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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又喝了几杯,高审行借故说还有点公务要处置,起身欲走,但苏殷的拧劲儿忽然冒出来,问道,
“大人,母亲也不在府中,我们明天便回长安,但母亲的去向我与丽蓝姐须得知道,不然回长安怎么与峻说?”
丽蓝初次见到高审行被逼问到面色发红,也纳闷苏殷的大胆。
高审行无奈,恨恨地回道,“本官将她们一块儿休掉了!”
“休掉了?!什么理由?”连丽蓝的眼睛都瞪了起来。
“青若英不告而别,一去十数年,乍然出现在兴禄坊高府中,引起你们祖父阁老病发,这还不够休她么?!刘青萍……婚后久而无子,正在七出之列!你们不必多问了。”
高峻曾经不止一次在府中说过,执掌中枢之后,就没有机会跑到黔州来看望母亲,不知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苏殷感觉,让青若英离开的原因绝对不止这个,难道刺史大人就不考虑她还有个做着尚书令的儿子?
但高审行说过之后,已经绝然地起身出去了。
这个突闻的消息,让两个人六神无主,饭也吃不下了,苏殷喃喃道,“我真的是不祥之人,怎么偏偏是我将这个消息带回去呢!”
丽蓝道,“当然还有我呢,不然我们怎么会到黔州来呢。妹妹,要不我们连夜回长安吧。”
苏殷说,“回去也得把事情搞清楚,不能模楞两可。这件事一边涉及着黔州大人,一边又是母亲,中间夹着峻,我们有哪句话说差了,峻在火气上,你想想,我们府中会出什么大事!”
丽蓝害怕了,“你说怎么办?我们到哪去找这两个人?”
“怎么也得先找个丫环问问。”
于是,就在刺史府的后宅,她们找来了几个丫环、仆妇,问两位刺史夫人的事。她们人人都认得苏殷是尚书令的八夫人,不敢有半分的隐瞒。
苏殷和丽蓝从她们的支言片语中,也就把事情猜得差不多了。
事情的转折点,就是在高峻荣任尚书令的消息传到黔州之后。
高审行认为相比而言,自己这段日子的官路就太差劲了,儿子是宰相,而老子只是个中州刺史,将来万一见了面,怎么说?
他认为自己在黔州的政绩已然是不错,尤其是到黔州的初期,可说得上是蒸蒸日上。他感觉自己真正让人遗忘、并束之高阁,正是从崔颖远离黔州之后、青若英重现之时。
抗旱是他酝酿了许久的大手笔,搞得也算轰轰烈烈,但连这个也没有给自己带来进步,反而还差一点因为丁忧丢了刺史之职。
到明年,黔州三年的刺史任期就要满了。
按着大唐的吏制,刺史三年一考功,县令四年一考功,而按着目前不温不火的局面,他能混个留任就不错了。
再想想崔颖在时,自己的仕途那是个什么成色!可以说是一年一步。
得知高峻升职的这一日,他就是这么闷闷不乐走回内室来的。刺史低着头一边想心事一边走进后宅,脚底下也没什么动静。
他听到自己的大夫人和三夫人一个在劝,一个在抹眼泪。
三夫人刘青萍说:“看来我真让那个吕氏说着了,是个不会生养的,这些日子连人也没脸见了,姐姐,说不定我哪天不见了,你知道我的心苦就成了。”
大夫人不住的劝解,说错又不在你。
三夫人说,“怎么错不在我,你看姐姐你和崔夫人,都生养过,怎么到了我就不成呢,老爷就是休我出去也没的说了。”
大夫人青若英面对着放下来的门帘儿,但她眼神不行,没有看到帘后的人影,而三夫人刘青萍背对着门抹眼泪。
青若英到黔州之后也没个伴儿,回长安也没意思,高审行一天到晚也没句话对她说。
她生怕刘青萍想不开,劝道,“总之错不在你,是老爷身子有毛病了。告诉你吧,其实高峻也不是我亲生的,不然峻儿和嫣儿怎么能在一起,但你再莫深问,也别哭得我心颤了。”
话刚刚说完,高审行怒不可遏地挑帘子进来,对青若英吼道,“我看你才是有毛病了!”。
……
第二天一大早,苏殷、丽蓝匆匆与黔州刺史告辞,说要回长安。
高审行从她们闪烁的眼神里猜到,这两个女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又和蔼、又威严、还略带一丝警告地对她们,黔州的事,回去之后不要乱讲话。
刺史说,以青若英和刘青萍两人乱嚼舌根的表现,本官对外说她们出游,还是留了很大情面的!
