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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晴说,“早时,陛下有出放宫人的专门诏书你不出去,偏偏要冒名留下来。试问有哪个弱女子能够做的到?”
武媚娘一下子止住了抽噎,对方的话直指要害,去掀揭她的真实身份。
王妃接着道,“今晚只凭东宫的一道过所,你又要冒名闯出去,又有哪个弱女子有这样的本事,你是兵部王大人次女?我要信才怪呢,既是太子妃的妹妹,又何须这样偷偷摸摸,半夜走我这道门!”
武媚娘问,“那你说我是谁?王妃既然已知,为何又逼问我呢。”
思晴道,“我只是怀疑罢了,但让我说,你仍是王仁佑的次女,因想念做了太子妃的姊姊,不远千里来长安叙旧,然后再深更半夜离去,正门不走想走后门,因为左千牛大将军薛礼出征未归,门上无人主事,很方便!”
武媚娘慢慢地,从她坐着的凳子上滑下来,无言地跪下。
她哽咽道,“姐姐,你出嫁前是颉利公主,出嫁后又是大唐高官之妻,此时更是亲王妇,哪里知道我这样人的苦楚!”。
思晴未动,但语调就放轻下来,“像你这样的人,大唐也有很多,但谁又走到了你今日这样不尴不尬的处境?”
武媚娘抽噎着道,“王妃,你当然不会懂!你不知我的经历,也就不知我的想法。生活曾有太多的压力让我屈从,我不屈从,等着我的便是屈辱。”
思晴:“是什么屈辱?”
武媚娘:“姐姐,你总可想一想,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父亲忽然不在世了,她与母亲寄人蓠下……你不知他们的野蛮有多强大,他们信奉野兽的法则,蛮不讲理,他们让你跪到泥土里、再狠狠地按你一把,连他们的卑劣习惯也要让你服从!”
思晴:“……”
武媚娘:“我和母亲曾经卑微的不能再卑微,可他们还不放过我,一边踩踏、玩弄、玷污、一边说我是圣洁的莲花!”
她哽咽道,“可是王妃,世上有这样卑微的莲花吗?”
思晴吃惊地问,“是谁呢?竟然敢这样对待你们母女!”
武氏啜泣道,“他们是武惟良,武怀运,武元爽,这个女孩子的堂兄。”
这就等于已经把什么都承认了,只欠没有说出她自己的名字,但思晴已经不忍心再去问下去了。
她对武媚娘说,莲花可不就长在泥里,只要有水便能生长,也能洗去花瓣上的污垢。你见过金台上会长出莲花吗?除非是泥胎、佛座下才会有,但那个才是假的。
武媚娘抬着泪眼,看着面前的这位马王府美貌的四王妃,似懂非懂。
王妃道,“这回你清楚了没有呢?你想的根本不是莲花,而是高高在上的位置,为此可以不择手段,你比那个冒认亲王的曹大还要恶劣。”
武媚娘不哭了,替自己分辨道:
“就在贞观盛世里,我跪在泥泞里每天哭泣,根本感受不到盛世!而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未受惩戒的强盗们来说,他们每一天都是盛世!除非像许敬宗的爹一样、眼一闭死了,他们的盛世才结束。”
最后,她问王妃,“是我有错,还是世道有错?”
思晴说,这不同。峻从一个牧官、一步步走到马王,凭的是奋斗而不是阴谋,他甚至不许自己的七夫人品行不端。柳姐姐从一个流徒、一步步行至王妃,凭的是心地善良、纯粹而不是别的,没有人像你这样。
“就连那个死在炭火蹄下的四皇子,自小被人歧视,以致脾性那么的顽劣不堪,也知道救助奄奄一息的婆子、和失意的读书人罗得刀,这才是人性。人性不堪,还妄说什么世道!你呢,除了地位、富贵和仇恨,想的还有什么!”
