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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内,一老二少,案子上摆着一幅刚刚写就的条幅,字如虬龙,龙飞凤舞。
案后坐着一人,七十开外,须发皆白,左边倚着一位妙龄女子,正从案上的碟子里取了瓜子来嗑,仁却不吃,在嘴里攒够了,嘴对嘴地吐与老者。
右边一个,端起壶来倒了一浅盏茶,翘着兰花指举到老者的唇边喂他吃。
老者已放了笔,此时左拥右抱,“文章草草皆千古,官宦匆匆数十年,人活着,又图个什么!别说那些卖命的将相,他们拿刀动枪,最后还不得瞪眼、瞅我儿子拿笔竿子耍!皇帝又如何?太极宫中可比得上老夫这里滋润!”
三人戏狎了一阵,老者提议回楼上观看艺妓骑马。
他们上岸,早有人抬来一副四人抬的滑竿,三人一起坐上去,让人抬着,往飞楼而去。
半路上,有名壮奴飞快地跑来,“太爷,田庄外边有刁民捣乱。”
老者拍拍滑竿扶手,抬夫不再往前走,原地站下。老者坐在滑竿上皱了眉问,“一定又是瓦谷乡的那个老府兵,是不是他?”
“太爷,正是他。”
老者不耐烦地道,“钱不是已给他了吗?又来纠缠!”
“太爷,我们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说,家中一百亩地都划到田庄来,钱给的倒是不少,但年年上番花用,钱早没有了。”
老者道,“我又不是他爹,他也不是我爹,凭什么还管他!”
“他说这次又要上番了,但连租马匹的钱也不够,敢误了番就把我们许家供出来。”
老者哧道,“瞅把他能的,真是刁兵如匪了!难道你们不会放狗?派个人去万年县也成啊!老子有钱也不该给他了,去打点一下姚大人,让县里来人收拾他!”
“太爷,我们出不去、也进不来啊,这人手里端着快弩,连狼狗都夹了尾巴了。”
老者欲骂,但却看到从田庄大门又进来几匹马,马上正是他的儿子许敬宗和长孙许昂,
“那右庶子是怎么进来的?废物东西们!”老者道。
滑竿上一名女子道,“给他两个胆子,右庶子他也不敢拦,敢惹到了右庶子,连万年县太爷也不会饶过他了!”
老者哼了一声,低声道,“他算什么太爷!”
许敬宗到了近前,翻身下马,下巴红肿,脸上蒙着一层土鳖气。他一眼看滑竿上坐着的女子,喝道,“你们还不给老夫滚下来!真是恬不知耻。”
“太爷——!”一名女子不乐意,冲老者道。
老者看出儿子像是有事,不计较他的失礼,只是示意滑竿放下。
两名女子不动,他便自己先踱出来问,“敬宗,出了什么大事?难道是那个老府兵敢打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许敬宗当着下人不好开口,苦着脸冲老者摆摆手,也不等老者,与许昂自顾自地往飞楼去了。
飞楼上,靠着窗边有个人冲后边勾勾手,“快快准备,太爷回来了!右庶子也来了!快快准备!”
这里是楼中建在二层上的敞台,宽可走马,台后早就架好了鼓、钹、弦、筝,有乐工在后边就坐。
台边靠外建着白玉护栏,敞台的底下,与一层楼中间没有间隔,只在敞台的两侧挂着一道维幕,底层装饰华丽,摆着高座几案,两厢壁上安着两排擦得锃亮的铜烛盏。
一会儿,等许大人及太爷落座,敞台上的维幕会拉开、窗子上的帘子要拉严,壁烛要点燃,然后好戏就开场了。
全民骑驭,当然也包括高官庄田里的艺妓。
听说许大人也到了,这些身着透纱的艺妓有些兴奋,各自牵着挂满了银饰辔头、镶玉马鞍的马匹做好了准备。
但她们等了许久,人也不至,纷纷埋怨先前发话的那人。
从画航中出来的一名女子匆匆赶来,挥着手对她们道,“右庶子有要事,太爷说让散了,今天不耍了。”
……
老者名叫许善心,在密室里一听儿子带回来的消息,一下子就晕倒了。
许敬宗的太子右庶子一天功夫没影了,许昂也白丁一个,这个消息对于一个七十来岁的人来说,保养的再好,身子再龙精虎猛,那也撑不住。
太子只说了让许敬宗回府,闭门思过。但书上说得好,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他知道儿子禁不住啊!
