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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拿不回去的话,兴许晋王府中就有人会问,“杨立贞这么大的把握去兴禄坊,凭的什么面子?”
这样一想,杨宫人就有些急躁,诏书是非入手不可了。
屋中也没有第三个人,杨立贞说,“诏书涉及本宫的荣辱!它对晋王和我们母子的利害,本宫不便与高大人多言,但大人总该念及本宫与你的情份,难道本宫与你,还近不过永宁坊那些人?”
高审行一口咬定,就是没有见着诏书。
反正杨立贞越提什么“情份”,这件事越没得商量。一件正该极力淡忘的荒唐事,怎么能让你再一笔笔的抹重?
“王妃!高某也是将要有自己孩子的人了,一言一行不但涉关自已,更会影响后辈,因而行事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莽撞,王妃你请回吧。”
但在他的惊讶中,杨立贞已施施然站起,伸手就解自己的衣服,“大人你一向极有家严,若没有你的准允,连侯公夫人也不会冒然进来吧。”
高审行大惊失色,脸都吓黄了,也不敢看过去,极力偏着头阻止道,“你,你这妮子疯了么!万万不可朝老夫乱来!”
杨立贞幽幽地说道,“大人总该知道了妮子的决心,诏书于我而言很重要,拿回去自可一俊遮百丑。拿不回去,自会有人问本宫,‘杨立贞,你这么志在必得,敢在傍晚时分独自去兴禄坊’,与高审行什么关系?”
她一边说、一边解带,一边一步步地靠近代抚侯,“反正本宫已担着嫌疑了,还有什么可怕。”
代抚候吓得双手捂脸,浑身哆嗦,但一股飘然而至的脂粉香气、挡也挡不住地扑入他的鼻孔,这妮子已站到他的身边来了。
“大人,其实……妮子在东宫也不开心……那里尔虞我诈,言不由心,晋王殿下有武侍读、知道杨侍读是谁?妮子偶尔便止不住想起大人的好来……”
高审行猛地抬头,脸几乎就要撞到杨立贞袒呈的胸口上,他的眼睛再也移不动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揽她的腰,又伸出一只手去抓握。
恰在此时,院子里有人声传来,像是又有来访者。
代抚侯不由得从梦中惊醒过来,一下子将手抽回,眼前这妮子可不再是吕氏的丫环,而是亲王的侍妾!
杨立贞也吃了一惊,连忙整理衣饰,脸上微微发红地问高审行道,“是,是谁又来了,我听着是你夫人亲迎的!”
高审行说,“大概是永宁坊的王妃们到了,谢天谢地!不然高某又险些不能自控,那便大祸临头了!”
杨宫人知道此行已前功尽弃,她不好立刻就出门,弄不好与永宁坊的人碰上就更不好说了,于是重新坐下,但委屈地抹起了眼泪,
“侯爷,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不替我想想,就忍心看妮子这么一天天、在晋王府让人冷落下去?我们母子站稳了,怎会忘了大人的好处!”
高审行说,“你再让我想一想,想一想……”
杨立贞就更确信诏书在高审行手上了,永宁坊王妃们赶来,大概也是为此事,留给东宫的机会几乎看不到。
“大人你若顾念着以往的情份,今日即使不想给我诏书,我只求大人也不要给永宁坊,立贞总有机会要报答大人的。”
高审行此时考虑要不要出去见永宁坊的人,但又不忍丢下杨立贞,她的话暗示味道很浓,高审行不会听不出来。
但为了自己将要出生的孩子,高审行可不能胡来,于是挺了挺身子,搓搓手正色对她道,
“在下就有些不大明白了,晋王非要人家马王爷的诏书有什么用?陛下可就在翠微宫坐着,永宁坊丢了这份,大不了还有那份……”
杨宫人说,“妮子不知道,总之他想要的我便替他要来,是亲三分向。”
高审行正该起身,到外面见一见永宁坊到底谁到访了,这也是礼节,只须让夫人刘青萍移步过来,这段插曲也就过去了。
但他说,“你可能不知其中的关节,本官久在官场,说出来也是为你好。取悦晋王可不能用这个法子,难道你不知立储诏书的紧要?”
杨立贞说,“妮子真不知,认为诏书于晋王没什么大用,料他只想看永宁坊丢失诏书的热闹,别的还有什么?只须将诏书毁去,还能落下什么把柄?”
