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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惊魂不定地对他表示感谢,但那人不说话,一直随在她的马后保护。
吕氏骑术不怎么样,从黔州赶过来后也没怎么练习,更主要的是没有教师,而且她又被丢牌子的事影响了好几天。
此时她再回过神来看,发现就连跑到最后的那一批人,也已将她落下了老远了。
她想半途而废,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退出比赛,但这名保护她的骑士一直跟随,她不好意思。
跑在最后的人永远没人关注,赛道上已经没有她期待的热闹,观赛的人也越跑越显得寥寥无几。
吕氏兴趣索然,数次想停下来,过了东禁苑之后,就感觉着这次的比赛对于她来说是种煎熬了。
她骑马前行,问身边的那位骑士,“你叫什么?”
骑士不理会,却帮她在她的马身上加了一鞭。
二十里路到了西禁苑内,前边的人影子一个也看不见了。最后一个出发,再最后一个到达,吕氏沮丧万分,不由得后悔自己贪图杨立贞的牌子。
她不知道自己该持着什么样的表情进入通化门的终点,面对着看客们指指戳戳的议论、心平气和地完成比赛。
而四面的城,此时她只跑完了北城。
届时,高府所有认识她的那些参赛的夫人们,不一定比别人笑声更高,但一定比别人更幸灾乐祸。
她不是傻子,体会得到她们对自己的抵触,根本就不拿自己当高府人。
在西禁苑,明明有醒目的标示指出赛道方向,但此时那名骑士却第一次发话:“夫人请随我来!”
他的语调谦卑、口齿清楚,但不容拂拒,带着她往左侧一拐,从西禁苑的赛道上偏离出来,穿过茂密的树丛,踏上一条起伏的小道。
这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吕氏忐忑着,但不允许迟疑,不知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他们直接入西内苑,在一座冷僻的北宫门前,骑士冲门上的禁卫晃了一只特殊的牌子,他们便放行了。
苑内有一条笔直的东西向大道,两侧是高大的宫墙。
骑士在前边掌握着马速,而吕氏完成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地域,她不停地打马,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对方丢下,那她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抓住机会大声问,“这是哪里?!”她要让骑士听出自己的疑虑,如果再不说明她就不走了。
骑士简略地告诉她,“是夹城,这是陛下出入皇家禁苑的专用道路,别人是不许走的,我们正在通过玄武门禁区。”
吕氏心跳到了嗓子眼,如果不咬着牙就该跳出来了。
骑士说的是“通过”,那就不是皇帝陛下要召见她了。她有些明白过来,意识到这是在抄近路。
吕氏疑惑这个杨立贞到底是什么来头,持着排位最后的“三百二十一”号牌子,却有这样的待遇。
杨立贞丢了牌子,一定连赛场都没有来,这个便宜就让她姓吕的拾到了。
只是往前驰了两里,他们一拐,凭着骑士手里的牌子进入了玄武门,贴着内城墙往前奔跑。
在这里每隔十步有一名禁卫站立,禁止闲人通行,而且还有卫士巡弋。
又四五里后,骑士再发话,“前面是东宫的兴安门,没有人阻拦,你出去、沿着东宫的外墙走,在太庙往东至春明门,便可汇入赛道了。”
吕氏心花怒放,再想说些什么,但是她发现身后的蹄声不见了,骑士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此时,她不紧张也不害怕,看得出自己只是占了杨立贞的便宜。
……
大明宫宫墙的西南角。
只有太子李治与那名轻纱罩面的年轻侍女站在这里,太子禁卫的人虽然离的不远,只有二十几步,但他们被这里的一座钟楼挡住了。
侍女大胆地攀住了太子的脖子,被他一手揽住腰,一手去揭开挡在两人之前的罩面薄纱,此刻正在端详自己。
侍女对他道,“殿下,你真英明,想出这么个办法堵人的口。”
李治道,“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卜正既然有话,那就总得有人逾制。”
“可是,她可是高府的人呢,高府岂能坐视出这样的丑么?”
