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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润笑道,“总牧监令我赶到登州,带了艘船过海来,要我最迟在十四日抵达这里接应你们,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此人是不是金焕铭?”
鲁小余奇道,“正是这孙子!我说辽州那样推阻我们,连江也不让我们过去,按说总牧监总该给他个令放行我们,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问,“但登州哪里来的如此大船?”
长孙润道,“高大人说,攻辽水师回军后,正该是在登州港休整,再晚的话,恐怕这些大船又要南下回鄂州去了,我紧赶慢赶刚好赶上,这才跨海而来。”
这件事连李士勣都不知道。
鲁小余大喜过望,让高成相解了金焕铭,一边对大船上说,“兄弟,你得往上游去,接应一下另几位,也不知他们船夺得如何!”
再看地下的那匹马,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咽气了。
鲁小余又不解气地狠踹金焕铭两脚,“为了你小子,就浪费了我一匹好马!”
这支箭正好射在了马匹肩关节水平线下第四、五肋之间,那里正是此马心脏的位置。
金焕铭此时也看到了,能在这样距离、又有晨风的情况下,瞬息之间连发两箭,快就不必说了,准头就不是自己能比的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对方的射法才是最让他大为吃惊的,金焕铭虽然又挨了一痛狠揍,也忘不了暗自称妙。
对方的头一箭意在射马,如果一箭而中,那么马匹就再也不能奔跑了。
如果来箭被马上人格掉,那么这头一箭便成了阻马。按马匹的习性,疾驰中受这一惊,定然会急停,那么两条前腿也就按着惯性扬起来了。
大船已立刻掉头往鸭渌水上游而去,金焕铭上了后边赶来的受伤护牧队的马,两人同骑。
他问护牧队道,“射箭这人是哪个?是不是姓薛?哼!本将让薛礼射下来,也不算丢人了!”
鲁小余与长孙润一见面,二人隔着江面,一直是在“兄弟”相称,金焕铭只听说唐将中有个薛礼是射箭的魁首,那么此人一定就是他了。
护牧队说,“薛将军!他在的话,第一箭你都格不掉!但这个人是谁,我连长安都未去过,怎么知道!”
鲁小余道,“姓金的你真是孤陋寡闻,薛礼将军的箭向来直来直去,力可透七甲,护城吊桥的粗缆也能一箭而断,正常的一箭地内、他的箭从来不带拐弯儿。”
金焕铭吃惊地问,“那么此人……”
“这人乃是大唐兵部的马部郎中——长孙润,他的箭虽没那么大的力道,但精准灵动你也看到了,有他在,还能让你个孙子逃掉了!”
金焕铭听了,把脑袋一垂,再也没有话了。
在另一条大船上,四名护牧队和四名唐军正在焦急万分,再耽搁一阵子,对面换班的巡江军士就该到了。
长孙润一边指挥着船上的军士,将金焕铭架到大船上,一边将从登州军库所提的越冬皮坎肩两千件卸到岸上来,说这是高总牧监吩咐让给龙兴牧场带来的。
他听四名夺船护牧队简要说了夺船经过,心生感慨,便问四名辽州的巡江唐军,“都叫什么名字?你们如此大义,便胜过了那个辽州都督李志恩!我要回去把你们禀明尚书令知道。”
“回将军,小的叫康三郎,这个是刘大篓、刘二篓。”
第四个把胸脯子一挺,“长孙将军,他们的名字都俗气,我叫钱够使!”
