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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发速红着脸高声道,“在下服输了!”他的那些手下,此时也都没有人吱声了。
热伊汗古丽道,“还是我更逊色些,力量又不敌,只凭练熟了高总牧监所授的几式、才侥幸没有很快败下来。陈队长若是也得我们总牧监指点一下,那就更厉害了。”
皇帝此时就不在胜负上多做评判,但他心情不错,对上前参拜的武威牧三位牧监、也对陈发速说道,“武威牧也不错,胜不了天山牧难道是什么丢人之事?但今后要更仔细地操练起来!”这些人齐声应“是”。
皇帝对凉州刺史、赵国公和江夏王爷道,“你们与朕去凉州府,痛饮之后再回长安去!!”
第953章 大事小情()
路上,皇帝对长孙无忌嘀咕道,“朕有心把长孙润留在武威牧做个大牧监,但又担心西州高峻说朕——说朕趁他出远门儿挖他护牧队墙角!你等他从余杭回来之后,找个机会与他讲讲……”
皇帝此次的凉州之行,心中已然有了个不大成熟的想法。
长安帝都,东有潼关、南有终南崇岭,北方更有河套环卫,只有西面,河西走廊的最后屏障全在武凉。
尤其是西州未得、吐谷浑未破之时,武凉之地便是西拒高昌、焉耆、龟兹等西域胡国的最后一道屏障。
因而,大唐立国之初,仅仅在凉州武威一带,便安置着明威、洪池、番禾、武安、丽水、姑臧六座折冲军府。
此外在赤乌还有赤水军,此军乃是大唐各军之中最大的一支。凉州的东、北、西三面还有赤水、乌城、交城、白亭共四处守捉,有通化军镇……
假使西州那片地方仍在外族之手,那么凉州武威郡的前面便只有玉门、嘉峪两关,防势显得单薄很多,那么长安之“安”又从何说起?
但眼下就不再是这种局面了!
如今,西州在郭孝恪和高峻和经略之下日渐稳固繁荣,庭州也成为大唐的正式州府。焉耆归入、龟兹半入,白扬河、铁勒诸部、轮台也圈了进来!
再加上北方颉利部思摩的归顺,无形中,凉州的压力也就顿时小了很多。
甚至可以说,凉州目前只起个东、西联络之责。长安敢把李袭誉一个文官安放在凉州做刺史,其实正是因为放心了!
大唐占住了西州,防线便直接由玉门关往西推进了三千里,直接到达葱岭一带。而西州,则由之前外族侵扰大唐的大后方、一变而成为大唐西拒胡族的牢靠基地。
而东、西攻防形势取得这样天翻地覆的逆转,皇帝自认为大政方向是自己所定,人却是用对了两个:一个郭孝恪、一个就是高峻。
他在想,此时是该考虑着精减武威一带大部分军力的时候了,既可减轻大唐养军的负担,又可与民休息。
贞观初年,皇帝曾召集左右诸卫将卒于显德殿演武,并且对诸将说过:
“朕不想一味垒池筑城、造物淫费。凡农、民除了务好田桑,尽管令其逸乐好了。但兵士们就要熟习弓马,假使朕令你等出战,希望所向披靡、没有敢于当面列阵之敌。”
正是今天,皇帝亲眼见到天山牧护牧队与武威护牧队的比划,才让他的这个想法更加清晰了起来。
经过高峻点拨过的一位女牧子,砍掉胡人两个俟斤、还自认为不值一提!还能逼平武威牧场一座中牧的、彪悍的护牧队队长!
也难怪,高峻敢在与白扬河隔着一道崇山峻岭、沟联与支援都极为不便的地面上划出个西州静海县,而阿史那欲谷就默认了!
他还把阿史那欲谷偷偷摸摸、花钱费力建了一半的白袍城客客气气地占过来,阿史那欲谷也默认了!
看来,以牧御边是个不错的法子,但必须要有过硬的护牧力量。只有增强了武威牧,他的大计划才好实施起来。
只是皇帝也知道,关陇一带正是自己这位舅子——赵国公长孙大人的后园子。此处军力的消减也是长孙大人最在意和敏感的。
因而皇帝才忽然想到把自己这位从八品上阶的外甥放到凉州来,让他做个武威牧正六品下阶的大牧监。将来,武威牧哪怕只要有六分、似天山牧那样挺得起来,他也就达到目的了。
儿子射了一箭,便一步飞升上去九阶,料想长孙大人也会极感快慰了。
裁撤关陇军力的后续手段,山东一派的江夏王李道宗,应该更没意见。
但皇帝又不想连个话都不过、就直接从高峻手下划拨人,这不大好!不但是这种事,皇帝目前连西州大都督的柳夫人高不高兴……都要考虑!!