言外之意就是,苏殷和丽蓝回去后,若是敢说青若英和刘青萍被他撵走的事,那她们就也是“乱嚼舌根”,也欠被撵走。
在返回长安的半道上,丽蓝悄悄问苏殷,“回府后我们说不说这件事?”
苏殷心烦意乱,也拿不定主意。
上次到黔州时,她和崔嫣就在帘外偷听到了崔夫人与高审行的争吵,那时高审行与崔夫人说到崔嫣时,便称崔嫣是“我们的女儿”。
崔夫人习惯上也称呼高峻所有的夫人们为“女儿”,这大可理解为亲近,高审行称崔嫣“我们的女儿”也可以这么理解。
但是这一次,大夫人青若英的话就真切地印证了这一点:高峻根本不是黔州刺史的儿子。
第1124章 闰月初十()
苏殷和丽蓝一到黔州时,高审行还曾语重心长地叮嘱她们,要多多劝诫尚书令,让他行事不能莽撞。
这说明,高审行一直默认着高峻并非他亲生儿子的事实——有一位做着尚书令的“儿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只不过令高审行恼羞成怒的,是青若英将这一秘密透露给了刘青萍。
如果秘密已经不成其为秘密,甚至有可能发展到人尽皆知,那么高审行急着给西州去信,让崔夫人回到他身边也就可以理解了:将来,即便这个尚书令不再是他的儿子,那也是他的女婿。
苏殷说,“我们还是不要莽撞吧,万一峻知道了,府上会不会翻天!回去后,我们悄悄打听两位夫人的下落就是了。”
她还有个没有说出口的担心:高峻升得这么快,多多少少要有高府的因素在内。
如果就这么将高峻的身份挑明了,无疑他也就失去了一项耀人眼目的家室光环,这会不会对他的仕途有大影响呢?
苏殷可不愿意高峻面临这样的局面,因而她不能鲁莽。
丙戌日,是闰腊月初十,苏殷和丽蓝这两个私自去黔州跑了一趟的女子,终于心事忡忡地回到了永宁坊。
府中的所有人纷纷跑出来迎接她们,婉清对她们道,“两位国公夫人,你们这是跑哪儿野去了,还知道回来?”
得知高峻忽然又成了鹞国公,苏殷就更不敢说黔州的事了。
柳玉如、谢金莲等人纷纷问到黔州的母亲时,她和丽蓝两人,就吱唔着应对,“嗯,嗯,人都看到了,还行。”然后推说路上累得不行,各自回房休息。
晚上高峻回来时,两人不能不露面,一出来便被尚书令一手一个地拉住,端祥着对她们道,“真是跑了远道儿,休息过了还这么灰头土脸。”
柳玉如说,“她们果然跑去黔州了。”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高峻显得很高兴,北方五座牧场的建设让他十分满意,各个中牧人和马同时齐备,也许用不到年底,长孙润就能回来了。
而且今年年尾北方的气候也不算冷,没下过于大的雪。看样子,二十三年的春天来得出乎意料的早。
他还问苏殷、丽蓝两人在均州的见闻,这两人就说均州的事,苏殷说完了丽蓝说,刺史苏勖的施政打算、顺阳王李泰最近的状况。
高峻问,那母亲大人在黔州如何呢?
谢金莲说,“苏姐姐说过了,母亲在黔州还行。”
高峻不吱声,看苏殷和丽蓝好一阵子,这两个人像是做了亏心事,再抬起眼睛来看高峻时,众人发现她们的眼圈儿也是红的。
高峻说,“你们未经府里同意,便跑去了黔州,苏殷你还是个从五品的官员呢。一见面也不和我解释,看来黔州有事了是什么事?”