谁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恐怕用不了多久,万年县就该来人了。
好半天,老者才缓过神来,神色已与方才大不相同。他对许敬宗埋怨道,“你是哪柱香没烧好!我是怎么教育你的!是不是你好日子过了没几天,便也想往人里走,也想忧国忧民了?!”
回敬宗回答他老子的,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儿子许昂一眼。
“爹你问我做什么,问他!听听他在宜春院都说了什么!”
许昂哭丧着脸道,“可在那个地方,除了个内人便是唐大人,我怎么知道会走话!莒国公府、唐季卿不走运,我不拿大话吓唬他们,他怎么会吐血求我们!”
许敬宗吼道,“可你们在拿谁来编排!那个吕氏可是在黔州呆过,你就敢乱说!别说你是在宜春院,就是在铁瓮城也不成呀!”
许昂不再辩驳,老者道,“为今之计,我们得早找后路,该卖的卖,该出的出,该放的放,我们回祖籍去,希望尚书令记不起我们来才好,晚了就真晚了。”
又问,“来一趟,怎么不把你夫人一起带来。”
许敬宗道,“她不来啊,推说走不动,依儿子看,这个虞氏看我们许家失势,恐怕生出异心了。”
“那你还留着她!知道我们多少底帐。”
许敬宗隔着窗子看了看这一大片的庄园,叹了口气道,“知道底细的也不止她一个,我有什么办法。”
“那还等什么?我们收拾细软,这就连夜走。”老者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啊,出了你们两个逆徒!让老子晚景凄凉!”
许敬宗内心一片凌乱,要收拾的东西太多了,也无从下手。
第1113章 太子英明()
思晴到了夏州就不往前走了,进城看望颉利部的父老。
人们夹道欢迎女刺史到来,夏州副刺史崔元礼、颉利部原丞相、现任夏州长史突利都到城外迎接。
他们看到,随同公主一起到夏州来的还有个女子,年纪小于思晴,但人却出奇的惊艳,一说,才知道是尚书令府上的樊夫人。
他们连忙往刺史府里请,但思晴不去,坚持让安排在驿馆住下。
城中颉利部居民纷纷到驿馆中来看望公主,告诉公主说,这回颉利部算是有个扎根落脚的好地方了,牧群有了好归宿、年轻人也有了好差事,老少安居乐业,都是托公主的尚书令的福。
思晴此时已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天后即想永宁坊了,但就这么快走了,显得人情有些薄,又耐起性子住了两天。
有人领她们到夏州城外的木瓜岭去游玩,指着密林后的一处地方对她们说,“这里,就是我们颉利部的媳妇一个人蹬翻过四个男人的地方!”
思晴这才记起了另一项任务,赶与樊莺回城,去找那个武婿娘。
在城中的一间院子里,思晴和樊莺见到了这个人。
她粗手粗脚,身板子结实,与公主说,人到了颉利部就连嗓门也可以大起来,真比宫里强多了。
女刺史问她的名字,她不假思索地说自己叫“武婿娘。”
樊莺问,“之前你叫什么?”
她就吞吞吐吐地不说了,“有人叮嘱过我,不让乱说的。”
身边也没有别人,思晴低声对她道,“不说也行,但你知道那四个人是宫里的侍者,想没想过为什么?”
她寻思了好半天,这才道,“公主,我要不叫武婿娘,就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是太子殿下要我改的……可你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两人大吃一惊,半晌无语,原来高峻就怀疑太子搅在里面,想不到真是太子。
她们不约而同地替丽容捏了把汗。
皇帝要出放的才人,太子偷梁换柱匿下来,而丽容就有这样大的胆子参与其中。
那么高峻乍听之下,立刻决定休丽容去西州,真就好理解了。
思晴问,“你认识那个武媚娘吗?”