代抚侯叹了口气,仿佛他就真的比晋王更关心杨立贞,“错!你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如果晋王只有你说的这一层打算,怎好让你亲自跑出来?”
杨立贞赧然道,“我真是不知。”
高审行说,“本官料定,晋王要做件大事,弄个不好的话马是要惊的!车是要翻的!坝也是要溃的!到时他自顾不暇,又岂会顾得上你们母子!”
杨立贞无语,半晌才想起问道,“大人你告诉妮子,晋王有什么大事?”
代抚侯说,“本官一个教师爷怎么猜的透人家,但有一点可清楚得很!马王爷三只眼!李治要是马王爷对手的话,也不会这么利索下台!他那么倚重武侍读,怎么不让武侍读来?将来事发了看你怎么办。”
杨立贞眼睛直愣愣的,不说话。
代抚侯说,“你不参与其中,李治即便有什么大事,你们母子或可置身事外,顶不济放低些身价即可,但你怎么还自己跑出来,也不怕人怀疑你!”
说罢,代抚侯坚决地起身,步出客厅,站在刘青萍屋外问道,“夫人,又有什么贵客来访了?”
屋中人赶忙出来,苏殷、婉清、丽蓝抢先与高审行说话,“高大人你又有什么客呢?”
高审行道,“哦,是晋王府的杨妃,来向本官打听吕氏的近况,无他!”
杨立贞就从屋中出来,与永宁坊三位王妃辞行,然后说该回去了。
苏殷也说,“侯公夫人已看视过,我们回禀过后,料想太子妃也不必挂念侯公夫人了,”说完也与刘青萍告辞。
在车上,丽蓝和婉清问,“苏姐姐,我们的事还没讲,如何就走?”
“还怎么讲?杨立贞是晋王如夫人,打听吕氏近况朝谁打听不到?还用得着这样神神秘秘?高审行和杨立贞的事我看也就刘青萍蒙在鼓里。”
如果此时开口问诏书的事,高审行当着杨立贞的面不好开口,万一再应一句“未拾到”,就将后边的路堵死、再想往永宁坊送也不好意思了。
苏殷目的已经达到,一头是晋王的人来拉旧情、一头是太子的人来示好,高审行再迟钝,也该掂量出两边的份量。
“会不会杨立贞已拿到了东西呢?”
苏殷认为不会,高审行若将拾到的诏书给了杨立贞,这两个人就不会现身,“你们没有听出高审行和刘青萍两人,在杨立贞的来意上说的不一样?”
刘青萍说杨立贞来感谢高大人早时对她的照顾,而高审行说杨立贞是来打听吕氏在西州的近况。
这样自相矛盾的话出自夫妻两人,说明高审行在这件事上是很谨慎的,可能连刘青萍都没让知道。那他有什么理由将永宁坊丢失的东西,这么轻易送予失势的太子?
癸亥日,卫国公李靖离世的第三天,高审行又经过了一天的深思熟虑,决定亲往永宁坊走一趟,把诏书送回去。
李治是什么人高审行不大清楚,但永宁坊自始至终也没怎么加害自己,两边的龌龊是该好好弥补一下子了。
高审行料定过了今日,新太子从李靖的丧事里腾出手来,也就有了功夫过问失诏这件事。
再敢耽误一天,谁知这个三只眼的家伙会拿出什么手段来?这就不大好猜了,而且他左右掂量的痕迹会更明显了,这个时机选的不错。
为了显得自然一些,高审行带上了夫人刘青萍。
他只能有负于杨立贞了,代抚侯犯不上、因为与她的一次匆匆而狼狈的萍水之缘,而至道义于不顾——诏书本来便是人家永宁坊的,就该还给人家。
第1213章 阴差阳错()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子,有人执着地加柴,心意并不在火,或许他只想尽快得到火堆中的熟栗子,然而火势却因他的妄念而越来越旺,随时会有焚身之患。
高审行内心里轻哼,“高某什么事没经历过,又怎么会顶不住你一个妮子的诱惑,去为一个废太子做这种傻事?”