苏殷说,“黔州的两位夫人离府出走了。”
一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纷纷询问事情的缘委,怪她们为什么不一回来就讲,又有人问黔州出走二人的下落。
苏殷和丽蓝都快哭出来了,秘密终于再也不能隐瞒什么,她们将黔州的事情从头至尾都说了出来。
柳玉如看高峻,觉着他握筷子的手也在颤抖,料到了这个消息带给他的强烈震撼,一般的人承受不了。
她与峻出自于侯府,两人受侯君集的牵连、因罪去了西州,又阴差阳错地遇到了大都督郭孝恪,于是他再化身为长安高府的公子。
从终南山师父那里,他确切地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侯府人,而且青若英明明郑重地说过,高峻就是她亲生的,这还能有假吗?
哪个母亲会骗自己的儿子?
在这一刻之前,柳玉如和高峻内心里都认为,高峻就是高府中的子弟,根红苗正。高峻以前在侯府的身份只算是个小插曲罢了,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之前、对这个人的一段无情的磨砺。
而青若英,在只有她和刘青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又这样讲。
这不会只是给黔州刺史最小的如夫人解解心宽。不然,在面对高审行的厉声指责时,青若英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就起身出府。
那么,青若英对刘青萍说的话,一定就是真的了。
夫人青若英之前对高峻所说的谎话出于善意,那是她给予一个孩子的善意欺骗——两人共同经历了一小段苦难岁月——她想让他安心享受高府的身份。
身处黔州的、互为陪伴的两个知心女人,如果不是在独处的私密条件下,青若英不需要拿出这个最有力的理由劝慰刘青萍。
柳玉如问,“峻,你想怎么做?”
高峻低声道,“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如何知道做什么!”众人坐在桌边,不约而同地都放下了碗筷,对他的难过感同身受。
苏殷流着泪道,“都怪我,非要去什么黔州,听丽蓝的去西州也成啊。”
尚书令说,“这么说,当年我和另一个孩子,只是被什么人在侯府夫人、和高府夫人的手中换来换去罢了。两位夫人接到哪个孩子、就抚养了哪个孩子,甚至不惜为此承担了他们丈夫的嫌疑!这么说,她们都是我的母亲!”
侯君集夫人已然过世,高审行的元配夫人却又下落不明。
高峻说,“去叫高白来,让他去一趟黔州。”
高白很快进来,对鹞国公一家人在桌上的神秘气氛不敢多问。
高峻让他带人速去黔州,寻找青若英和刘青萍的下落。两位失去黔州刺史府庇佑的女子,孤身在外、举目无亲,永宁坊不能不闻不问、再有片刻耽搁。
高白问,此去要不要见黔州的刺史大人,另外大海捞针的,他对于如何寻找这两个人,心中简直一点谱儿也没有。
尚书令不让惊动刺史大人,他让高白带人去,但不能打着永宁坊的名义,要便衣、低调,一点都不能张扬。
至于寻找的方向,鹞国公说,“我母亲眼睛不好,害过眼病,只有个年轻、且没见过大世面的刘青萍陪着,两人能走多远?”
他让高白到黔州后,先去都濡县前县令——刘端锐的家中去看一看。不过高峻认为,刘青萍在这种情况下,不大可能带着青若英跑回自己娘家去。
一是刘青萍的母亲寡居在家,没什么经济来源,一下子去两个人,生活注定拮据。二是得看看,刘青萍是怎么从刺史府出来的,因为这个原因,她也不大可能去娘家露面。不然连应承邻里街坊的询问,也是一种折磨。
她们不去都濡县,那么高审行大慨仍会按着以往的惯例,对他这位岳母略施周济、而不令其陷入困境。
高白道,“大人,我明白了,都濡县只算此行的必去之地,但没大希望,接下来,小人要到哪里去找呢?”
尚书令道,“时至年尾天寒地冻的,她们走不远,你重点在黔州周边五十里左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庵堂。两个女人结伴出行,路上总会有谁留意,你们去了可多加打听。”
高峻一句话就指出了寻人的大致方向,苏殷心中认为这个可能性真不小,怎么自己和丽蓝就没有想到呢?
以夫人青若英的经历,以及刘青萍心灰意冷、不愿抛头露面的想法,再结合她们两个女人的行动能力,鹞国公的判断有极大可能是准确的。
高白带着人马上骑快马出发,为了在当地询人、和找到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