同羊部对赞摩的大婚极为重视,要摆出隆重排场。
那些人也加快了撒网速度,减少了替换的频次,两人不时去拾柴添火、两人各执了湿衣烘烤,衣服上蒸腾起缕缕的白气。
到天亮时白气才渐渐没有了,再烤了一会儿,给落水者穿上,裘氅这才还给高峻。
一夜的功夫,这些人总共捕鱼九篓,还差三篓。但从吐蕃村的方向远远地来了十几个人,骑着黑骡、还拉来两架空驴车,老者道,“他们来了!”
他们是首领派人来拉鱼的。
这些人个个精壮,人人脸上涂着赭色,穿着也好过这些渔夫,全是打手模样。他们到了近前,一看少了所要数目,就有人鼓噪起来,把老者及其他捕鱼者吓得大气不敢出。而两个丢了鱼网的年轻人因为挨得近,身上先挨了几鞭子。
高峻上前一步,伸手拦住挥鞭之人,求情道,“他们已经劳碌一夜,你还这样打他!”那人听不大懂,头目不发话,他挥鞭再要打,但被高峻抓住了鞭梢,夺也夺不出。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的汉子,瞪起大眼盯了高峻一眼、再去看樊莺,好半晌不说话,又问过老者这两人的身份,忽然在神色上就恭敬起来。
他对高峻道,“原来是西州大唐来的,既然你们求情,可不打他,只是网弄丢了,主人还要到唐境内去专门购置。”
樊莺已经摸出三大锭银子隔空抛到高峻手中,高峻接了,交与头目道,“他们落水、失网就算是我和师妹的过错,我们不来,他们也不至如此。那就由我们赔付,只要不再为难他们。”
头目接了银子,再极力延请他们到庄上去,如果赞摩的婚礼上能出现两位大唐来的贵客,那一定会增色不少。高峻谢绝,看他们将鱼篓装车,与樊莺两人上路。
而头目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挥手催促手下道,“我们快些!”
人们手忙脚乱装车往回赶,头目仍然嫌慢,吩咐一人道,“你速去报与赞摩小首领知道,就说我们在这里遇到一位只应天上才见的甲木萨,一定是他心中所想,他再不来,人就走没影子了!”
有一人在黑骡上连连挥鞭,不一会儿便消失无踪。
他们的少首领赞摩,年轻有为、能征善战,乃是方圆千里之内独一份的英雄人物,手下八千人个个骁勇,以一当二,连逻些城都不敢小瞧了他。
远近部落中有名的女子都不大入得赞摩之心。他相信,只要赞摩看一眼方才这位女子,那么今天的婚宴,多半是不必举行了。
手下有人往西州两个人消失的方向看去,提议道,“我们这么多的人,为什么不拦下他们请到村上去……却放他们离开!只有两个人,有什么可怕!”
头目道,“你懂个屁,怪不得你管不了事。我敢打赌,赞摩只要一见到她便会倾心,那么我们即便真能强力留下她,也会招她记恨一辈子,以后哪能有我们的好处?”
他说,“再说我们这几个人,能不能挡住他们还说不定……”因为那位陪着甲木萨的男子,自打一见面,头目只敢看了一次他的眼睛,就再不敢看了。
他不像赞摩那样精光外露,但温和中有藐视一切的镇定自若,仿佛一眼就看透了自己全部的家当。
刚才打人的那人道,“那男的力气大到不可想象,他只用三个手指掐了我鞭梢,我用尽全身力气夺了几次,他的腕子都一动不动……”
又有人嘀咕,“难道还能强过赞摩?!”
第798章 普陀罗宫()
♂
过了不足半个时辰光景,从潭池边驰来一队衣甲鲜明的同羊部勇士,先前来过的小头目陪着一个年轻人,在捕鱼处,只有篝火的灰烬。
年轻人面色黑红,双目如电,身材孔武,头上的乌发在周边编了数不清的小辫子,有几根辫梢上各缀着一只赤金小铃铛,一动当当乱响。
他望向远处,大声问,“他们真是去逻些城的?你可听好了?”
头目道,“少首领,我什么时候会听错过消息!我还知道她是那人的师妹,真是我们见所未见……一个驾舟最好的小子,只看她一眼就跌到水里去了。我们是不是追下去?”