思晴不想再说了,因为武媚娘不知是辞穷、还是有求于王妃,她低着头不再说话,思晴让她回自己的班房去。
这次见面的结果是,四王妃决定暂时不到金殿上、去揭露东宫夜穿玄武门的举动。
但王仁佑这位“次女”,只能留在玄武门,静等马王爷回京发落。
而兵部新任的侍郎王仁佑,只好也委屈两天了——反正任命他为侍郎的事情才过去了一天,他此时完全可以“不在”京城。
……
四月二十四日,丁酉日,马王峻离了赤亭守捉,与左千牛大将军薛礼、七王妃丽容飞马赶往帝都长安。
太子妃这日去大慈恩寺降香,回宫时正好快中午了,她吩咐移驾永宁坊。
大慈恩寺座落在晋昌坊,永宁坊正好在晋昌坊正北面,中间隔着两片坊区,太子妃回东宫恰巧经过这里。
因而这次的拜访虽说是临时的,没有事先的安排,但也说得过去。
怎么,太子殿下对于新确认的胞兄马王爷心很近,太子妃降香时顺路、来看望一下永宁坊的妯娌们,难道不可以?
东宫随行的禁卫们把住了永宁坊的进坊街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而太子妃的车驾已至马王府的门口。
有家丁慌忙去后边,与管家高白报信,高白心说这事你报我有什么用,去回禀王妃啊!
柳玉如接信,连忙带着所有姐妹们出来迎接。
思晴刚刚从玄武门上回来,入府后将门上的事与柳玉如等人说过了。
众人一听她竟然把王仁佑和武媚娘扣在玄武门了,都说,“胆子真不小,但峻的腿脚也忒慢了,怎么还不回来!这种事让我们怎么处置?”
很明显,太子妃这个时候冒上来,可不是单纯的路过、套套近乎的。
街上围观的坊民很多,这个热闹可不容错过。当马王府众人出门迎接、而太子妃也降辇、拉住马王妃的手嘘寒问暖时,底下有坊民小声嘀咕道,
“依我看,这个马王妃的气度姿容,才更像个太子妃呢!”
“憋住!别乱说,你就不怕吃鞭子!”
已是正午光景,柳玉如在府中摆了家宴,东宫的所有随班都不能空着肚子,因而二王妃谢金莲的破费是免不了的。
上一次,几位王妃曾在太极宫见过了面,这次就更是亲热,也不说玄武门,净说亲戚里道的话。
这样的热闹日子可不是每天都有,大郎李雄兄弟十分的兴奋,几个孩子又玩骑大马。这次大郎甘愿做马,让另三个分别骑了一回。
柳玉如笑眯眯的对儿子道,“对,大郎就是这样,你是哥哥不当大马,难道让弟弟们当马?”
这就是在暗示,上次陈王李忠当马,也没什么不应该。
而三王妃樊莺只提到了中书令褚遂良,数次恨恨地说这个人太气人,根本不配坐在中书令的位子上,“墙头草如何站得直,就别提中树令了。”
这是席间唯一提到的、与官场有关的一件事。
柳玉如对樊莺道,“三妹说的是,做官哪能这样呢,峻就看不起这个,要是都像兵部王侍郎那样就好了!我们总是一家人,胜过不是亲又强来认的。”
又对思晴说,“唉!思晴你说,咱家王爷怎么还不回来呢,大兵部缺好几个官员,王伯父任了兵部侍郎,人也不快些到任,到了也好主持些事呀!”
她偷着对思晴使个眼色,思晴起身道,“姐姐,我该去玄武门巡哨了。”
太子妃心说,看来我和太子是斗不过他们的,这都是些人精!摆明是提出了条件!先不说马王是什么意思,这些王妃们大约是打算着放了父亲。
但中书令褚大人,八成还得太子去想办法了。
人家不往上领,太子妃不好提“妹妹”的事,武媚娘就更不敢提。
不过,永宁坊之行总算不白来,至少爹是可以放出来先上任了。
送走太子妃,这些人回府到后宅,樊莺问,“这就放走了一个?但我总觉着还是便宜了他们!”
苏殷说,柳妹妹做的对,我们得猜一猜,峻要是碰到此事,会如何处置。
柳玉如道,“那你说说看,他会如何处置?”