翠微宫,皇帝从卫国公府回来的第二天又一次昏迷,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比上一次又久了几分。
醒过来时,他看到樊莺和丽容果然尊从了他的意思,没有离开翠微宫。
皇帝曾经对她们说,不许将自己的病情报到长安去,因而不许她们离开。
他丢不起那个人,更不想让外人看到他被什么东西击倒,一病不起。在李靖病榻前,皇帝忍不住流泪失声,连这都是不欲人知的事,更别说其他了。
贞观八年时,高祖皇帝在两仪殿赐宴突厥可汗和南越首领,皇帝的父亲当众夸奖皇帝说,“蛮夷率服,古所未有,均我儿之力。”并以酒赐皇帝。
皇帝通过手足相残而上位,高祖下令斩杀建成和元吉的儿子们时,有多么不情愿、不得已,别人根本想象不到,但他心中对皇帝的愤懑之情绝不会轻。
但高祖这次当众的、对贞观皇帝的由衷夸奖,就有着原谅儿子的意思在内了,贞观皇帝回敬高祖时涕泪交流,那是他第一次失态。
这次,皇帝拉住李靖的手又一次失态,在别人看来,这是君主对老臣的担心,以致失了威仪。但皇帝自己才知道有别的原因。
但凡有些感情的人都可以想一想,假使哪一天,自己的三个儿子因为什么利益而相互杀戮,致有两个毙命,这是什么感受。
要知道每一个儿子呱呱坠地时,牙牙学语时,蹒跚学步时,独自外出行事、又安然归来时,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天伦之喜。
皇帝的眼睛鼓胀的生疼,苏醒过来时也不睁开,就在那里胡思乱想。
看来高祖皇帝——他的父亲,就比自己还要坚强一些了。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武媚娘,那个昔日的才人、今日的侍读。她在皇帝心幕中的地位怎么也比不上他的任何一个皇子。
这个面目娇好的女子十四岁入宫,一直掌管着后宫的衣物、服饰,皇帝至今都没忘记第一次临幸她的情形,那可是皇帝半生中最失败的一次尝试。
武媚娘以十几岁的年纪,在这次少有的机遇当中、为取悦皇帝陛下而使出浑身解数,当然可以理解,但也暴露出她太轻车熟路,深黯此道。
这使皇帝一下子兴趣全失,堂堂的人君怎么会用个二手货、三手货甚至数不清的多少手货,然后再让她暗暗在心中比较谁更强久!
这与他收纳元吉的妻子杨氏可是大不相同,杨氏是战利品,是皇后对胜利者的奖赏。
而这次事未进行,武媚娘便被皇帝半含愠怒地挥退、并且选择性地、永久地遗忘了。
可后来皇帝也给过她机会,让她与三千出放宫人一道出宫,她还年轻,皇帝允许她可以去找她自己的幸福。
这次,在卫国公病室的屋帘后,马王陪着他举步欲进,却恰好听到了当时的太子妃王氏有恃无恐的宣布,武媚娘,原来又成了太子侍读,而且“只差个表面的手续”!
马王一定早知道这个事情,他听到王氏在屋内说这句话时的紧张,皇帝已经感知,马王不以此事禀馈父亲很好理解,皇帝没有一丝埋怨之情。
只是仁孝也有真假,假的几乎举国认为是真的,而真的却在大理寺被人指着说大逆不道,此刻就站在皇帝的身边。
皇帝完全是忍着腹内的剧烈疼痛想这番事的,疼痛已经变成了常态,偶尔疼到难忍也就会麻木、丧失意识,这个时候也很奢侈,可以让他再也不能胡思乱想下去。
再度醒来时天已黑了,他对丽容说眼珠子疼的厉害,丽容不知怎么安慰,而樊莺说,这一定是肝府受毒气侵袭的缘故。
樊莺委婉地说,她要不要赶回长安去,向师兄禀报父皇的病情。
皇帝仍是不允许,他宁死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在两位儿媳面前,他连呻吟都不会有,他不饮不食,不想出现因为疼痛而引发的便溺不禁。
武氏,一个在皇帝心中几乎没有什么份量的女子,本来影响不到皇帝的心情。但当她与一位很有份量、差一点继承大统的皇子牵扯在一起时,味道立马就变了。
因为这个原因,皇帝连此时最想见的马王峻——他新立的太子也不想见,他不想见任何人。
反正后继的人,他已为大唐帝国选定了最合适的接班人,就连未来的皇后柳玉如,在皇帝的眼中也毫无瑕疵,她在接过皇帝的诏书时欣喜的表现,真情流