那就让长孙大人替他儿子的荣升去求西州都督。
好人嘛,皇帝总得先让别人做。还是那句话:与关键地方的关键人有关的事,一根头发丝也是大事。这才是不能写入《帝范》之中的绝窍。
人人都说皇帝好,谁知皇帝心思老!人前昂首把胸抬,大事小情都想到。
长安来的人与西州去的人在凉州分手时,长孙大人悄悄将苏殷职位的变动告知了她。她已由西州长史变为了西州司马,但与刘敦行二人的品阶都未变动,还都是从五品下阶。
长孙大人没有看到苏殷脸上有丝毫的失落之态,她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说道,“一去黔州五个多月,我终于要回家了!”
似乎她对于与刘敦行位置上的变化一点都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尽快地回到西州的家中去。
李袭誉和孟凡尘适当地埋怨了一下,因为高峻五夫人崔嫣去了一趟长安,就把他们的甜甜小姐带到黔州去再不回来了。
崔嫣笑着分辨道,“甜甜一年一年大了,难道与你们两位老夫子修习女则、女工?!”他们想一想,便不再说话。
长孙无忌听到了,便对李袭誉道,李大人莫急,早晚本官会给你派过个女儿来!他暗指的正是自己的么儿媳高尧,如果长孙润能到凉州,那么高尧必定跟来。但李大人再追问时,长孙无忌便说,“此时不能泄露半点,本官得与你女婿去商量才行。”
李刺史将信将疑,分别送两路人马往东、往西去,然后回来与老汉孟凡尘对饮。他猜测道,“总不会让婉清来吧?那她还是不要来的为好!”
孟老汉分析道,长孙大人说“派个女儿来”,能“派”者,非令千金婉清小姐。此人必是与公门有关、而且他能够“派的动”。
“那会是谁?”
孟凡尘道,依在下看,或许是高峻家这位苏夫人。派苏夫人到凉州任职,可不得与高都督商量?不过也不大可能,苏殷与婉清同理——谁会好意思同大都督商量、拆开她们与大都督?
他帮着分析道,“联系今日长孙润之事,我有六成的把握他会到凉州任职,此事不正须与高都督商量?那么高尧小姐必定随来,她岂不也算李大人女儿?”
……
牧场新村,高大人和樊莺赶往余杭郡之后没有几天,家中接连有两件喜事:二夫人谢金莲、四夫人思晴一前一后都生了。
两人只隔了三天,因为家中有婆子坐阵,生孩子的事忙而不乱,新村中的人们听到高大人的院子里传出婴儿的哭声之后,才得知这件事。
有人在高都督家的院门口问婆子,“生的什么?”
婆子说,“又来了两个带把儿的。”
正说着话,新任西州长史刘敦行、柳中牧场大牧监刘武站到了院门口儿,婆子手一伸拦住道,“你们两个不许进!”
第954章 以毒攻毒()
刘武笑道,“妈妈,我们不进,但你把柳夫人叫出来,我们有急事!”