宫人说认识,以前就与她同在翠微宫里,她是个才人,是个很好看的人,但比不上夏州刺史,更比不上樊夫人。
宫人说,她就像林子里跑出的一只白兔,可爱是可爱,但你绝对生不出去抱一抱它的心思,因为你从它眼神里,就会担心它一定会咬你一口。
“兔子咬人你知道吧,就是这种担心,一般人没被兔子咬过,你又不知它之前咬过什么,因而恐惧。”
思晴体会不到她说的,纳闷一个身体强壮的宫人会害怕一只兔子。公主对她道,“上次在木瓜岭你多危险。”
宫人问道,“公主,眼下我搬入夏州城中来,应该不会有差错了吧?”
思晴不答,却道,“不知你愿不愿意也到牧场去?家里还有什么人?”
宫人兴奋地跳起来,“多谢公主,我家中没有其他人,去牧场正好能天天与丈夫见面!”
思晴说,“那好,这里的宅院还是你们的,你这就可以去你丈夫的牧场做个女牧子,要不你这副好身板子就白搭了。我可以替你去与马部郎中去说,为牧场效力去吧。”
临行,樊莺对宫人说,“只要别到处张扬那四个男人宫中人的身份,他们可能就会忘了你。”
……
几天以后,姚丛名带人赶到的时候,许家老少三辈居然还在田庄里。
许老太爷是想走、走不动,数次催促儿子快行动,最后他病倒了。
许敬宗也想走,可他知道走到哪也不行,与其走还不如死。可他怕死,转而从太子那句“闭门思过”中找依据,认为还没有到立死的地步。
许昂离了父亲就得饿死,他在田庄里疯狂的玩乐,像是深秋的蚂蚱,作死一样的蹦。
虽然他们严格对外人保守着秘密,但那些豪仆、艺妓们,已从他们祖孙三代如丧考妣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什么,有人深夜往田庄外盗窃资财。
姚捕头带人出现在许老太爷的病榻前时,老头子有气无力地说,“捕头,你们可算来了!”
姚捕头笑着对他道,“怎么,许老善人,你倒像是盼着我来。”
老者道,“我一个老头子,土埋了半截子,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该吃的也都吃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我就怕没完没了地等啊。”
捕头道,“可你吃过万年县的板子吗?都带走!”
身手麻利的衙役们一下子扑上来,老者惊恐万状,躺在病榻上直直地盯着姚丛名,瞳孔放大,被捕头的最后一句话吓死了。
万年县受理了本县瓦谷乡民众诉前太子右庶子、现靖恭坊民户许敬宗强占府兵永业田一案,判无偿退还土地。
许敬宗名下资产、田庄、奴仆无数,与其官俸收入明显不符,又说不清来路,被一律充公。
黄渠两岸的田庄耗资无数,成物不可损坏,收归皇家外苑,由尚书令八夫人统管。许家欺占民户土地,由万年县按地亩、从他处补授。
靖恭坊许敬宗府,因鄂国公孙女的缘故没有被收回,理由是许昂没有现行,责其留守。而案犯许敬宗发配西州,到牧场干活。
万年县审案过程没有人旁听,判决的主张也是太子点了头的,尚书令高峻没有参与一句话的意见,但人们看他的神态,似乎很满意此事的结果。
许敬宗的倒台只是瞬息之间的事,这么不可一世、前途无量的一位太子右庶子,因为一篇《威凤赋》,就跑到西州喂马了。
朝臣们都猜到,这一切与永宁坊不无关系,但这只是猜测。
因为尚书令高峻自始至终,都没提过一句与此案有关的话,连许敬宗的名字都没有提过。
他不动声色,当初在朝堂上信誓旦旦地摔着书本说,只要他错了、便磕响头时,谁也想不到眨眼之间,是许敬宗挨了一顿痛打之后,把头磕在了他的脚下。
这太让人震惊,震惊于许府这棵大树倒得太快。
朝中人因为许敬宗东宫右庶子的身份,而对这棵大树未来的长势,有点说不明的忌惮。但,它被高峻轻飘飘的一口气便吹倒了。
那么,他在剑南道只身平乱的经过比这一次又如何呢?带三百护牧队翻越大山、杀入乙毗咄陆部去,比这一次又如何呢?到底哪个更难一些?
中书令褚遂良随后公布的、《贞观实录》中比比皆是的荒谬之处,让涉及到的人们对许敬宗咬牙切齿,齐声赞美太子英明。
许府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