“追!”赞摩一声令下,上百人呼喝起来,像阵风似地追下去了。
与此同时,高峻和樊莺正一边骑在骆驼上慢悠悠前行,一边说话。樊莺道,“师兄你看,我又有了新名字!”
“他在说你,是汉女神,吐蕃人管文成公主也被他们这么叫。”
樊莺便猜测文成公主是什么模样,有没有比过自己,自己能不能比过她,心里不分时宜地先忐忑了一下,“可师兄你却从来没这么叫过我。”
高峻哄道,“哪里话,我不是早就说过一句,你是需要登上九天才能一见的,甲木萨岂是称呼你的……”
樊莺心中如蜜,又问道,“你见过文成公主,她什么模样?什么人品?”
高峻寻思着道,“不大好说,依我看……她举止相貌总似崔嫣,而言谈不让婉清,见识么……可抵苏殷!”
正说着,从去路上出现了一支驼队,护卫们衣甲鲜明,打着旗帆和使节所持的褐纛。离着老远,为首的便高声问,“可是西州来的高别驾?”
他们是从三百二十里外的鹘莽驿赶来的。在那禄驿,吐蕃驿官一见他们,就先打发着手下飞报逻些城,说有大唐西州别驾正在去逻些城的途中。
鹘莽驿算是吐蕃十一驿里的第一座大驿站,每有唐朝使节入蕃,文成公主必差人迎劳于此。而这一次更是破了例,让人持节、出了鹘莽驿迎到潭池来了。
众人前呼后拥,待西州别驾和樊莺再上了骆驼,就即起程赶往鹘莽驿站。
有人再给他们备出一头骆驼,但樊莺偏不去骑,仍与师兄共骑一头骆驼——能不伸手牵缰,为什么还要费事。
正好夜间没有睡好,她居然又放心地于驼背上睡了一觉,骆驼行走间摇摇晃晃,宛若摇篮。
因为有吐蕃人护从,接下来的路途就省力得多了,又经过了十余里的鹘莽峡,但见两岭相对、峰顶之上有小桥悬空,高峻和樊莺站在小桥上往下看,底下有三道瀑布水注如泻,其下山谷中如腾烟雾。
一百里至野马驿,四百里至閤川驿,又经恕谌海,一百三十里至蛤不烂驿。驿站边就有三罗骨山,山上积雪终年不消。
又六十里至突录济驿。突录济驿又是大驿,唐使每至,吐蕃大首领松赞必遣使慰劳于此。又经温泉,热汽涌高两三丈,形如烟云,泉内可以熟米。又经汤罗叶遗山、赞普祭神所,二百五十里至农歌驿。
至此,吐蕃十一驿走完,高峻和樊莺共越过了吐蕃七道大岭:赤岭、截支山、鹘莽峡、两斧山、三罗骨山、柳谷、汤罗叶遗山。
十三条大河、湖泊:暖泉、烈谟海、西月河、犛牛河、截支川、大月河、潭池、鱼池、乞量宁水、大速水、三瀑水、恕谌海、温汤。
农歌驿的东南二百里,便是逻些城了,而此次单程,几乎耗去了一月。
高峻把此行路线在地图上重新看过,将吐蕃的山川地势、大河湖泊了然于胸,他暗暗地依着地势、把甲兵排布一番,居然是进可攻、退可守,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到这时,他才把此行的目的再回想起来,又有些担心起来。
吐蕃援助西州的主将、纥干承基落在自己的手里,被自己弄到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狗样儿、再被牵到了高丽去。当时自己倒是消解了无边的愤恨,可这时候再想起来,就不知道要怎么对松赞说起了。
万一松赞埋怨起来、甚至是发了怒,那自己和樊莺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可是事是自己做的,让他对松赞撒谎又不愿意,只能硬起头皮往逻些城走了。
但他想,凡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早些处置了总比捂着强,若是等着松赞先知道了纥干承基的下落,那时就更加被动。
不过总算还有文成公主在逻些城,而他这位义兄从来对公主都是言听计从,那么他还不算是山穷水尽。
他悄悄对樊莺说,到时候不论是动之以兄弟之情、姐弟之情,还是打滚儿、放泼、便硬,只要能带着你全身而退就成了。
樊莺却道,“我从不担心此行有什么危险,我猜一定无事,因而只想登上吐蕃的最高处看一看,也许能看到牧场村呢!”