第1060章 真棒极了()
“真棒极了,殿下!”她低声地欢呼。
片刻之后,吕氏骑马赶到这里,她是一个人,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牌子。
上边,侍女与太子躲在垛口之后,看底下的妇人下了马,拾起了那块“三十三”号牌子。
李治嘘了口气,低声说,“我们走。”
两人一前一后由钟楼的角墙后出来,太子挺身阔步地走在前边,侍女随在身后,两人隔着五步的距离,最后一同上了宫车。
……
在兴安门,守卫东宫的禁卫要求吕氏出示她的号牌,吕氏从马鞍上摘下了那块“三百二十一”号交给他们。
那些人扣下了牌子、放她出门。
东宫的东墙外有些阴翳,但吕氏的心中却很敞亮,她不但抄了近路、手中又有了自己原来的牌子。
而且吕氏坚信,杨立贞的来头一定不小,有专人引她作弊。那么她敢以拾到的牌子排到前边去也就不奇怪了。
吕氏想,谁知姓杨的居然将三十三号牌子也弄丢了,她一定刚刚从这里跑过去,想来这条路没什么问题。
她按着骑士所引,一直跑到太庙,果然有一条东向的大道。
城中能动的人几乎都到了城外,大街上几乎没有人。吕氏策马飞奔,很快出了春明门,北面五里外的通化门便是终点。
赛道上安安静静的,此时,观赛的人们都拥到前面去,准备迎接第二组第一批抵达者。
春明门外没有看台,因为没有看点,北面不远处就是通化门的终点了,人们都在广运潭边的看台附近。
吕氏抓紧插入大道,小跑着往前半里远,这才将自己原来的三十三号牌子拴在鞍子上,将马打起来。
看样子她就要一举夺得头名了!不,是第二名,她的前面应该有杨立贞,便宜了这个丫环!不过第二名也很不错了。
广运潭边的看台地势较高,赛马一到了这里便可开始冲刺。这里的人很多,吕氏没看到有谁于先她抵达。
她没功夫往看台上看,狠抽了坐骑两鞭,兵部尚书府大管家高白为她选定的、这匹胆小怕事的赛马,居然要在黔州刺史夫人的驭使下取得惊人战绩!
终点遥遥在望了!
高大的看台已经在这个功夫里修缮一新,上面重又坐满了看客,不过他们老实多了,个个安分地坐着,只有赛道两边的人又开始蹦跳着呼喊,给先到的人助威。
他们喊的太疯狂了,“超过她!超过她!超过她!超过她!”
吕氏往前看,根本看不到杨立贞的影子,那要她超过谁?
但身后猛地听到了急骤的蹄声,有两个人几乎是并排着、从她的一左一右一下子驰过去了!吕氏看出左边那个是樊莺,右边的那个是思晴。
吕氏有些惊愕,如果全程的赛道算作十成的话,那她几乎占到了六成的便宜。但还是让人家在最后的关头超越了。
而且超越她的人不是别人,是樊莺和思晴,高峻的三夫人和四夫人。
原来人们呼喊的是让她们超过自己!于是她又想拿到第四名,但在接下来不足二里的路程上,又有三个人从她的身后超越了。
第二组的比赛出现了两个第一名。
樊莺和思晴在终点前不约而同地减速,谁也不想比对方快,两匹马就在终点线的外侧驻足,马上的人互相推让。
思晴说,“谁过去还不是一样,总之冠军没出永宁坊。”
樊莺说,“那你怎么不过去呢?”
正说着,褚遂良亲自跑过来,催促道,“一起过去,算你们并列!”
来自黔州的刺史侧室吕氏是第六名,她没有在获胜的人中看到杨立贞,心里很是奇怪。
她听说,第二组的头名会有三百两银子、十匹精绢和一匹好马的奖励,第六名也有五匹精绢。她寻思着,将来要如何拿着这五匹绢,扬眉吐气地回黔州去。
但在这时,有两名大内的禁卫骑马赶到,与褚遂良耳语。
褚大人看了看吕氏,吩咐道,“先赛第三组,当着这么多的使节,我们不便声张,但事后本官将会亲向殿下回禀!”