去年,在去逻些城的半路上,高峻与樊莺将向导陈兴旺打发回来,写信给罗得刀赔了他骡子,还给他做牧子的儿子陈小旺放假、回家帮忙,并且盯住隔壁、被郭待诏射杀的龟兹奸细——那个西州兵曹衙门的令史一家。
这个已死的令史五十岁,撇下七十岁的老母、四十来岁的妻子。还有个二十岁的女儿,出嫁后不知何故被夫家休出来,目前也住在娘家。
陈小旺格外上心,回去后除了侍候着祖母,其他的时间几乎全都死死盯住了隔壁。这家人就算是黄昏时分有人开院门出去,陈小旺也会立刻远远随上。
但开始时总不得其法,摸不清她们的门路。后来,陈小旺趁着对面没人,在两家院墙上、靠着对方窗户的角落里掏挖了一只隐蔽的小洞。
从洞中看对面虽不真切,但那边人在院内、在夏天大敞窗子的屋中、自以为极为私密的低语,几乎都可落入陈小旺的耳中。
于是真相浮现出来。
陈小旺说,奸细令史的老母亲是龟兹人,她通过一支每月固定来西州一次的龟兹伎乐队,往外传递西州的消息。
龟兹伎,设有舞台半丈高,上有操弹筝、竖箜篌、五弦、横笛、蝴蝶琴、觱篥、鸡娄鼓各一人,铜钹二件。舞者四人,画衣、着红袜,谓之师子郎。
台子上时而踏乐而蹈、时而有胡歌,观看的人常常在台下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正常的规模。有时来的人少,或是黄昏时才赶来架台子,琴鼓之类就少出来三、五件,舞者也变为两人,只为招揽看客,让人知道有龟兹伎到了,然后第二天才是正常规模。
每当西州大街上有龟兹杂耍时,这个往常不大出院子的老妪就会拄着拐棍上街去看看,如果不是那支乐队她就回来。
如果是,老妪就当众与那些人问问家乡之事,动情动色的,然后龟兹伎的管事便把老妪请到后台去嘀咕。
这样的勾当如果不是被人特别留意,在人来人往的西州大街上倒是个极好的掩护。陈小旺专门盯了半年多,才发现了规律。
刘武当然知道高总牧监对陈小旺的安排,知道是大事,就把新任西州长史刘敦行找来。刘敦行一听竟然也做不了主,于是两位大官儿一同到高大人家、来请教柳夫人。
刘敦行道,如果只是奸细的事,大可不必与柳夫人说,但此事涉及到了谢广,我们即便要下手,也得问一问高大人家里什么意思。
柳玉如十分惊讶,“难道谢大哥也掺合到龟兹的事情里来了?”
刘武说,“谢老爷倒没有做奸细,但他与这家人搅和在一起了。”
刘敦行说,谢广经常往西州的牛马肉铺子上跑,近来一个月里总有十来天在西州,本来这很正常。但陈小旺说,谢广只要在西州,几乎天天晚上往隔壁的奸细家跑。
柳玉如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缘委,她说,高大人的脾气你们都知道,涉及到军政上的大事,我就不敢乱掺合意见,两位大人只须秉公办理。金莲那里刚刚生产,身子还虚得很不能生气,我的意思是也不与她说。
刘敦行和刘武从高大人家回来后分析,从陈小旺所说的情况看,奸细一家除了与谢广、龟兹来的那支伎队有联系,其他方面接触的人倒不多,家中几位女子出门的时候也少。
那么,她们是把谢广当做获取西州信息的来源了。
谢广是西州大都督的舅子、二夫人谢金莲的胞兄、牧场村中的头面人物,活动的范围遍及西州各个县,而且还常常往漠北方向去买肉牛。
他那些日常的见闻随便讲出一点点来,对于龟兹方面了解西州的动向都大有助益。别的不说,就算是大都督与三夫人离开西州去余杭郡,在谢广眼里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但传到龟兹去就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
吏部的传文下达到西州,刘敦行与苏殷的职位一下子掉了个儿,虽然品阶上没有动,但刘敦行认为,这也是长安对自己态度上的变化,起码看起来没有不满意。
至于品阶,刘大人并不在意:当初苏长史在位时不也是这样,人家一个女子都没说什么,自己就更不该有想法。眼下大都督、苏殷都不在西州,他又成了西州的主事之人,在谢广这件事情上,他无论如何的仔细,都在情理之中。
谢广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谢大嫂动不动便把谢广挠个满脸插花、让他在门洞里栖身,那是人家的家事。柳夫人虽然放话表态不掺合,但刘敦行却不能不慎重。
这个在长安倒了根基、刘氏家族所有的前途、命运都押在一人身上的西州长史决定:高都督回来之前,放长线钓大鱼。对奸细一家进行严密监控,但不惊扰她们。
因为只要一动她们,就不得不扯出谢广,那么事情就复杂了。
让刘敦行做出这个决定的前提是,谢广知道的那点事至多都算个笼统的大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柳夫人说让他秉公办理,但真把谢广羁押起来审问、或是严令他不许再去西州,说实话,此时的刘敦行已经不是初到西州的刘敦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