苏殷说,在大理寺狱中,东宫、褚遂良、李士勣合着伙的要害他,他是怎么处置的?把人证全都杀了!以着峻对英国公的厌恶,如果里面没有夹掺了太子,他才不会这么做。
柳玉如说,“是啊!峻自从在侯府时,便一直感觉自己是后娘生的,总算认了高府,听了青若英的话、以为自己就是确实的高府中人,但最后被高审行要挟、揭露,高府的身份居然也不是真的!这对他的打击可不小。”
崔嫣说,“姐姐你说的太有道理了!他是太渴望兄弟了,拜把子拜了一大帮,兄弟有难他即成魔王。我猜他刚刚确知了自己的皇族身份,一定不会对兄弟开刀,也是不想令陛下难过呀。”
丽蓝说,“不知王爷回来,要如何处置这个武媚娘,这个女人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几个人证,简直就是个杀手锏呀。”
第1188章 同州何灾?()
柳玉如说,“我们不妨猜一猜,我猜等他回来了,绝不会拿这件事去反制东宫,因为这涉及到的可不止是东宫,还有皇族的脸面。”
众人纷纷猜测,到最后居然都是这种看法,有人不无惋惜地说,“但李治可不缺少兄弟……不过这没什么,峻还从未败过!”
正说着,永宁坊居然又有一位稀客到访。
这个人,马王府的人就是想一万次都想不到她的头上。管家夫人雪莲匆匆跑进来回禀,说人已迎进中厅喝茶了。
王妃无话,便将人迎进来的事还从未有过,雪莲说,“是顺阳王妃!”
众人脑海里又转了一下子,才想到这个顺阳王是谁,不正是苏殷的叔叔苏勖、专程来长安一趟为他求助,而尚书令专门为他划开了邓州的那个李泰!
谢金莲叫道,“啊,这可是二王嫂到了,我这个二王妃可得去见见。”
李泰争夺太子之位失败后,皇帝为让嫡子们共存,只好采取隔离的法子,改封李泰为顺阳郡王。
是郡王,陛下的这个嫡子,此时早已经不是亲王爵了。
顺阳郡王妃,阎婉,是武德五年生人,今年二十七岁了。十一岁时即被选为那时的亲王——魏王李泰之妃,贞观十七年时,随李泰去了封地郧乡。
当这个有些内敛的女子说起她的父亲时,柳玉如等人又大吃一惊,阎婉的父亲,原来是此时的工部尚书阎立德!
马王平日提到手底下的这位工部尚书,总是持肯定的态度,说他工于任事,一丝不苟。而他的兄弟是主爵郎中——阎立本,很有名的画工。
柳玉如说,“唉呀王嫂,令尊口风可真紧,这层关系居然连峻也不知!”
顺阳王妃被马王府这些妯娌们的亲热所感染,看得出永宁坊这些王妃的表现可不是装出来的。
阎婉进而感慨道,“父亲一向不好此道,只知踏实任事,王爷封到邓州后,邓州程刺史一直明里暗里的排挤李泰,但父亲大人一直没说过一句话。”
又说,永宁坊的恩情我们夫妻却不能忘啊,马王那时还没有皇族身份,但对我们的帮助如同雪中送炭。
柳玉如说,“如今我们两家竟然是亲兄弟,就更不要客气。”
阎婉说道,“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吃了委屈,求父皇求不得、求工部尚书也求不得,肯帮我们的居然是永宁坊!这次,听说永宁坊封了亲王,顺阳王不便来长安道贺,但他坚持着要让我来。”
崔嫣说,“王嫂你若是早些到就更好了,能碰到太子妃。”
阎婉淡淡地说,“我知道呀,来时我们也经过大慈恩寺,已在那里见到了太子妃的仪驾。我们见她往永宁坊来,因而等她走了才过来的。”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太子妃来马王府,也许顺阳王妃早就到了。那么,在大慈恩寺时两人一定也未见面。
细想也是,当初为争皇储闹的不可开交的两方,隔膜一定也浅不了。
柳玉如拉着阎婉的手说,“我可不管别的,王嫂既然到了永宁坊,便要多住几日,我们好天天说话。”
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居然都与阎婉近乎,一点也不抵触,顺阳王妃招呼他们时,都跑过来。
而太子妃来时,这几个孩子一直是自顾玩自己的,一直没有靠前过。
……
太子妃从永宁坊回到东宫之后,立刻就发现她的父亲——新任兵部侍郎王仁佑已经坐在东宫里了。
马王四王妃思晴午宴后回到玄武门,吩咐手下恭送王大人离开,搞得王仁佑云里雾里的、摸不着一点头脑。
但这场虚惊已经将王仁佑吓得几近虚脱,有如重生一般。
听了女儿告诉永宁坊之行,王仁佑心有余悸地道,“这可真是开恩了,不然我要如何上任!恐怕连抖落、都抖落不清了!”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