她这样,高峻也稍稍安心。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圆满解决了此事、增进两边的感情,还是有着一半的可能。
……
潭池边,一队人马垂头丧气地回来,赞摩坐在马上心有不甘,发辫上的金铃铛一声不响。他们什么都没看到、没追到。
时间已近晌午,有五名报信人从吐蕃村方向迎上来向他道,“大酋首震怒,说你大喜之日不辞而别,不顾同羊部与苏毗部的友情。怠慢了新娘子,便是怠慢了苏毗部落。”
而赞摩恍若未闻,另人一道,“苏毗部少首领、新娘的兄长悉东赞,已经接走了他妹妹,声言与我们没有罢休!”
赞摩挥起一鞭打到说话人脸上,那人脸立时肿了,却将腰挺得更直。赞摩道,“少长他威风,我怕他么!”
他在马上加鞭,往回飞驰而去。
……
普陀罗宫。
这是松赞特派的传语者对逻些城王宫的称呼,西州别驾高峻和夫人樊莺,在逻些城王宫护卫的引导下到达了这里。
他们抬头眺望,但见普陀罗宫依山而建,宫墙也是红色,高达九重。而在红宫的左右两翼横贯着白宫。大片白色宫墙上黑色的梯形窗套,短小的出檐,檐部深红色女儿墙,在蓝天衬托下,色彩醒目,远看红白相间,群楼重叠,异常壮观。
而山前的方城还在建造之中,木架林立,上边仍有工匠冒着寒风攀附着劳作。
传语者解释道,普陀罗,意为观世音菩萨所居之岛。
樊莺抬头去看,不由肃然起敬,暗道,“这恐怕是天底下最高的建筑!我之今生,能与师兄到那上面里去一次,必会永世不忘!”
两人正待细看,猛然听到山头礼炮鸣响,有仪装整齐的二百甲士跑开来、于凛冽的风中列队,中间闪出一人,离着老远便高声喊道,“高别驾,还认得在下否?”
第799章 高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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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峻一看,正是吐蕃丞相禄东赞。他与樊莺迎上去,拱手见礼,“丞相大人,高某岂会不认得!一年多前我与松赞义兄在焉耆途中一别,就说过要亲赴逻些城的,今天方不食言。”
禄东赞拱手道,“只不过眼下,焉耆已是大唐之焉耆,而龟兹也已半入西州!高别驾的英名,我们在高山之巅也不得不闻!”
他想起上次所见的柳夫人,再看看他身边的樊莺,就不大认得,“不知柳夫人因何未至?甲木萨和大首领自接到你们来的消息,不久前还说起她了。”
高峻引见,“这是我三夫人樊莺,又是我的师妹。大夫人柳玉如因为新得子,不便上山,因而带师妹前来拜会。”
禄东赞再看樊莺,笑道,“果然又是个甲木萨,只怕要把我们的甲木萨比下去了!”他引着高峻往里走,在宫门处,又是一番仪仗,原来是吐蕃大首领松赞,携文成公主迎候在这里。
松赞还是那般模样,白面墨髯,绫罗袍服,仪态威严而亲切。
他身边的文成公主一身锦服,外罩裘里白领的斗篷,比一年前更加楚楚动人,而脸色也比那时温润了些许。
此时,这对夫妇相互依偎着,手牵在一起,对刚刚到来的两位西州贵客注目含笑。在他们面前的两人,恰似一对金童玉女,裘氅皮靴,英姿挺拔,丝毫看不出旅途的劳顿。
高峻拉起樊莺快步上前,冲两人施礼,“兄长、公主,西州高峻依约前来相见!”
松赞上前拉住高峻道,“兄弟,上次相见你还是个牧监……”
“眼下还是个牧监,并无多大起色,”高峻道。
“但你已是天山牧的总牧监了!又是丝路督监!西州别驾……而且我听说,长安对你西州都督的任命恐怕已经到西州了!”
樊莺以为松赞所说的事情一定不是空穴来风,那么师兄便是西州第一人了,她不由得暗暗高兴。
“你这些日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