鲁小余道,“四位兄弟,多谢你们相助!天快亮了,也不必再捆你们了,都先回去交差吧!只说没见过我们即可。”
这样算起来,十三日从这里走旱路的话时间也已足够,而走海路便省去了辽州、营州、平州和幽州一线,从这里到登州、再从登州上岸去长安,就是一条近乎于直线的路径,少走了不少路程。
巡江船走后,鲁小余要赶回牧场去,再有两千件皮坎肩要运回。
高成想本欲去长安,顺带到尚书令府上看看儿子高舍鸡。
但是听长孙润说,高舍鸡已同大小姐高甜甜、随崔夫人去了西州,他就也不打算再回去了,龙兴牧场更需要他。
而龙兴牧场的五名护牧队都是当地人,却是极为向往到长安去看看。鲁小余道,“你们都去,我和高队长留下。”
事不宜迟,两下里分手,朣朦巨舰解缆破浪而去。
鲁小余先回牧场报信,来车拉这些皮坎肩儿,而高成相在原地看住。
不大一会儿,高成相看到,对岸巡江船已经到了换班时分。
接班四人站在巡江船上往这边看,看到岸边码的整整齐齐的货物,指点着不知在说什么,而康三郎等人在不住摇头。
……
辽州都督李志恩不大相信,尚书令高峻当着长安高官、与迎军人众的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会因为这么点挫折便轻易废止。
他在都督府坐了阵子,总觉着要到江边看一看才放心。
如果牧场的人去而又至,那么他要立刻下令架设江上浮桥,而且要“日夜”进行,总有把握再耽误他个一天半日的。
身为辽州都督,李志恩也知道兵部令信不能等闲视之,原来时还可打打马虎眼,但这一次兵部有令追到,他不拿出些行动来就会惹祸上身的。
如若江边看不到牧场的人,他自不必动,有牧场的人,那么他便如此行事,兵部侍郎李大人那里总可交待了。
但他赶到江边一看,对面只有个抱了大铁枪的龙兴牧场人,正躺在一堆货物上睡大觉。
这边军士们嚷破了嗓子,这人身上套着皮坎肩,居然连头都没抬一抬。
李志恩满腹狐疑,自降身份上了巡江船,令船驶到江这边,对岸上道,“这位护牧队的兄台,护牧队的人呢?”
高成相懒洋洋地回道,“李都督你有事吗?难道兄弟不是护牧队的人?我昨夜打了一宿的兔子、又忙了一夜缝制了两千件坎肩,你要没事的话请回,让兄弟再睡会儿。”
李志恩绝不信他说的,知道是在调侃,但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转而问康三郎等人,
“都看到什么了?”
这四人回道,“李大人,我们哪里会看到什么!夜里漆黑一片,我们只听到这边有动静挺大,却不敢将船驶过来。”
李志恩试探道,“这位兄弟,本官业已接到了兵部命令,让提供方便接你们过江。但你们此时人也不至,那么本官只好向兵部复命了,误了事与辽州无关。”
高成相躺在那里,摆摆手说,“李大人不必麻烦你了,又听令、又架桥、又使船的,那得多费事。谁说我们龙兴护牧队送个脑袋、便必得要过江?”
李志恩诧异地问,“怎么,舍此一途,难道你们还有路可走么?”
高成相道,“能走时,我们便想往长安送个整人,既然不好走,我们鲁牧监已将金焕铭的脑袋拧下来,一把抛到长安去了……”
……
十一月十五日,长安。
李士勣每次见到尚书令高峻,便想在他的脸上看一看,从而猜一猜他此时想什么。
如果龙兴牧场得手的话——当然,李士勣想,得不得手也须两说着。万一得了手的话,此时押送铁瓮城守将的牧场人,差不多已该抵达辽州了。
李侍郎有把握让这件事不能如期完成,这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成了的话只是高峻脸上有光更有的吹了,不成,也只是高峻脸上难看。
李士勣估计,万一不幸、而此事不成功,那么尚书令只能是装聋作哑,只字不再提这件事、只当一个月取铁瓮城守将首级的话没说过。
那他就也不提,不然就太寒碜人了,重臣之间不能这样。李士勣料定满朝文武和太子殿下也不大会提的。
不过,他还是想从高峻的脸上、看到他焦虑不安的神色。年轻人!不经历些挫折和难堪,怎么会成熟!以后指不定还要吹出什么来!
但李士勣每次都有些失望,尚书令高峻好像真把这件事忘记了。
今天,李士勣抓着机会,在兵部衙门碰到了高峻,便问,“高大人,怎么这么久了,下官也没见到马部的长孙大人,不知有什么公干?”