吕氏猜到他们说的多半不是好事。
因为第三组开锣后,不但没有人颁发给她那五匹精绢,反而还郑重地验过了她的“三十三”号赛位牌子,提醒她无令不可擅离长安。
第三组的比赛人更多,持铜牌的人八百一十八人,场面也更壮大,但吕氏已经没什么心思观看了。
第四组上场时,她吃惊地发现,杨立贞仿佛故意似地骑马从她的眼前晃过去,而且还笑吟吟地与她打了招呼。
杨立贞的马鞍上挂着竹牌子,吕氏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感觉自己让人算计了。
……
在子午峪,专程来看望太祝高慎行的通直散骑常侍褚大人、在一名太子詹事府徐姓的令史的陪同下,顺便往高慎行的隔壁院子里一走,来找吕氏。
吕氏自昨天赛马回来后就心神不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徐令史问她,“吕夫人,有东宫禁卫说,你在赛马过程中逾制通过了西内苑,可有此事?”
“大人,是有人引我通过的,不然我怎么知道呢!”吕氏回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么?”
令史说,“当然很严重了,吕夫人你知道,西内苑,那是只有皇帝、太子及持令牌的宫人才可以行走的。若是宫妇逾制,至少会被内侍省棒杀!”
如果不至少,那会如何呢?
吕氏叫道,“大人们救命,我说过是有人接引我进去的,而我从黔州来了几天,对赛道不熟悉!”
“是谁接引你的呢?他可说过叫什么名字?你讲出来,不论是谁,我们都不会姑息!”
但吕氏答不上来,一紧张,连那名骑士的相貌也回忆不起来了,“可是并没有人拦阻我,守门的禁卫验看了我的牌子就放行了,若说我逾制,那也是禁卫逾制在先了!”。
太子詹事府令史只是个流外三等,他对黔州刺史的如夫人还是相当尊重,闻言拿出来一块银牌子,问她,“可是这面?”
他故意将牌子的背面朝向吕氏,但吕氏立刻说,“就是这块,我记得是三百二十一号牌子!”
菊儿问,“吕夫人,我记得给你拿来的是三十三号呀。”
徐令史将银牌翻转,果然上面刻着吕氏所说的数字,“这么说,吕夫人你什么都承认了?”
吕氏叫道,“我什么也没有承认,说的都是实情!”
褚大人是“顺便”过来的,话很少,仍然是那位令史说,“但这是宫人出入禁宫的牌子,根本不是什么赛马的号牌。下官知道昨天赛马,拥有银牌的总共只有三百二十人……夫人你从哪里得到的三百二十一号宫禁腰牌……来冒充?你有了这个东西,守门的禁卫是没有责任的!”
吕氏不假思索地道,“我是在翠微宫外面的旷地上拣到的!”
令史看看褚大人,“事情已然很清楚了,怪不得卜正算到北宫门有妇人逾制,原来就是吕夫人。”
吕氏想再追问,事情是不是很严重。但她说不出话来,被乱棒打死难道还不算严重?等她回过神来,这两位大人已经起身走了。
他们没有说出对此事的决断,而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吕氏越想越怕。
身为一位高府的夫人,大老远的从黔州赶来参加马赛,放弃自己的赛位牌子不用,然后用拣到的一块牌子冒充,进入了禁宫。
这件事可以说得出来的疑点,只有半路上跑出来的那个骑士,但人海茫茫吕氏根本无处指证。
除此之外,她也不能怀疑是杨立贞的构陷,三百二十一号牌子只是与赛马的银牌子有些相似,而且也不是人家硬塞给自己的。
再说在翠微宫内有许多的宫人,难免有人遗失了腰牌,但吕氏的举动传到黔州去,估计连高审行也不会相信。
甚至他会怀疑吕氏别有所图,这种事情传扬出去,极好面子的高审行估计着是不会原谅她的。
褚大人和徐令史离开后,吕氏六神无主。
街上传来人员走动的声音时,她都以为是什么内侍省来抓她了,或者干脆拿着棒子来,就在这个院子里将她杖毙。她吓得躲在屋里呜呜地哭。
吕氏不敢畏罪逃跑,知道也跑不掉。只要她一跑,这个好不容易得来了黔州刺史如夫人的身份也就彻底黄菜了。
傍晚,她过了院子到高慎行这边来,他是太祝,于礼法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