高峻拱拱手道,“国公有所不知,我只是让他去置办些皮坎肩……入冬,北方牧场的那些牧子们在野外,就有些不大容易。”
李侍郎不大好再追问,长孙润去哪里置办、置办多少,置办来之后要送给哪座牧场。高峻不说,这就不是李士勣该追问的。
随后的事情就有些令李士勣应接不暇,官场上忽然来了一拨儿人事变动。
邓州拆出均州这件事给人们带来的意外感还未过去,只过了仅仅四五天功夫,李治从翠微宫带回来皇帝陛下的旨意、回到朝堂上来传达:
原邓州的程刺史转任崖州刺史,崖州刺史李弥改任雷州刺史,雷州刺史刘敦行到邓州出任刺史。
这三州目前都是下州级别,刺史之间不到任期、便这么轮了一圈儿,其实已不大正常。
关键是,人人从太子宣布的任命中发现,程刺史刚刚在邓州划分为两州过程中,变成了中州品阶、下州衔的尴尬身份,在这次却没有再提他的品阶了。
吏部总要下达官员转任的公文,以便传知天下州府。但没有人敢问一句、程刺史去崖州后以个什么品阶,是正四品上阶、还是正四品下阶。
但他们看到,太子殿下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像是拿出过具体主意的人,他只是在传达皇帝陛下的意思。
而刘敦行转任邓州,明明白白是按下州刺史级别的,李弥也被提到了是下州刺史的品阶,那程刺史多什么呢!
只要太子不单提到一句,那么吏部便按着下州刺史的该有品级,也给崖州程刺史来上个“正四品下阶”。
李士勣观察高峻的表情,知道这件事他也不知情,反而脸上也露出深思的神色来了。
第1090章 不如西州()
但这么一来,在这三位刺史中,最闹心的一定是姓程的了,一眨眼降了一阶不说,连个诉冤的地方都没有。
离了山南道数一数二的富裕之州,跑到隔了一道海峡的崖州岛上去,几乎就是彻底背景离乡了!也没的再往南的地方可去了。
李士勣对程刺史在邓州的官品知道得十分清楚,虽然自己从未出面接待过一次,但程公子往自己府上去的事,他是知道的。
在这件皇帝直接安排下来的事情上,太子根本不会征求文武的意见,更不会问到李士勣的头上来。就算问到了,他什么都不便说。
李士勣只知邓州分州的事是高峻提出来的,但这么快的,翠微宫另一件与邓州相关的人事变动就追下来了,李士勣认为这两件事总有些牵扯,只是一时看不大透彻罢了。
不过,姓程的在邓州刮来的地却一分也带不走,也不敢声张。
他不声张,也保不齐刘敦行会把这件事捅出来。刘洎儿子是个什么脾气还看不准,但原太子中庶子刘洎是个什么德性谁不知道!
李士勣有个预感,陛下那里,一定还有后续的手段让程刺史难受,一想至此,李士勣居然自己先打了个冷战。
散朝的时候,他在外面与尚书令说,“陛下真是耳聪目明呀!”
他这句话言犹不明,有隐约的试探味道。
高峻道,“那是当然了,陛下此举有些恰当其时。”
李士勣问,“高大人此话怎讲?”
尚书令道,邓州已不再是中州,那么程刺史便是大材小用了,而崖州地处边陲,虽是下州却不比一座中州更省心,程刺史去了,正是人尽其材!
李侍郎连声说着“是是是”,一点有用的内容都没探到。
高峻已然接到了长孙润放回的信鸽,心也放在了肚子里,那么按路程算,用不到二十三日,这个金焕铭就该滚到长安来了。
本来他给长孙润的任务还有另一项:如果十四日他们在鸭渌水接不到龙兴牧场的人,而人又没过江,那么长孙润要泊船上岸,直接去龙兴牧场。
那就不必再担心盖苏文撒不撒疯了,不管以什么方法,也不必再掩饰,直接诱出铁瓮城守将,射杀他,将首级带回来。
话是大唐兵部尚书当了长安三千迎军官民、班师的三千唐军、三千颉利部骑兵的面喊出去的,那就一定要做到,放空话丢不起那人。
哪怕为此再起战端也在所不惜。
盖苏文敢动一动,那他就不必动用陆上军力,借着鄂州大船尚未离开登州有机会,兵部尚书要亲自领军,由水路进攻平壤。
此时他哼了一声,对鲁小余的表现十分满意。只要金焕铭的人一踏上登州地面,事情也就没有了悬念,他要考虑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